生命赊欠

    
    一声呼唤，让昏沉的沈默清醒了许多，走出船舱，此时夜色已经昏沉，树木屋宇也只看到一个黑影，后面的商船已经不见了，只剩下沈默这艘孤零零的楼船。/p
    沈默走下二楼，此时的楼船已经稳稳地停在岸边，不远处十几个亮晃晃的灯笼整齐的排列在那里，待到船夫将绳缰稳定在河边的木桩上，柳淮民便走向灯笼处，刚一接近，原本急冲冲的身影瞬间僵直了。/p
    沈默不明所以的看着岸边的人群，也是走得近了，岸边前面的人影已经能够看清，一个身着绸缎锦服的女子正笑盈盈的看着柳淮民，这让沈默更吃惊，在河口，沈默看到过柳淮民江中的表现，那是一个临危不乱的人，可能钢刀架在脖子上，也不会求饶的汉子，此时却畏惧一个女子。沈默不由得想着这人还是个惧内的人啊。/p
    “三弟，怎么到家门口还不进门啊？”声音没有想象中的莺啼，却也不是很粗犷，属于女子的柔性和男人的爽快那种声音。/p
    “二姐！”柳淮民畏怯的走近女子，女子直接一手抓过柳淮民，一手揪着他的耳朵，就开始训话了，不过训着训着就慢慢变成了关心的话语，更多的还是因为家仆汇报了河口那场江水翻滚，差点让柳淮民葬身江中。/p
    “二姐，这就是救我的恩人，沈默，沈大哥。”一直聊到沈默救人，柳淮民赶紧把沈默推出去，转移话题。/p
    “要多谢沈公子了。”女子不咸不淡的说了句，却让沈默清楚地感觉到一种疏远感，这是一种很明显的感觉，许是感觉到自家姐姐的语气，柳淮民歉意的投来目光。/p
    “二姐，这段时间，我想让沈兄住在我家···”话音还未说完，女子秀眉一皱，却也没有说话，转身离开，也不置可否。/p
    “沈大哥，你别介意，我姐就这个性格，从小被我爹当做男孩来养，我们先进去吧！”/p
    在柳淮民的带领下，沈默走进一个院门，此时沈默才发现，这里竟然已经是柳府后院了，不过因为院门隔断，让沈默以为船进了码头，走进院落，宽阔的庭院让沈默不由得一惊，虽然是晚上，可是四处的灯笼和地灯都装点起了别样的风景，跟随着柳淮民的脚步，沈默估计走了又一刻钟才来到客房的位置。/p
    “沈兄，今晚你先将就着住一下，明天我让佣人把东厢房收拾出来，你再住过去。”柳淮民歉意的说道。/p
    “柳兄客气了，能有这样的地方留宿已经是很大的福气了。”再和柳淮民寒暄了几句，柳淮民便告辞了，而沈默也慢慢变得疲惫，想想过去的两年光阴，仿佛自己一直在奔波，甚至没有时间停下来思索，因为每天都有大量的事情堆积着，聚集地的流民安置，粮食从哪里来，军队的训练，下一步该去哪里？太多太多的事情，让沈默已经失去静下来沉思的时间了。/p
    而此刻，许是环境的改变，也可能是宁静的氛围，沈默竟然能静下来想想过去，顺便感慨人生，慢慢的进入梦乡。/p
    “三弟···”柳淮民刚刚进屋，就听见背后传来声音，吓得柳淮民身体一颤。/p
    “二姐，咱们能不能注意一下男女有别啊！你弟弟我舟车劳顿，就不能让我歇歇吗？”柳淮民看清背后的人后，苦着脸说道。/p
    “睡觉？你往家里带了这么大一个麻烦，你还好意思睡觉？”女子秀眉紧蹙，看着柳淮民就没好气。/p
    “哪有什么麻烦啊？二姐，你快出去，我要睡觉了。”柳淮民何等聪明，看着女子的样子，马上就明白了。/p
    “哟？这是攀上了大官，不要姐姐了啊！”柳淮民看着女子缓缓坐下，就知道躲不过去了。/p
    “二姐，别人救过我。”柳淮民无奈的说着，/p
    “他要不是救过你，你觉得他现在能住下来吗？”/p
    “对嘛，既然他住下来了，那我们柳家总不能往外赶人嘛！”/p
    “少和我绕圈，我柳家的家训就是，只从商，不与官，你现在不但和官员来往，还是往家里扔了一个雷。”女子沉静的可怕，但每个字却让人感觉压力如泰山之重。/p
    “谁不是呢？”柳淮民嘀咕着。/p
    “你说什么？”女子瞬间高八度的吼了句。/p
    “二姐，我没说什么，你赶紧回去睡觉吧！要是变丑了，我未来姐夫估计就要嫌弃你了。”看着女子要狂暴的神情，柳淮民感觉推着女子往外走，女子一听柳淮民后面一句，原本要发狂的动作瞬间僵直了，慢慢的恢复平静。/p
    “明天想办法把他带到西城的别院去，这里肯定不能让他住。”女子看着柳淮民，最后只能干脆的说了句，柳淮民含糊的应了声。/p
    看着女子离开，柳淮民才长出一口气，他还真怕这位二姐带着家丁去赶人，这事他相信她能干出来。/p
    柳家四个孩子，国富民强，就属二女最恐怖，这个恐怖不光说的是她的能力，也说她的性格，这代的当家柳传志是个很儒雅的人，也是个很有抱负的人，虽然家训不允许柳家从政，甚至不允许勾结官员，但是不妨碍柳传志对子女的期望和朝廷的仰慕，于是便起了四个字国富民强。/p
    也许是列祖列宗看不过子孙的忤逆，于是第二个孩子出世，让柳传志断了念想，可是柳传志不甘心，不管男女给二女起名郭淮富，很男人，也很庸俗，为了这个名字，二女儿没少被人嘲笑，也没少和父亲吵架，但是也造就了她奇怪的性格，要强，自我，甚至有些偏激。/p
    但是她的能力却也很恐怖，郭家老大负责淮南一带的商铺，所以很少会苏城，大多是在江城，淮安一带居住，而江淮一带则是由二女负责，柳淮民协助，平时的工作也就造就了柳淮民对这位姐姐的恐惧，其实柳淮民能力不差，可惜在这位二姐的光芒下，没人在意他的能力。/p
    伴随着黑暗，整个柳府慢慢沉静。/p
    早晨的阳光慢慢的挥洒，沈默难得的赖在床上，数月的颠簸，让沈默有些疲累，此刻的舒适真的是千金难求啊。/p
    躺了一刻钟，沈默才慢慢起身洗漱，因为这个院子住的全是沈默和沈默带来的人，所以没有人丫鬟之类的女仆过来伺候。/p
    洗漱完，一位仆人便把沈默带到偏厅用餐，正好遇到一脸迷蒙的柳淮民，柳淮民一见沈默，/p
    “沈兄，睡得可好？”/p
    “睡得很安稳！”沈默微笑着说，却也看出柳淮安的为难。/p
    “柳兄，多谢你昨晚收留，我还有要事要办，就不打搅了。”柳淮安一听沈默的话，马上一急，可是想想二姐，随即黯淡不少。/p
    “那我就不强留沈兄了，沈兄要是有为难之事，只管来柳府找我。”柳淮民歉意的看着沈默，却也没办法说出其他话。/p
    “还真有事要麻烦柳兄。”沈默微微一笑，对着狗蛋使了使眼色。/p
    “沈兄只管说，我一定尽力而为。”/p
    “我想请柳兄帮我把这包东西换成现银。”只见沈默打开布包，露出里面的财物，瞬间桌面上铺满了珍珠，翡翠，古玩，有些物件甚至让柳淮民也眼睛一亮。/p
    “沈兄放心，只是不知道沈兄何时能要？”虽然只是小小一个布包，可是里面的东西太贵重，柳淮安也难以估价，如果是其他人，柳淮安倒可以用当铺的办法来，可是沈默可是一个要深交的朋友，所以柳淮民必须给个合理的价格。/p
    “越快越好，我在江南也呆不久。”沈默肯定希望越快越好，这次行程本来就急，真的不能耽误太久。/p
    “沈兄如果信得过我，那这包东西我要了，这里是五十万两银票，我这就找人估价，价格出来了，我会把剩下的钱拿给沈兄。”柳淮民直接掏出一叠银票。面值五十到五万两不等的银票摆在沈默面前。/p
    “我肯定相信柳兄，那我这边就告辞了，等我安顿好就派人通知柳兄住处。”沈默收起银票，转身便告辞了。/p
    寻摸了半晌，沈默才找到一个院落出租，在江南房子出租很多，毕竟每年都有大量的文人，商旅来这里游玩，可是难题就是看到沈默带着十多个面目可憎的汉子，就没多少人愿意租了。/p
    打扫完院落，沈默便派了一个护卫去告知柳淮民，又找了两个机灵的护卫打听苏城内的情况，而沈默则待在院门口看着四周。/p
    “大爷，你这么大年纪还出来卖茶叶蛋啊？”沈默谦和的对着一个老人说道。/p
    “你想打听事情？”老人很耿直，直接点破沈默的目的,让沈默瞬间尴尬了。/p
    “大爷，何出此言？”沈默倒是反应很快，/p
    “小老头我虽然身处市井，可是这南来北往的人，没看过一万，也有五千吧！公子眼睛看着我，而不是看着蛋，而且没有人会拿五两银票来买蛋的。”许是被老人家最后一个叹气逗乐了，沈默笑了笑。/p
    “老人家倒是一双慧眼，不过我是真的有些饿了，也是真的想和老人家聊聊天。”/p
    “五两。”老人倒是不客气，直接说了一句。/p
    “好，这五两银子就当做咨询费了。”沈默咬咬牙，没办法，沈默什么时候这么大方过啊！/p
    “我想公子你是误会了！”小老头笑了笑，直接说的。就在沈默松了口气的时候，/p
    “我的意思是一个问题五两！”我去，文质彬彬的沈默差点爆粗口了，这不是无赖吗？/p
    “这么好的工作，我也想做，老人家可否介绍一下？”沈默还是尽量保持谦和，毕竟人生地不熟，虽然是升斗小民，但是也别得罪比较好。/p
    “你这样的傻子，我见的不多，所以没办法给你介绍啊！”这毒舌真的让沈默怀疑人生了。/p
    “好，一个问题五两银子是不，这是五十两，就是不知道老头你能不能赚到手了。”沈默倔脾气也来了，直接扔了五十两银票给老头。/p
    “公子请问！”老人闪电般的收起银票。/p
    “我想问郭儒现在何处？”这个问题很小，但问题是一般人还真不知道，打听院落的时候，沈默也旁敲侧击的问过很多人，可是都只知道郭儒因为写那份问罪书，被郭洪涛关了禁闭，可是关在哪，什么时候关的全不知道。/p
    “郭儒？可是东林书院院长郭洪涛之子？”/p
    “正是。”/p
    “那他现在应该在乡下老宅的祠堂里抄写家训吧！”老人说道，虽然是应该，可是看他的神情，却是笃定的很。/p
    “多谢老人家，我回去求证，第二个问题，这江南那些才子负有盛名？”/p
    “这个名帖，你去东林书院看看他们的才子榜便知道了。”老人索然无味的回道，/p
    “第三个问题，哪些才子没有盛名，却又大才？”沈默许是有些着急，竟然已经忘了眼前这个老汉是个卖茶叶蛋的了。/p
    “这个问题还有点意思，不过这个范围太广了，我就先说四个吧！东城徐志杰，李达，北城司马愚，李事恭，这四人才学，品格皆可。”这下轮到沈默眼瞎了，他有些怀疑的看着老人，这人是不是蒙我啊！你一个卖茶叶蛋的，别说是秀才了，稍微读点书的可能都是有才学了吧！/p
    不过沈默也没办法和这人计较，给了这老头十五两了，剩下的还是还给我吧！/p
    “这苏城最近盛传问罪书，老丈可有方法解决这个舆论？”/p
    “解决？何为解决？”/p
    “当然是让问罪之事化为乌有，问罪之人跳脱泥潭。”/p
    “办法有三”老人家已经在开始收拾摊子了。/p
    “一，解铃还须系铃人。”这个办法和沈默正好符合，沈默也是想要找到郭儒，然后劝说，最好是能够拉到手下。/p
    “二，制造一件比这个更大的事出来，让人们有了新的谈资，这件事也就慢慢冷却。”/p
    “那第三呢？”/p
    “你自己去辩解啊！”老人家诡异的一笑，说道。这下轮到沈默发呆了，他知道自己身份？/p
    “敢问老丈姓名？”沈默瞬间有种不识真人的感觉，感觉追上老人，一边走，一边问。/p
    “小子，别跟着我了，自己去想想接下来的路吧！等你解决了问罪书的问题，就来北城马巷找我。”说完，直接走了，让沈默一个人发呆。/p
    “这是考验？”沈默有些迷糊，不过老人说的没错，自己就算纠缠他，也解决不了自己的问题吧！应该吧！/p
    傍晚时分，散出去的护卫总算都回来了，而探回来的消息也让沈默对苏城有了新的认识，整理了一下，沈默心中安定不少。/p
    苏城虽然都是以东林为首，可是东林也分了许许多多的小集团，现在问罪书一出，虽然江南的读书人都是义愤填膺的骂沈默，可是也不是所有人都在骂他，还是有些理智的人，觉得不能听信片面之言，而这个便是沈默的突破口，有人相信你就好，怕的就是没人信你。/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