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命赊欠

    
    苏城仿佛人间一切事物的集合，有贫寒，有富贵，有愚昧，有智慧，更有奢靡，/p
    吟风楼，仿佛是这一切的焦点。/p
    吟风楼正面的一条街全是乞丐叫花，慵懒的躺在街边，期盼得看着四面八方的贵人，希望能够有一个善心大发，混个饱饭，更有人会定时享受吟风楼好心的女子施舍的馒头，进入正街，吟风楼金雕玉琢的大门甚至让一些人眼睛发晕，门上是一块匾额，吟风弄月，据说是上任状元的手笔，但是却也没人去计较这匾额了，因为所有人都只会在意门后的风光。/p
    沈默此刻正漫步走着，街边虽然无数乞丐，可是却也无视，因为在沈默眼里，这些人算可悲吗？不算，见惯了西北的风景，这里的人已经算是福气了。/p
    走到正门，沈默还是被惊艳了一下，这么豪华的大门，就是在及邹也不多见吧！这里却仅仅是一处风月的大门。/p
    观望了一阵，沈默抬步准备进去，背后却出现一个男子，勾搭着沈默的肩膀，速度之快甚至让狗蛋这些护卫都没反应过来。/p
    “老张，你说你来吃酒，也不叫我，走走走，一起。”沈默有些诧异的看着眼前这个自来熟的男子，面色倒是很红润，明显不是贫寒之人，不过身上的衣服就有些破烂了，到处都是被树枝划破的痕迹，甚至还有些地方全是泥土。/p
    沈默退后一步，将男子的手拍开，却看到男子手上也有些地方被树枝划破，不禁有些好笑，从小习惯爬墙的沈默，怎么会看不出这幅狼狈的样子？/p
    “李公子，你就别来这套了，谁不知道你的把戏啊？今天你就是真的认识这个人，我们也不敢放你进去啊”守门的小厮笑着对男子说道，一看就是老相识。/p
    “有钱也不能进？”男子嬉笑着掏出一张银票，不多，五两银子，可是却让沈默眉毛一皱，那银票上有一摊水渍，太熟悉了，这是昨天那位老人家留下的。/p
    赶紧一掏腰包，果然，怀里的银票全部不见了，沈默瞬间对这男子有些厌恶，本来心中还有些心心相惜的感觉瞬间消失。/p
    “你能不能进这门我不知道，但是你今天有没有牢狱之灾我倒是很清楚。”沈默的语气有些冰冷，倒不是沈默有多嫉恶如仇，而是这家伙敢偷自己的救命钱，一看就不是好人。/p
    男子看着抓住自己手的沈默，有些错愕，自己的技术什么时候这么差了？才一眨眼就被人察觉到了？/p
    “张兄，你说你这是做什么啊？大不了我把上次的饭钱还给你吧！”说完，就把一叠银票丢给沈默，沈默单手接过，眼睛一看，/p
    “不够！”沈默冷冷的说道。/p
    “你想敲诈我啊？”男子也不客气，挣脱沈默的手，看着沈默。/p
    “你拿了我的钱，难道不收利息吗？这里十万两，九出十三归，你还欠我五十两！”/p
    “你···，你有辱斯文。”男子不知道是没吵过架，还是已经语无伦次了。/p
    “如果这钱不是你借的，那就是你偷的咯。给钱还是进班房，你自己想想吧！”反正沈默不会有恻隐之心的，对这种人就得狠一点，/p
    很多人都喜欢说什么劫富济贫，侠盗，但其实这些人无非就是披着华丽外表的小偷，别人辛苦赚来的钱，你凭什么帮别人做主分了？或许真的有人为富不仁，也可能有人赚点脏钱，但是那都是别人的生活，你轻描淡写的一句劫富济贫，沈默真的很想问问，你知道什么是富，什么是贫吗？/p
    男子正无奈呢，没办法，狗蛋几个人在出事的时候就围过来了，五六个彪形大汉围着，男子就是想跑也跑不掉啊！/p
    “这位公子，这是我家小姐的一点心意，希望这次公子能够放了李公子这一次。”一个小巧的丫头从门口走出来，手里捧着一个手绢，轻声细语的说道。/p
    “哦？只是不知道为什么我要放了他一马。”沈默倒是好奇，这家伙还有人帮。/p
    “李公子只是一时胡闹，还请公子给诗诗姑娘一个面子，好吗？”小丫头虽然年纪不大，但是对人心却看得很通透，一开始就做出很柔弱的样子，此刻更是把无助表现的淋漓精致，如果不知道的还以为是沈默在逼良为娼呢。/p
    “好，今天的事就算了吧！”沈默真的很想收拾男子，可是却不能，因为如果闹大了，对自己的计划有百害而无一利啊，此刻正好借路下坡。/p
    “记住了，再让我看你偷东西，我就废了你。”沈默笑容满面的走到男子跟前，小声说了句。/p
    沈默转身迈进吟风楼，男子脸色难看了一下，转眼就换成笑脸，向着小丫头跑去，/p
    “小环，诗诗姑娘知道我来了！”那模样仿佛看见了骨头棒子的狗一般，满是憧憬。/p
    “李公子，你能不能成熟一点，每个月诗诗姑娘为你收拾烂摊子的次数还好吗？”小环可不客气，直接斥了男子一顿，转身就进门了。/p
    李公子看着小环进门，原本欣喜的脸色慢慢消失，有些悲色的站在门口看着吟风弄月的牌匾，却猛的被两人驾着，李公子马上反应过来。/p
    “胡伯，你干什么？”/p
    “少爷，你又爬墙出来，老爷现在在家都快疯了。”一个有些老迈的男子说道，语气充满无奈。/p
    “胡叔，你也知道父亲快疯了，你忍心看着我回去受罚吗？”李公子瞬间可怜兮兮的看着胡伯，要不是被人架着，可能已经抱着胡伯的腿狂哭了。/p
    “忍心”胡伯低头沉思了片刻，看着李公子水汪汪的眼睛说道。/p
    李府，在江南，府邸很多，望族也很多，不过李家不算其中之一，李家是从李事恭父亲那一代才开始发家的，不过在江南，所有人都不会在意你家里有多少家财，而是会在意你是否书香门第，家中可有读书人。/p
    李百业这辈子是没希望成为读书人了，但是这不妨碍他对儿子的期望啊，而这个儿子也真的没辜负他的期望，五岁便可出口成章，甚至被东林书院特招，更是由郭洪博改名为李事恭，希望他做事认真，不懈怠，事必躬亲，只是后来觉得这个词有些曲意，便把躬改为了恭字。/p
    可惜这一切都从李事恭十八岁就变了，十八岁成人礼，和李事恭要好的几个秀才提议去吟风楼，吟风楼虽然是风月场所，但是也是文人汇聚的地方，再说了从苦日子里熬过来的李百业可不觉得男人去风月场所有什么不对，因为他现在五房妻妾，还不是照样去那些地方。/p
    于是也就没有制止李事恭，而这次就让李事恭沉沦了，在那次，李百业花了三百两银子买诗诗姑娘的一支舞，庆祝儿子长大成人，也就是这一支舞勾走了李事恭的魂，从那以后，李事恭有了第二个地方，吟风楼，也渐渐的开始不务正业。/p
    李百业知道后，就准备给诗诗姑娘赎身，自己儿子喜欢，那就赎回来，也省的每天不务正业，可是赎身容易，问题是李事恭还想娶诗诗姑娘为正妻，这个可就不能忍啊。/p
    自己儿子可是自己的希望，你要是娶了做妾，李百业无所谓，可是你要是取个风月女子做妻，李百业不能同意，本来自己这一代就已经被很多人嘲讽暴发富之类的，这要是娶了一个青楼女子，那还不得多大笑话。/p
    于是父子两杠上了，可问题是这个儿子也没说多不争气啊，而且以前为自己可是挣了许多面子啊，于是，李百业为难了，打也不是，骂也不是。就只能一赌气关他禁闭，一赌气关他禁闭。/p
    “你就不能让我找不到你人吗？”李百业年近六十，此刻臃肿的身子围着跪着的李事恭兜圈子，/p
    “你就不能让我找不到你人吗？”李百业太气愤了，不听重复着一句话，没办法，每次李事恭爬墙出去，只要到吟风楼一准能抓住，可问题是李百业不想啊！/p
    “爹，父母在，不远游，游必有方。我这是遵循古人的教诲。”李事恭笑着说道。/p
    “你这逆子，你的名字叫李事恭，是要你事必躬亲，而不是玩世不恭知道吗？”李百业看着这个儿子，气就不打一处来，可问题是再气那也是自己的心肝啊！/p
    “哇！父亲，你的才气又涨了许多啊！这都知道玩世不恭了。”李事恭崇拜的看着李百业，李百业瞬间有些哭笑不得，面对这样一个活宝，你能怎么办？/p
    “胡子，把他给我关起来，没我命令，谁都不许放他出来。”同样的话，李百业不知道已经说了多少遍了，可问题是只能继续说下去。/p
    而另一边，沈默此刻正在挥霍，没错，此刻老伴娘正两眼冒光的看着桌上三十万两银票，虽然吟风楼，日进斗金，可是一个月下来除开所有的花销，能剩下十万两已经算是不错了，而这次沈默准备花三十万两包下吟风楼半个月，这可是一笔无法拒绝的买卖啊！/p
    “公子，你就说准备从什么时候开始？我马上安排。”老板娘笑脸盈盈的说道，/p
    “明天开始我希望吟风楼不接待一位客人。”/p
    “没问题！”有钱能使鬼推磨，吟风楼过去也被人包过，可是都是一两天，而这次半个月，让沈默这个名字瞬间轰动苏城。/p
    “果然是伪君子，来到江南先入温柔乡。”一群读书人义愤填膺的讨伐着。/p
    “没错，三十万两，这些钱不知道沾染了多少老百姓的鲜血。”/p
    一瞬间，原本沉寂下来的问罪书，瞬间仿佛一个炸弹爆开。/p
    而第二个炸弹在第一个爆开的时候，也爆开了。/p
    那就是沈默写了一份挑战书，内容很简单，没有问罪书那么条理清晰，引经据典，就直接了当的说，我从西北而来，仰慕江南文雅之风，只是来到之后，才发现也不过如此，于是包下吟风楼作为挑战场地，不过我也知道自己才疏学浅，不敢舌战群儒，所以每日会出一题，前五位答对者可入吟风楼与我对辩，胜者可得黄金千两。/p
    财帛动人心，名气更是如此，如果能够进入吟风楼，那么名气便有了，而从吟风楼出来，财帛更是有了。/p
    这件事让所有人脑袋里浮现出一句话，书中自有颜如玉，书中自有黄金屋，书中车马多簇簇。/p
    第一天还未天亮，吟风楼便已聚满了书生，所有书生都全神戒备的看着吟风楼大门，那副模样堪比当年秀才科举啊！/p
    而随着时间慢慢推移，原本戒备的人群三三两两散开，开始讨论，/p
    “这姓沈的是不是怕了？”/p
    “我想也是，”/p
    随着阳光的阴影落在巳时时，吟风楼顶楼落下一块长布，布上书写一字，虎。只见虎字杀气腾腾，仿佛一只下山猛虎俯视着下方的秀才。/p
    “这姓沈的是什么意思？”/p
    “想告诉我们他是下山猛虎？”/p
    “也可能是说我们江南人畏他如虎！”/p
    “那为什么不是说我们江南人是虎呢？”/p
    待下面七嘴八舌争执起来，一个汉子才从楼顶跳下，手中抓着一根绳子，待落在地上，用力一拉，原本一个虎字，瞬间往下坠，而布条却未曾撕裂，反而变长，再一看，原本一个虎字，变成了一句话，三人刻成虎乎，众人瞬间一滞。/p
    “我家公子出题，请各位大才回答！”说完，那汉子转身走进楼内，所有秀才瞬间开始奋笔疾书，而有些人却眉头一皱，在这里的读书人，算上有功名的就有上百人，不算功名的恐怕已经超过四位数。/p
    可是就这样的局面，楼里的那位，居然没有请一位大儒或者一位有威望的人出面评审文章，那最好上千篇文章熟好熟劣，谁能说清楚？要知道但凡有点才气的就不会认为自己差。/p
    随着时间慢慢流逝，不少文章被送人吟风楼，而此刻的吟风楼仿佛饕餮一般，只见进去的却没有出来的，慢慢的已经接近午时，这时候一个汉子从楼里跑出来，将一篇文章贴在布匹上，众人凑近一看，首先便是被文章的字惊艳到了，铁画银钩，这份功力便让刚刚送进去的百十人的文章黯然失色，再看标题，杀气腾腾，既为虎，畏何言？众人大声朗读，听得众人一阵心悸，虽然很多人不赞成这些论点，但是文中却又引经据典，言辞凿凿，完全没有让人反驳的漏洞，这让众人更加不舒服，却又不能说什么，一看下方落款，众人更没话说了，梅林屈唐，这个人很孤僻，甚至可以说很不合群，一年到头基本上都待在自己的梅林，要么种梅花，要么画梅花，但是他的才学却没有一个人能否认，只是所有人都没想到这样一个性格孤僻，离群索居的人，居然也会来凑热闹，还真是财帛动人心啊。/p
    事实也没错，屈唐是个人才，可是却没多少钱财，现在的梅林虽然是屈唐独居，可是那都是属于公家的，最多也就是屋子属于自己，如果能够拿下这黄金千两，屈唐马上就能真的拥有梅林。/p
    而有了屈唐的铺垫，接下来的文章也仿佛一下发芽一般，瞬间四篇文章被贴在长布之上。/p
    “我家公子说了，一炷香时间，这五篇文章，如果有人能够进行反驳，那么就能取代此人。”众人瞬间了然，原来如此，这就相当于打擂和守擂，刚刚是打擂，而现在是守擂，可问题是这个擂台好打吗？/p
    整整一炷香，竟然没有一人上前反驳，最后眼睁睁看着五人进入吟风楼，此刻吟风楼变化很大，楼下已经被腾空，只留下一席坐垫，正中间坐着沈默，沈默此刻正谦和的看着几人，那满脸的笑容，让走进来的五人瞬间有些发麻，太热情了，这传说中的沈都督不会喜好男风吧！/p
    而沈默则是继续笑容，热情的招呼几人坐下，倒茶，没办法，这些人说不好就是自己的智囊啊！这个时候不收买一下人心怎么行？/p
    等到一切弄好，沈默才依依不舍的坐回位置，可是这番表现让所有人都心惊胆战啊！其中比较年轻的马风直接跳了起来。/p
    “姓沈的，你直说，怎么比？”/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