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命赊欠

    
    沈默虽然包下了吟风楼，可是却并不住在这里，所以和这楼里的姑娘倒也没什么交集，此刻一个丫鬟过来说花魁要见自己，沈默倒真没有那些书生一样的心情。/p
    一路上伴随着无数的目光，沈默第一次有了一种如芒在背的感觉，没办法，最近因为吟风楼的包场，让这些姑娘暂时无事可做，大白天只能成堆的闲聊，更何况看到了大堂摆放的金银，没有姑娘不想把这个公子变成裙下客的。/p
    五分钟的路程，让沈默感觉走了一个世纪那么漫长，好不容易到了诗诗姑娘的门口，沈默一个箭步躲了进去，却留下一长串的嬉笑声。/p
    “公子在战场上所向披靡，居然还惧怕这吟风楼的弱女子？”待到沈默松了一口气，后面却响起了一个调笑声。/p
    沈默转身却有些呆了，面前的女子很美，那种美仿佛烈酒，能醉人，又仿佛茶香，回味悠长，沈默见过的女子有限，最特别要数赵鑫，赵鑫的长相很普通，但是气质却是最特别的，她柔弱起来，仿佛一朵雏菊，让人生怜，但是霸道起来却又让人生畏。/p
    而面前的女子却仿佛没有自己的性格，任何人看了，任何时间看了，都是别样的感觉。许是察觉到了沈默的神情，谢诗诗轻咳一声，沈默才回过神。/p
    “冒昧了”沈默一拱手，尴尬的说道，/p
    “公子请坐。”谢诗诗倒也见怪不怪了，此刻示意沈默做下，沈默随意坐在茶几旁，看着飘香的茶杯，不发一言，茶，沈默自认不是很喜欢喝，在及邹，也就书先生喜欢，每次听他讲课，就会备上一壶香茗，可惜茶就是凉了，沈默也没喝完。/p
    此刻整个房间仿佛静了下来，谢诗诗专心煮茶，沈默则仿佛物游天外，两人相对无言。/p
    直到茶水沸了，谢诗诗才从容的为沈默倒上一杯，/p
    “公子请尝尝，这是今年开春出来的第一批新茶。”语气温柔，却又不失个性。/p
    “已经春天了。”沈默呢喃着，是啊，春天了，不知道扶桑城的城防怎么样了？不知道聚集地的百姓是否已经播下第一批种子了，太多的不知道，沈默叹息一口气，随手端起茶杯，一饮而尽，那种苦涩却又让沈默感觉无比压抑。/p
    “公子，这种茶需要浅尝，如果牛饮，会很苦的。”谢诗诗看着沈默一饮而尽的豪迈，却没恭维的说，反而心疼的说道，/p
    “我苦点没关系，重要的是饥渴能不能得到缓解。”沈默看着谢诗诗，眼睛很亮，却不是刚刚那种迷醉的感觉。/p
    “公子南下招募贤才，却不知目前招募几人。”/p
    “一人···也没有。”沈默淡定的说道。/p
    “我倒想向公子推荐一人。”/p
    “不必了，如果姑娘没有别的事，我就先告辞了。”看着谢诗诗精致的脸庞露出一丝尴尬，沈默却也不以为然，转身离去，他知道谢诗诗要推荐何人，虽然才见过一次，可是沈默不喜欢那样的人，玩世不恭，歪门邪道。/p
    人的好恶有时候很奇怪，小时候沈默也喜欢翻墙捣蛋，也喜欢追寻刺激，可是李事恭不是沈默喜欢的样子，不是因为他的嬉皮笑脸，也不是因为他留恋烟花之地，而是因为这人没有担当，更没有是非观。/p
    这样的人招到手下，动不动就喜欢撂挑子，动不动就讲心情，很难驾驭，也很难让他忠心。/p
    离开谢诗诗的房间，沈默平静的心有些焦虑了，开春了，这让沈默知道自己的时间不多了，定了定心，沈默想着，再呆五日，到时候就是绑也得绑一批人回西北，管他什么名声，自己只要做好自己的事就行，名声能当饭吃？/p
    “公子，有人送来拜帖。”一个壮汉把一张字帖递上，沈默一看，微微一笑，今日不过才过去一半，就已经有五张拜帖了，这是一个好兆头，至少这些人愿意接触自己，/p
    拿着字条，沈默来到北城马巷，一个城市繁荣不要看他如何富贵，要看他如何贫穷，北城算是苏城的贫民窟，可是这里和及邹不一样，及邹不贫穷，可是他们等级分明，所以资源不会流向贫民，反而富者越富，贫者越贫，如同沈默这种心怀慈悲的人，在及邹简直如同异类。/p
    可是苏城不一样，这里的人，不知道是为了心中那份慈悲，还是不愿污染读书人的品格，总之这里的穷人至少每日能够饱腹，甚至勤快一点的还能小有富余。/p
    沈默有些踌躇的站在院门前，犹豫着要不要敲门，其实按照沈默的心思，他更希望自己五日之后，让整个江南对自己更新看法之后，再以招贤的名义来这里，毕竟那时候自己可是占着大义，还能给人一场富贵呢。/p
    可是谢诗诗的开春茶让沈默改变主意，沈默等不了了，五日后再开始招贤，那自己起码还要耽误半月，时间于沈默真心是一场赛跑，跑慢了，西北指不定会发生什么。/p
    这并不是沈默不信任尤封，马星禄等人，而是位置决定，尤封才干与见识都是自己见过的最高的人，甚至超过书先生，可是这家伙总是爱答不理，想起来管管事，发发言，不动的时候就和木头一样；马星禄兢兢业业，努力做好每一件事，可是才干却是中人之资，这让沈默很无奈，但是这种事没办法改变，至于李存等人，武夫而已，也就瘦猴机灵点，但是光沙子的事也够他忙的了，沈默来回盘算很久，竟然没有一个有统帅全局的大才之人。/p
    不知不觉，沈默敲响了院门，不多时，院门轻轻打开，露出一张年轻的面庞，很精致，不，应该说很白皙，长发很有规律的被绑扎在头上用一根玉簪束起，年轻人轻轻一笑，将院门大开，拱手让沈默进入。/p
    沈默点头微笑后，走入院门，院子很小，仅仅十步左右，少年管好院门，将身旁的扫帚放在角落后，才将沈默迎入旁边的房间，房间内的摆设很简单，甚至比院子还简单，仅仅一张床，一个橱柜，正中不知道放着一张桌子，但是一看搭配就知道刚刚搬进来不久，甚至凳子也只有两把。/p
    沈默走到老人面前，躬身行礼，虽然不喜礼教，可是此时却不得不做出姿态。/p
    “我算着，公子也该来了，今日的茶叶蛋公子包了吧？”老人提起水壶，将桌上的几个茶碗倒满，示意沈默坐下。/p
    “小景儿啊！你去外面把茶叶蛋给公子包好。”老人使唤着，而年轻人轻笑一下，转身真的去包茶叶蛋了。/p
    “老人家，你就别开玩笑了！”沈默倒有些不自在了，也不知道老人是何意。/p
    “我这些茶叶蛋可不是俗物，一个可抵西北十年钱粮哦？”老人拿起茶碗，牛饮一口，饮完却说出一句大破天的话。/p
    这句话很短，却让沈默眼睛都直了，十年？要知道沈默到现在偷蒙拐骗各种手段使出，也不过才刚刚让手下聚集地人口能够温饱，此人竟然····/p
    “还请先生教我。”沈默感觉起身，拜道。/p
    “别急，这急可解决不了任何问题。”老人站起来将沈默轻轻按坐在凳子上，不多时，少年提拉着五六个茶叶蛋进屋，沈默此刻倒没觉得老人像刚见老人时，被老人当做冤大头，此刻沈默只恨少年拿的太少。/p
    “六十年西北钱粮！倒也合适。”老人点了点桌上的茶叶蛋，喃喃自语。/p
    “恕我市侩了，敢问先生作价多少？”沈默小心翼翼的问道，就怕惹得老人不开心。/p
    “市侩不好吗？老夫就很市侩，你在吟风楼十万打擂，我要的不多，同价！”老人哈哈大笑。/p
    “好，十万倒也不贵。”十万，不过是那些百姓一天的口粮，如果能够换得六十年安稳，沈默甚至愿意再加。/p
    “一个十万。”老人点了点桌子。/p
    “行。”沈默准备掏腰包付钱，才发现柳淮民送来的钱已经被自己挥霍的差不多了，别说六十万，就是十万也不够啊！/p
    “老人家可否宽限我几日，我马上去凑钱。”沈默起身准备离去。/p
    “都督请坐！”沈默闻言，只能收住脚步，却还是身子半斜，随时准备一个健步冲出去。/p
    “都督你就没考虑过我这是骗你的吗？”/p
    “事关西北六十年安稳之长计，受一次骗又何妨？”沈默珍重的说道，/p
    “赤子之心，我等惭愧啊！”老人长叹一口气。/p
    “那好，都督签下借条，老夫这身子骨就交给大人了。”老人郑重的掏出一张字条，上面清楚地写明时间，地点，甚至借款金额。/p
    可是沈默却有些愣了，这么容易就把此人收到麾下了？不过前一刻看这个老人家还羞愧难当，转眼就能淡然的掏出借条，沈默更不相信了。/p
    “都督是否觉得意外？”/p
    “的确，小子虽然未曾见过先生大才，可是观气度，看谈吐，先生都不是一般人。”/p
    “打住，我想去西北可不是因为你，所以也别给我迷魂汤了，你把借条签了再说。”说完就拿出印泥，抓着沈默的手按下去。/p
    “好了，既然契约达成了，那我也不能让你做赔本买卖。”说完，转身走向橱柜，打开一看，里面却没有衣物，反而是厚厚的书卷，老人一叠一叠往外搬着，沈默看着老人额头已经冒出细汗，准备上前去帮忙。/p
    “都督，还是别动，那些可是老师的宝贝，平时我连看都是不许的。”/p
    “这里是我前半生所做，共有三百卷，其中民生有五十六卷，处事有四十八卷，其余便是治国，经商等等气门杂学。你先看看。小景儿，帮忙一起吧！”少年马上乐呵呵的跑过去。/p
    沈默看着这些锦布写成的书卷，一卷大概有三米来长，算算也不算多，按照自己的速度，沈默熬夜也大概能看完。/p
    于是两个少年郎圈坐在地上，开始研读，“居心平，然后可历世路之险。盘根错节，可以验我之才；波流风靡，可以验我之操；艰难险阻，可以验我之思；震撼折衡，可以验我之力；含垢忍辱，可以验我之操。（曾国藩家书摘要）”/p
    “合众人之私以成一人之功（曾国藩家训）”/p
    ·····/p
    读书一件寂寞的事，可是读进去了你会发现，时间是一件寂寞的事，老人时不时给老人讲解书中真要，时不时指出当时为何如此想，三人有时激烈的辩论，有时有哈哈大笑，饿了就吃个茶叶蛋，渴了喝些茶水，日晷的针从长变短，从短变长，最后消失。/p
    整个世界陷入黑暗，却不知黑暗已经会贪婪的吞噬未知，此时郭府中，郭洪博正面色阴沉的看着屋内的几人，却又充满了无奈，自己侄儿的那篇文章一出，大哥便把自己训斥了一番，还把郭儒赶回老家软禁了，这些举动都是在告诫自己，可是自己能停吗？不能，/p
    “大人，此时坦之不在，我们也不好在做文章！”一个少年皱眉道，其实也是觉得这事太脏，自己只是仰慕郭儒的才气才一起探讨学问，可是现在却要算计别人，少年有些反感。/p
    “是我的错，你们去书院吧！坦之回来，你们再来。”郭洪博呵呵一笑，一来这些人太自命清高，满脑子都是诗书礼仪，完全帮不上自己的忙，二来，郭儒未来还得靠这些人的才气稳定地位，此时也不好得罪太狠。/p
    众人离去不久，一个布衫书生去而复返，/p
    “大人，何必烦忧，学生有一策。”/p
    阳光打破桎梏，光明再次袭来，阴影在物体后显现。/p
    “公子，再过半个时辰就巳时了。”屋外壮汉敲击了两下房门，然后压低声音说道，/p
    沈默一个激灵，是啊，已经第二天上午了，赶忙起身，/p
    “先生，今日快到比试之时了，不知先生可愿同去？”/p
    “算了，我这块老骨头不愿意去那些繁华之地，今日讲学就这样吧，你办完事再来。”老先生伸了伸懒腰，俯身开始捡拾那些散落的书卷，沈默也不言语，转身离去，此地离吟风楼不算远，可也不算近，脚程快的话，半个时辰绰绰有余，可是慢的话就要赶些了。/p
    沈默脚步加快，却也不能走正门了，毕竟算时辰，这时候正门肯定挤满了读书人，穿街过巷，紧赶慢赶才来到吟风楼后门的巷子，可是却发现对面正向自己等人狂奔，手里棍棒无数。/p
    “快看，淫贼在那！抓住他！”/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