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玉暇眼皮跳了跳,心中感觉似有什么事要发生,却仍旧只做了一副无辜样,佯装不解道:“什么事啊?瞧若烟姑娘这话说的,到叫我听不明白了。”
白皙手指轻轻滑过杯盏边缘,夕若烟垂下眼睑,唇边轻扯出一个浅浅的弧度:“飞鸽传信,这招好使吗?”
柳玉暇闻言一怔,脸上的笑容随即一僵,瞪大了眼不可置信的望着屋中淡然处之的女子。
见她这般,夕若烟反倒是莫名舒了口气,面上笑意不减,只轻轻点了点身旁的位置:“坐下来,我们好好聊聊吧。”
柳玉暇有所犹豫,半晌到底还是动了步子,落座于夕若烟身旁。
方才进门前她就已经有所察觉,却只以为是别的事,倒并不曾多想,原来,竟是她已经都知道了。
“是不是很意外,明明那么小心的做事,怎么最后我就还是知道了?”夕若烟微微一笑,转头看向柳玉暇已明显露出些许慌乱的容颜,心中倒是放松了不少。
至少,她没再用另一个谎言来接着隐瞒。
“若烟姑娘,你听我解释,我……我……”柳玉暇张了张口,明明心里有千万句话要解释,可一待准备说了,却是半个字也说不出来。
半晌,只听得她重重叹了口气。
夕若烟起身,视线扫过愣怔片刻的柳玉暇,唇边微微勾勒一抹弧度:“算了,以后别这样了。”
柳玉暇“蹭”的起身,不可置信的凝望着她:“你不怪我,不怨我,不恨我出卖你的消息?”
“怪有什么用,你不还是做了?”夕若烟看向她,冷冽了语气,道:“听过农夫与蛇的故事吗?但愿,你不会是那条冰冷的蛇,而你也应该庆幸,对方是他。”
因为是他,所以即便她再生气,再厌恶这种被身边人出卖的感觉,而她依旧能够冷静下来好好的与柳玉暇再谈这一次。不为别的,只为这传信与幕后之人都没有害她的心,否则……
其实想想,倘若背后指使柳玉暇之人不是北冥风而是旁的人,她真不知自己此刻是否还能这样若无其事地站在这里与她相谈。或许,不会了吧。
周遭的空气仿若顷刻间凝结,就连呼出一口气也叫人冰得刺骨,柳玉暇咬咬牙,闭眼的刹那已屈膝跪了下来:“若烟姑娘对不起,是我错了,我不该辜负你的信任,不该做出这等背信弃义之事,可我、可我实在是没有办法啊。我丈夫暴尸荒野,当初我没能救他一命替他申冤,就连想找回他的尸骨好好安葬都是一个奢望,我无意出卖你,我只是想要寻回我丈夫的尸骨,只是希望他在九泉之下能够安息,仅此而已。”
明媚的脸上红妆娇艳,两行清泪却伴随着哽咽之色悄然滑落,素日的骄傲,在此刻亦不过是个脆弱的女人在尽情哭诉着自己那可怜的丈夫,可悲的爱情。
是了,自她孑然一身来到这帝都之时,她便一直都是可怜而又可悲的。没了丈夫,没了家人,就连一个能够夜里烛火相伴的孩子亦是没有,有的,只有这几年来对她真心付出,鼓励她重新站起,鼓励她走出丧夫之痛的恩人。
而她,却出卖了自己的恩人,做了那条捂不热的蛇。
实在是该死!
夕若烟的心忽然间软了几分,同是有几分可怜的人,只唯一不同的,是她比较幸运罢了。
转身,她伸手扶起低声啜泣的柳玉暇,弯下腰亲自替她拂去纱裙上的星点灰尘,语气也突然软下了几分:“我不恨你,只是,再没有下一次了。”
柳玉暇抬眸,氤氲着水汽的眸中骤然散发出几许星光:“你、你真的肯原谅我?”
夕若烟重重点头:“换了是我,也不见得会不动心。只是我没想到,原来你帮他的条件,只是仅仅让他替你寻回你丈夫的尸骨。”
若然只是这般,情之所在,她倒也真的恨不起来。
一把拂去脸上的泪珠,柳玉暇激动之下一把握住她的手,声音戚戚:“我向你发誓,我真的只想寻回我丈夫的尸骨好生安葬,绝不是因为别的原因。倘若、倘若对方不是那人,即便我是有这样的想法,也绝对不会做出任何对你不利的事来。”
柳玉暇着急的替自己证明,夕若烟却已从那一双剪水眸子里看透了一切,片刻,她沉沉叹了口气:“都说算了,这些事都已经过去了,原本也不该瞒着他的,你只是替我先一步做了这事罢了。我不恨你,不怨你,更不怪你,只是以后,就再没有下次了。”
柳玉暇含泪重重点头,夕若烟取过桌上的丝绢替她拭去脸蛋上的泪痕,这才见着柳玉暇破涕为笑。
“我也有好几日没有过来了,前个儿给了几本医书给溪月,也不知她近日可有认真研习,是否荒废了功课?”
“溪月这丫头性子倔,但是个勤快的,早早的便做完了事去后院钻研医书。”拉着夕若烟一同落座,柳玉暇恍然想起一事来:“只不过近日来,我倒是没怎么见着她在后院钻研医书了,听店小二说,这几日溪月都是一早就做完了自己的事出了门,而且都是早出晚归,临到店里关门了才回来。”
夕若烟眉头微不可见的一皱:“早出晚归?她去哪儿了?”
“前几日都一直不见人影,后来我特意留心着等了她一晚,她只说是去了后山辨认药草,而且回来时手中确实也抱着一本医书,我瞧她不像是在说谎,便没有再过问了。”柳玉暇如实说着,之前倒并未觉得什么,毕竟溪月也有她自己的想法,并非是旁人能够随意横加干涉的,可是此刻见着夕若烟的脸色,她突然意识到了哪里不对劲儿。
辨认药草,钻研医术,纵使是后山地大物博给了足够的空间,可那也没必要那么早出去,又那么晚才回来吧!
如今想想,倒真像是哪里不对劲儿了。
“若烟姑娘,你可是发现了什么?”柳玉暇小心翼翼的问着。
夕若烟觑她一眼,并未答话。
这次柳玉暇倒是很是识趣地闭了嘴,她自知溪月对自己没什么好印象,这次东窗事发指不定也跟那丫头脱不了干系。倘若这次真的有事,她再横插一脚进去,就算是好心关切,只怕也只会落得个吃力不讨好的罪过,索性住了口,避了个干净才好。
“最近我可能事情多,不能时常来醉仙楼了,你替我好生看着她,让她自己安分守己些,否则,就别怪我将她遣回药王谷去。”夕若烟心情烦闷,近来又事多,偏偏溪月又还是个不安生的,只但愿别出些旁的事情来才好。
“这、这个……”柳玉暇面露难色,倒有几分不太情愿的模样。
夕若烟凝着她,不禁皱了眉:“怎么?”
“你别误会,只是你可能还不知道,溪月与我之间好似是有些误会,我俩啊,平时看着倒是相安无事,可你若叫我管着她,这只怕……”柳玉暇皮笑肉不笑,想着素日里溪月那一张冷脸,她便不禁是打了一个寒颤。
那丫头脾气古怪得很,心思难以琢磨不说,还是个手下不留情的。
这不,她素日里养着的猫,可不就是因为坏了溪月屋里的一株兰草而被试药了么,就连大夫也说,这药里的剂量把握得极好,既不要命,却也足够令其难受许久,简直是生不如死。
这样的手段,岂不是叫她瘆得慌!
“看来,我不在的时候,还当真是错过了不少的好戏呢!”夕若烟支着头侧望着柳玉暇,唇边浅浅弧度勾起,明媚的眸子里,却跳跃着令人猜不透的光芒。
柳玉暇被她瞧得一阵头皮发麻,索性撤开了视线,把玩其腰间的荷包来。
“她这样子,有多久了?”
夕若烟冷不防的问了一句,柳玉暇恍然回神,扳着指头算了算日子:“好像,好像是从团圆节之后才开始的。不过你也知道,她那脾气,她不说,谁敢问呢?”
高兴的时候尚且还好,不高兴的时候,那随身带着的长鞭可不是吃素的。醉仙楼里的人也是看过她甩鞭子的,长久下来,谁敢多话?
“看来这丫头是时候该教育教育了,否则等哪日师兄来了,就该埋怨我不替他好好教育徒弟了。”夕若烟轻悠悠开了口,倒是一时分辨不出这是随口一说,还是确有其事。
可自从那日自己的猫被平白试了药后,柳玉暇就打定主意不去多管闲事了,只要别惹出其他的乱子来,哪怕是当作个祖宗供起来,她也就认了。
如此,她便也只当夕若烟是随口说说,但凡她不主动出手,她便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
临走前夕若烟也没能等到见溪月一面,或许真同柳玉暇所说那般,这丫头是早出晚归,这会儿子,也不知是在哪座山上辛苦钻研医书呢!
别的倒也没有什么特别要交代的,只嘱了柳玉暇好生看着那丫头不要生出事端来,别的,夕若烟倒也并不想多去掺和了。
权衡利弊,也只由着那丫头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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