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日来,天气愈渐冷了,京都又开始飘飘扬起落雪来,只落得不大,雪花落满枝头,给娇艳欲滴的梅花衬得愈加鲜艳,远远望去鲜红一片,煞是耀眼夺目。
"主子出来赏花,怎么也不知道捧个手炉,冻坏了可怎么好?"庆儿送来暖手的手炉,摸着夕若烟双手冰冰凉,少不得就要碎嘴几句。
近来夕若烟心情不佳,有时做事欠缺考虑,少不得就要多听庆儿唠叨一些。只明明还是个不经事的丫头,转瞬间竟也都这样老成了起来。
御花园中的梅花开得甚好,一簇簇的聚在一起,远远望去就是红艳艳的一片。
近来雪落得不大,地上不曾堆积,顷刻间化了就免不得湿漉漉一片,走在道上也需格外小心。听说昨个儿还有好些个宫人不慎滑倒在地上,夕若烟又是懒得出门的,便只在景祺阁内的院子里赏梅,过过眼瘾便也罢了。
只可惜,景祺阁中的梅花虽开得好,却是远不如御花园中的多、繁。
不过半晌,夕若烟就失了兴趣,拢了拢身上的大氅,转身踱回殿中,"走吧。"
庆儿跟在身后,遥遥望着一抹红色急匆匆而来,细看之下竟是云笙公主,忙唤了夕若烟一声:"主子快看,那不是十三公主吗?"
夕若烟闻声顿了步子,顺着庆儿所指的方向望去,才见着那果真是云笙,又瞧她跑得急,一下子就担心了起来,"慢点跑,地上滑,别摔着了。"
距离不算太远,语声落进云笙的耳中,非但依言停下步子,反倒是跑得更快了,刹那就将身后的侍女给抛得远远的。
云笙笑盈盈跑来,巴掌大的脸蛋红扑扑的,额上隐有香汗沁出。
夕若烟探上她的手,忽觉一片冰凉,忙将手中的暖炉塞到了她的手中,又低头瞧见她鞋袜和衣角都隐隐湿了,不由分说就要取下身上的大氅。
云笙忙按住她解带子的手,"阿姐身子不如我健实,还是自个儿穿着吧,可别冻着了。"言罢,又笑嘻嘻献宝似的将手中捧着的几支梅花递上,"方才和阿洛去太和殿,正巧看见殿中有绿颜色的梅花。我在南诏国可从来没有瞧见过,觉着新鲜,又想着阿姐不知道有没有看过,就做主拿来给阿姐瞧瞧。阿姐你瞧,好看么?"
"好看。难怪你跑得这样的急,敢情就是为了拿这个来给我瞧的?"夕若烟笑着抚上她的鬓发,纤手拂去上头的落雪,眉眼含笑间竟是宠溺。
"这花是刚摘下来的,新鲜着呢,香味也还在,这个时候拿来观赏最是好。"云笙眉眼弯弯,将那绿萼翻转看得仔细,更是喜欢异常,"阿姐,咱们进去拿个瓷瓶插上,摆着看好不好?"
"好。不过你衣服湿了,得先赶紧进去换一件,不然一会儿就该着凉了。"夕若烟拉过她的手,一同往着寝殿走去。
殿内烧了地龙,一踏进就暖烘烘的,祛了身上的寒气,暖意袭上身来,周身都暖洋洋的。
庆儿麻利地将夕若烟身上的大氅解下来,弯身扫去衣角的落雪。
画情赶紧接过云笙手中捧着的梅花枝,画乐也忙着扫去云笙身上的落雪,夕若烟瞧了,也吩咐宫人:"赶紧去烧热水,另外再熬些姜汤过来。"
宫人领命各自退下做事去了,夕若烟拉过云笙的手进到内室:"你衣裳都湿了,穿在身上当心着凉。宁心苑离这儿还有段路程,你我身形又相差不大,赶紧换上我的衣服。"
"阿姐你也太小题大做了,不过只被雪湿了衣角而已,又不碍事。"云笙扯着裙角旋转,左右看看却是半点儿不放在身上:"你瞧瞧,哪里就需要紧张的。以往我在南诏的时候,大冬日里还跟着王兄骑马狩猎呢,回来的时候,衣裳不是被融化的雪浸湿,就是被汗打湿,也从没有发生过什么事啊!"
夕若烟拿她从来都是没辙的,偏就画情听了,却不免得皱了眉:"公主从来都不在乎这些,每每同王子出去狩猎回来,王后自然舍不得责罚,受苦的还不是我们。"
画情不乐意地撇嘴,一时云笙顿觉哑口无言,是半点儿反驳的话都说不出了。
夕若烟见她们斗嘴,不但非觉画情不守规矩,反倒是亲切了许多。眼观庆儿,可不就是这样么?
伸手掩嘴轻笑,夕若烟推搡着云笙进了内室:"不许反驳。"又回头冲画情画乐吩咐:"还不赶紧进来替你家公主更衣沐浴。庆儿,你去找套我的衣裳出来,那件领口嵌狐狸毛的就暖和,颜色还鲜艳,把那件取出来。"
"是。"
众人应是,有条不紊的开始准备起来。
宫人各司其职,唯恐画情画乐对中原服饰不慎了解,故而庆儿也在里头帮衬。
有宫人将熬好的姜汤送上,夕若烟就着玉碗喝了小半碗,顿时祛除了周身的寒意,似有团火隐隐从胃里烧起来,身子暖烘烘的,人也登时轻松了不少。
桌上放着琉璃瓶,夕若烟亲自动手将绿萼插上,又拿出花剪剃了些开得不算好的。
正满意着自己的作品,忽听内室传来一番嬉笑声,像是云笙又调皮了,将水撒得满地都是,画情画乐遭殃了不说,就连庆儿也难逃一劫,登时传来几个姑娘的惊叫声。
夕若烟隔着一层珠帘望向屏风后,虽只闻其声不见其人,但心里也是高兴,不由得小声嘀咕了句:"果真是个孩子!"
庆儿为云笙绞干了头发,仔细地一层层穿好衣裳,又用一根素银簪替她挽了一个最为简单的发髻,如瀑长发披散在背后。忙活了小半个时辰,云笙这才收拾完毕从内室出来。
"阿姐。"
云笙脆声声唤了声,夕若烟回头望去,惊艳之色溢于言表。
云笙肌肤雪白如玉,刚沐浴出来更是白里透红,煞是娇艳无比。她五官生得极好,含笑间眉眼弯弯,小巧的鼻梁又高又挺,一张樱桃小口不点而朱。
以往只见她常穿南诏服饰,虽瞧着新鲜,也有外邦女子的豪爽之气,纵是养眼,却远不如穿着中原服饰来得惊艳。她身材娇小,绣花玉带勾勒出姣好的腰肢,艳丽的衣裳更是衬得眉如远黛,貌美如花。
今年她不过才年方十六,来年长开了,更不知是怎样的美貌倾城。
想想还是阿洛那小子有福气,云笙贵为公主,金枝玉叶,身份更是显赫,却从不自持公主身份,对他更是一个劲儿的好,近日不也还时常去祁府照顾义父吗,可见她的一片真心实意。
夕若烟瞧着她越发心中欢喜,招手示意云笙过来,拉着她左瞧瞧,右看看的甚是满意:"瞧,果真是个美人坯子,穿什么都好看。依我说啊,你就该多穿穿咱们中原女儿家的衣裳,看,多漂亮啊!我想,就算是阿洛见了,也会惊艳得走不动道吧。"
"谁要穿给他看了。"云笙又羞又躁,脸蛋覆上两抹霞红,引得周遭人都不禁是一笑。
低头瞧见袖口上的大朵花,云笙细细抚了抚,扬起袖角问:"这是什么花,好漂亮啊!"
"芙蓉脂肉绿云鬓,罨画楼台青黛山。"夕若烟浅浅吟道:"这是芙蓉花。"
"这就是芙蓉花啊,真是漂亮!"云笙细细抚过上头所绣的一针一线,格外欢喜。
夕若烟拉过她的手让她坐下,庆儿会意,未听吩咐便已先一步将盛好的一碗姜汤递给夕若烟:"主子。"
夕若烟含笑接过,探了探姜汤的温度,这才递给了云笙:"温度刚刚好,快些喝了,不然就凉了。"又转头看向画情画乐:"你们跟着公主雪天里走着,难免受了冻,也跟着喝一碗,暖暖身子。"
画情画乐相视一眼,惶恐地行礼,却并不敢伸手去接。
庆儿最是明白夕若烟的心意,当即盛了两碗递到面前。画情画乐正犹豫着不知该不该接,就忽听云笙开了口:"既然是阿姐的意思,还不快接了谢礼。"
得了吩咐,画情画乐这才伸手接过,恭恭敬敬地谢了礼,道了声:"多谢夕御医。"
云笙捧着那玉碗,捏着鼻子硬生生喝了半碗,夕若烟再哄,却是怎样都不肯再喝了。
夕若烟也不勉强她,唤来宫人收了碟碗,复又奉上香茗和几碟精致的小点心,二人这才唠起闲话家常来。
不知怎的忽然说到年关将近,云笙却莫名的叹了一声气,倒是惹得夕若烟有些不明所以:"好好的叹气做什么?该不是又和阿洛拌了嘴,你生气了吧!"
"我才没那么小气呢,再说了,他会让着我的。"云笙说得得意洋洋,眼中是掩饰不尽的幸福神态。
夕若烟本就是随口一说,见她如此,不由得一笑:"好,既不是他惹的你,那你叹气做什么?"
"还不是因为年关将近,偏偏京都又出了案子,弄得人心惶惶的,百姓间更是议论纷纷,你说糟心不糟心。"
"京都出了案子?"夕若烟疑惑的看向庆儿:"什么案子?"
庆儿摇摇头,也是一脸的疑惑不解。
"天子脚下百姓诸多,难免有些纠纷案子,可什么案子竟能够弄得人心惶惶的?"
"这几日你心情不好,不曾出宫,有些事情自然是不晓得,其实我也是才知道的。"云笙细细讲道:"昨儿不是阿洛的休沐日吗,我在祁府玩了一日,下午的时候大理寺少卿司徒熙睿来到祁府,与阿洛言谈间似是说起了一桩案子。听说,就在前日夜里,护城河的桥头上发现了一具女尸,死状极惨,全身上下黑漆漆的,一块好地都没有。只因全身无一点儿湿的地方,身上没有一处伤口,随身金银财物也一样不少,不是淹死,也不像是被抢劫。百姓都说,是有妖孽害人……"
"胡说八道。"夕若烟呵斥一声,打断云笙的话:"皇城境内,天子脚下,怎么可能会有妖孽害人,简直是一派胡言!"
云笙吐吐舌头,连忙撇清关系:"我也只是听说而已,我可没这样说。"
"人云亦云,谣言终究惹出祸端。"夕若烟断定不过是谣言传得太过夸张,她可不信这世上真的是有什么妖孽作祟,有的,不过只是一颗害人的心罢了。
只是这事,确实奇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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