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活百岁,又难以到百岁,无儿无女无亲的老人压住自己的心口,那个地方隐隐作痛。
从为自己和为他人的悲哀中短暂的醒来,老人忽然鄙见了一个年轻人,那年轻人似是停留过,注视过,现如今匆匆远离。
走到昔日老太太的墓,左蓝赫然发现已故数十年的老人家墓前躺着一朵花,看光泽程度是才放下来的。后背一阵发凉,他急促的去追赶那个行色匆匆的年轻人,却因年迈的腿脚与其失之交臂。
追不到,他用最快的速度去了守墓人的小屋子。
“那个孩子有没有留下来姓名?”
“有,就在这里。”
守墓人把记录本反过来推出,左蓝把目光垂下,在最后一栏写着贝当的名字,地址依然是那个倒闭的小小外企。前年,贝基同改过姓氏的普文写的也是那个地方。
这事本就奇怪,为何一定要留一个几十年前的地址?左蓝思索不得,也痛失了寻找年轻人的机会。姓贝,加之年龄大了,极有可能是贝基的孙子一辈。
当初那个小少女许是若干年后找到了心仪之人,结婚生子,就不知近况如何。
“如果再有人来这个墓前,请您务必让他们留下真实地址,拜托。”
“这不是真实地址吗?”
“那个破厂子,倒闭了几十年了。”
左蓝推回了记录本,既然走不了捷径,还是沿着贝基走过的路一步步追寻下去,该去那一家房东那边问问了。
几十年的沧海变桑田,左蓝还是留心了大表弟的住址,活到这个年头,还能找到几个认识的人?说不定到了哪一天,偌大的世界上只剩下孤零零的一个人了,躺在冰冷的床上无人问津。
没由来生出了一抹伤感,他拄着拐再度踏上行程。
草草远离的年轻人平复着心情,好多话吐出来也明显好受多了,只是方才看到的那个悲伤的老人总挥之不去。他贝当是怂,为还有一颗侠骨柔肠的心,见不得老人难受。也因为怂,没好意思过去问上两句。
最近,贝当很不自在,那个陈天不知道听了什么风,把替他写情书的人当成了坏事的罪魁祸首。女神一样光辉圣洁的胡女士在步步接近外国留学生,运动风格英气十足的姑娘有意无意都对贝当冷嘲热讽。未经历社会,好多小事都能令年轻人解不开心结,这样下去迟早影响学业。
他大可以对一切一笑置之,若能如此,他贝当也不再是贝当了。
听自己奶奶讲过,祭拜的坟墓里是奶奶的奶奶,他应该喊祖宗。这回心情烦躁,也没什么能一吐为快的地方,所以他来到了祖宗的坟前说上两句话,也恰好碰见了一个黯然神伤的老人。
日复一日,贝当等来了他期盼已久的补给,家里打来的钱终于送到了。手上捏着信纸,在没人的宿舍打来,一张张面值不一的钞票整整齐齐叠放在信封里,每一张都是新的,可见天下父母心。
年轻人热泪盈眶,瞬间回忆起了那个傻父亲,收好钱跑到话房摇了一个电话。
一样需要等到下午六点钟,那边接通了。
“喂,爸,钱已经收到了。”
“好。”电话另一头的男人语气紧张,“有数过?”
“数了数了,放心吧,一个子儿都不少。爸,咱家里怎么样?”
“好,都好。”
“那就好,您转告奶奶,我在这边一切安好,不用她费心。先这样,话费太贵了。”
“好……”
人心凉薄,贝当挂掉电话莫名想要抽自己两个嘴巴,他作为一个儿子很失职。至于电话另一面,撂下听筒的中年男人傻乐。
距离最近的能打电话的地方只有这么一家小铺子,妇女磕着瓜子吐出几片瓜子壳:“老贝啊,什么事这么高兴?你儿子又考第一名了?我可听说了,大学那地方不讲究排名次。”
“儿子说,一切,一切,一切安好。”
“孩子好就行了,咱们这些做父母的不就想孩子们过得好一点嘛,你说是不是?”
“是。”
“行了,快点回去吧,这回先不收你钱了。”
“不,不可以,该给。”
妇女边嗑瓜子边摇手,坚决不收一分钱,推赶着傻乎乎的男人出了门。男人到头来颇有些无奈,挠着头吐出两个字:“谢谢。”
某天课堂,先生教着最前沿的知识,令人头疼的数学题。学习电子机械这一门,数学是重点,似乎数学在这个繁杂的世界上一直扮演着不可或缺的重要角色。
只是数学这个东西,学得好的人一点就通,学得差的却只能忍受来自知识的轰炸。
提到了太辉研制出的机械计算机,教学的先生滔滔不绝的讲述,把这种连他本人都搞不很懂的新奇事物介绍给他的学生们。
据这位老师所说,计算机是这个世界的未来。与人类息息相关的学科都会涉及到大量的计算,各种公式,各种算法,各种庞杂的衍生,无不依赖计算。
同学们听得懵懂,老师看讲差不多了便再度把课堂拉回到数学题目上面,让正在听课的学生们怨声载道。
贝当忽然听到了一声不屑,那是来自后方的留学生。
他偷摸回头看了一眼,虽然极为小心,不成想被留学生注意到了,人家那种不屑更加浓重。
一节课结束,贝当记了满满两页纸的笔记,回顾着前面的课程,还算没有辜负努力。只是在他把注意力离开笔记本,恰巧看见胡女士跟留学生的热烈交谈。
心头无名火起,他恨恨的发誓,痛定思痛,以后一定要出人头地。
“老向老向,你看那个小浪蹄子。”邻桌发挥着爱国情怀,“一个洋鬼子有什么好的?像这种女人多了去了,玛德,老外真是吃香,一圈人围着,啧啧啧。”
“要不您老人家也去摇一摇?或者你可以滚一滚嘛。”
“摇滚有什么好听的?那东西吱哇乱叫,还是咱们自己的音乐好。诶~人心不古啊。我跟你讲啊兄弟,就胡芯芯这种货色,用不了几天就得跟人家滚床单。摇滚摇滚嘛,不只在台上滚。”
“嫉妒了?”
“我嫉妒他?兄弟别的本事没有……”邻桌话到一半站起来,“我先去趟厕所。”
贝当不解,说的好好的,这感觉来的太突然了些吧?随即,来自天敌的血脉压制令他呼吸变得粗重,女孩子特有的芳香就像催命符。
“等等我,我也去……”
“你坐下!”
“哦,好的。”贝当选择委曲求全,“姑奶奶,您饶了我吧,我对天发誓真的什么也不知道。有人摆脱我写情书,我哪里知道是给姑奶奶您的,早知如此,给我十个胆子也不敢冒犯。我年轻,我不懂事,可我有一颗悔过的心……”
“你哪来那么多废话?大男人敢作敢当,比娘们儿都不如。”
“是,这一方面我不如您。不对不对,我是娘们儿……不是,你是娘们儿?”
贝当语无伦次,在姑娘无与伦比的压制力前,他的逻辑全被打乱套了,后背觉察出了杀意。
完了,这条小命交代了。贝当想起了自己奶奶,他还想到有一个傻爹需要照顾。
姑娘冷冽的面容生出了一股笑意,她清了清嗓子伸手出来。
贝当不解其意,小心地问道:“钱?姑奶奶,这条命您随便,钱是一分都没有。”
“别耍贫嘴,你兜里那点生活费还不够我一顿饭钱。笔记,笔记,笔记,重要的东西说三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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