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一枚被泥土覆盖了部分表面的白玉葫芦,小远至一只手只能抓住其腰的一半,海滩沙土较松软,弹性较强,这样玉制的葫芦被埋这里没有被地质破坏,也算情理之中,如果土层厚重且干燥,稍有地震就会被碾压成碎片,松软的弹性土保护了它的完整。/p
陶艺把小远至拉上沙滩,站在坑边,小远至将葫芦递给陶艺:“陶哥哥,看这东西的样式好精致,是不是哪户富贵人家埋在这里的呀?”/p
这是一个很笨的问题,谁家富翁会把这么贵重的东西四处乱埋?/p
陶艺接过葫芦,在眼前端详,这葫芦用料很严苛,玉是采用的西北地区的鹞子玉,西北党项地区多山脉,山势变化较频繁,那里的玉脉都是经地层百般挤兑磨砺而成,玉里少杂质,并且质感非常好,而鹞子玉又是玉中极品,可以说在一条玉脉里发现一块指甲大小的鹞子玉已是非常难得,之所以叫鹞子玉,是因为此玉只在党项族掌握的辖区里产出,而鹞子,也就是一种鹰,是党项人信奉的神祗图腾之一,传说凡是有鹞子玉从玉脉里被人掘出,都是要直接进贡给党项皇族的。/p
陶艺之所以敢断定这葫芦是鹞子玉制成,并非是他的眼界曾企及到党项皇族的层次,而是这种鹞子玉,在中原一带又被道庭中人称之为阴阳玉,许多道教书籍中都有记载,凡是某位道家天师要羽化飞升,都会挑选许多外力来协助,其中,用阴阳玉为主要材料炼就的‘大天象金丹’就是历来天师飞升的不二之选。/p
陶艺手里捏着葫芦的腰身,通过它面对夕阳一面呈现出来的白玉光泽,以及面对黑夜一面所展现出的黑金色彩,断定这就是阴阳玉无疑,阴阳玉,见日光而呈乳白,见夜色则显黑金。/p
指甲大小的阴阳玉就被党项皇族捧为掌上明珠,甚至害怕破坏了阴阳玉,从而不敢找匠人来为其雕琢,而眼前这枚葫芦,大小就与藤上葫芦一致,这么大一块的阴阳玉简直闻所未闻,就连文献中都没有记载过,再则,其表面经过精细的雕刻,镂出了祥云腾腾和凤凰于飞的形状,而内在又被镂空,通过摇晃,能感受到其中粘稠液体的滚动,似盛着琼浆玉液。/p
如此质地和匠艺,陶艺只觉得将这东西拿在手里,就像捧着天地,如斯贵重,如斯沉重。 /p
这样的神物,怎么会被埋在这方寸村的沙滩下?/p
难道,这地下埋着一处陵墓?/p
陶艺的手心渗出汗水,在沉默中,太阳已经完全落山,漫天星斗相互辉映,一弯明月从东海蜃楼当中缓缓升起,葫芦在陶艺的手中渐渐变成黑金颜色,唯有一点光泽在葫芦的表面流转,沉默了片刻,陶艺自言自语起来:“不可能有陵墓,如果有陵墓,这枚葫芦应该呆在聚墓主人一生财宝的寝殿才是。”说到最后,他的声音越来越小,显然,他觉得这样的说法没办法说服自己。/p
九曲黄龙汇尔都,昆仑气象落方寸。/p
在风水领域颇有造诣的陶艺看来,这句某骚客侧畔扬帆出海时留给方寸村的话,并非是随口而出,方寸村确实是百川东到海的终点,来自昆仑的百条地龙,就是在这里进入大海的,这个村子的风水,是真正能堪得上藏风聚气四字的大局。/p
八仙于此处东渡,昭剑仙于此处出海寻找蓬莱,尔都的那位天官也是在这里踏海一去三千里,在东海尽头开了天门,飞身而入。/p
往去上千年,陶艺很难说究竟有没有王侯将相在此开掘陵墓,投身长眠。 /p
小远至呆呆的看看葫芦,又看看陶艺,说道:“陶哥哥,这葫芦的肚子里装了水,要不把它的塞子拧开,看看里面是不是装着琼浆玉液,嗯。。。夫子说过,铁拐李的葫芦里就盛着琼浆玉液,喝了可以成仙的。” /p
听了小远至的话,陶艺托起葫芦看了看,又放了下去,摇头道:“铁拐李葫芦里都是药酒,道教的葫芦,不是用来酿药酒,就是用来收妖,万一这葫芦里是妖精被炼化后的‘转生水’,开了塞子走漏了气息,整个村子就不能住人了。”/p
陶艺还在为这地下是否有陵墓而挂怀,小远至则是盯着那玲珑葫芦目不转睛,看着看着,突然惊呼道:“让那个杀人犯逃走了!”/p
陶艺这才幡然醒觉,环顾四周,皱起眉头,的确,这寻找蛛丝马迹,找着找着却被这枚葫芦给引去了注意,就这耽搁的功夫,那杀人犯已经跑了不知多远了,于是将葫芦放进自己随身携带的一口布袋,藏进了大袖中缝着的兜里,对小远至说道:“这东西来路不明,虽说是你找到的,但不知其善恶之前先由我保管,一旦落实了它的本性,若是良性,就交予你发落,如果是恶性,就让陶哥哥将其销毁,小兄弟,你觉得怎样?”/p
小远至本性纯良,点头答应,刚点了一下头,就觉得鼻唇之间有一股湿热,伸手一摸,发现竟是流鼻血了,与此同时,就感觉体力都被抽空一般,一屁股坐在沙滩上,一脸茫然。 /p
方寸村,村北,花墙下的高角楼,用青竹编就的阳台上,少女赤脚悬空坐在边沿,脚踝上栓着铜铃,摇摇晃晃,叮叮当当,她从身侧的竹篓里挑选出鱿鱼干,放在嘴角细细品尝,阳台顶上的屋檐挂着一串风铃,海上穿梭的清风让它清脆作响,伴唱着铜铃叮当声,谱就了方寸少年及男童们的朦胧温柔乡。/p
方晴对于小远至来说,有一种恬静清风的感觉,有时会很温暖,有时很凉快,小远至不懂什么叫喜欢,只知道每次在鱼宴上能看上她一眼,就很满足。/p
有时也会跟着她,随她一路走到她家那面长满蔷薇的花墙下,然后与几个从其他巷子里探出的孩童或是少年撞见,面面相觑,都是尴尬的一笑。/p
犹记去年夏至,和方晴同住村北的李狗蛋,不知从哪里搞来了一件白色棉质的肚兜,被他娘从凉席下搜了出来,他爸得知以后暴跳如雷,还在海上渔忙,顾不得收网就直接跳下海,一路游回家把李狗蛋好一通狠揍,最后还带着这小子到方晴家里去道歉。/p
东西是李狗蛋偷的,在那个情窦初开的年纪,因为心悸和冲动,偷了方晴晾晒在阳台上的内衣,没想到却因祸得福,方家觉得这么羞的事情传遍村子,女儿将来不好再见村里人,于是就和李狗蛋的父母暗合,给子女定了亲。/p
在定亲消息传遍周遭的当天,小远至茶饭不思的躲在被窝里哭泣,那晚,风铃和铜铃的交响被海风带着往来在村里,昔日动听的脆响,却在那晚变成了许多少年和孩童的心碎声。/p
仅仅是一条鳐鱼作为定亲礼,每每想起李家父母那二春焕发的得意笑容,小远至就觉得心里闹腾,他也曾暗自怪罪过三叔,觉得三叔出息小,只能靠倒腾蜡烛维系生计,如果学赵叔叔那样养猪,说不定还能出钱请媒婆给自己说一桩亲事。/p
毕竟村里的婶婶带着童养媳逛街也不算稀奇事了。/p
而今,自己如果能得到那枚葫芦,如果把它送给方晴的父母,叔叔婶婶一定会改变主意,把方晴许配给自己吧?/p
据说在尔都通往方寸村的路上有一片开满牵牛花的山坡,那里有蜂蝶嬉戏,有小远至喊不出名字的草和树,在那山花烂漫的地方,长大的小远至牵着方晴的手,他们欢笑,他们奔跑,他们抱在一起。/p
突然!一双血红的眼睛从黑暗中睁开,狰狞的红,扫视着一切,漆黑的黄金滩,小海龟被一脚踩扁,村北的花墙被一股巨力压垮,风铃声,铜铃声,都被淹没在倒塌的花墙下!/p
那双血红的眼睛在继续行走,其下,那庞大的身躯不断的移动着,每次移动,都会让一座高角楼垮塌!/p
小远至突然从梦中惊醒,耳畔一个声音由远到近:“小兄弟!小兄弟!醒醒!”/p
陶艺蹲着身子,双手摇晃着小远至的胳膊,见这小兄弟突然醒觉,揉了一把额头上的汗水,皱起眉头关心道:“你怎么了?怎么发起呆来雷都打不动?”/p
小远至只感觉脑袋沉重,眼前陶艺的身影扑所迷离,时远时近,摇晃了脑袋,抹了一把脸,摸到了从鼻子里流出的血,一时也被吓坏了,只是此刻,他顾不得身体突然的不适,口齿打结,不利索的对陶艺喊道:“陶,陶哥哥,村子,村子,出大事了!”/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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