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蜃楼

9.尔都墩子说案情 罗家陋室传噩耗

    
    百户踱步在二十三具死尸前,按住剑鞘的手上青筋暴凸,来回审视一圈,最后停在一个男孩的尸身前,委身蹲下,呆呆的看张这具幼小的尸体,倏尔,他侧目过去,嘴里骂咧道:“老子会把你抓住的,一定会。”念罢,抽身站起,抖擞着甲胄看向村民们。/p
    村民们都被他这种眼神给吓住了,不约而同的低下头,不敢与之对视,百户哼了一声,问道:“谁是大夫?”/p
    村民们腾出一条通道,一个花甲老人暴露在百户的眼中:“你就是大夫?”/p
    那老头先点了点头,又仓皇失措的摇头,摆手后退:“别,别找我,别找我。”/p
    百户皱起眉头,步步逼近:“怎么?你怕死吗?”很快就走到那老大夫身前。/p
    老大夫狼狈至极,把头撇在一边不敢正视百户,一边颤栗着后退,支支吾吾道:“尸体里。。。肯定有毒蛞蝓。。。人沾上了就活不了。。。我家还有个小儿子,我家还有个小儿子。。。所以我不能死。。。”/p
    百户将手放置在剑柄上,咄咄逼人:“告诉你老东西,要么去给我验尸,查明死因,要么老子就剁了你。”/p
    那老大夫被吓得双腿打颤,裤裆都湿了,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嘴角下撇,哭道:“百户大人呐。。。全村人都看得出这是乞叉杀人灭口。。。你为何要害了我呀。。。”/p
    百户不再说话,剑锋鞘中藏,一指弹柄青锋出,一剑递在老大夫咽喉处,表示这是最后通牒,你若执意,通牒就会变作阴曹的勾牒。/p
    老大夫哭丧着脸,垂头叹息:“罢了,罢了。都知道被毒蛞蝓沾身会是什么死相,老头我活了一辈子,最后也想落一个人模人样,可我也不希望因为我,让百户大人被上级责罚,事到如此,老头我自理吧。”/p
    话说到最后,百户才明白他的意思,大喊一声你要做什么,伸手要去阻拦,却已为时晚矣,老大夫瞪大的眼睛,脸胀得青如猪肝,往后倒仰,蹬了两腿。/p
    他咬舌自尽了!/p
    村民们一片哗然,就要往前聚,与此同时,陶艺从人堆里挤出,扶起老大夫,以指打穴,击中其胸腹之间的巨阙穴,封住了食道,另一手在其背后来回推搡,为他顺气,一掌推出,老大夫突然双眼圆瞠,本堵住气管的舌头被他一口喷出,一口气理顺,老大夫张大嘴,泪如雨下,却是放声大笑起来。/p
    近乎癫狂的笑声似乎充斥着仇恨,仇恨这个多事的少年,为何要拉他回来接受更加恐怖的折磨!/p
    可是,他已不能说话,否则一定会把陶艺骂得狗血淋头。/p
    百户也炸了毛,拿起剑来四处乱劈,一边劈,一边用手指着村民们:“一群懦弱的蠢猪!有人用谣传诓骗你们这些无知之辈,然后肆意杀掉自己的仇家,这,这,还有这!”说着,他走到那二十三具尸体前,用剑尖一一指点着死尸:“这些人全是人杀的,别提他娘的什么乞叉,别提他娘的什么蜃妖!还有这个!”说着,他突然举起剑,剑尖直指东海尽头的连城蜃楼:“这些楼,他娘的明显就是倭子用迷烟影响云雾造成的!用来诓骗你们这些蠢猪,让你们被自己的传说吓得屁滚尿流,背井离乡,他们就正好可以不费一兵一卒登上黄金滩!”/p
    陶艺皱着眉头,扶着老大夫,见他气色稍稍好转以后,说道:“我来验尸吧。”/p
    百户一抬手:“不用了!”说话间,他已经蹲了下来:“老子自己来验,要是有什么毒蛞蝓,老子把头割下来给你们当钓鲨鱼的饵!”说着,已经把手伸到了一具尸体的伤口上方。/p
    说时迟那时快,就在百户的手要贴近那具尸体的瞬间,一张肥胖的巴掌从一侧伸来,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抓住了百户的手腕,与此同时,一个好像被肥膘挤压住喉咙的胖子声音响起:“诶!百户大人,这样的事情就不劳你操手了,你的手啊,用来沾敌人的血,沾上咱们百姓的血啊,损阴德!”/p
    百户抬起头来,陶艺抬起头来,村民们也纷纷抬起头来,目光都落在那个站在百户身侧的胖子身上,光听声音就知道这家伙是个胖子,一见人,的确没差,胖得跟赵风顺家的种猪一样,起码得有二百七八,一身素衣装扮,看不出身份,也没人认识他。/p
    胖子很识趣,没人问他,他就打着拱手向周遭示好:“在下尔都城凤膳阁的新墩子,人唤董大标,老板差我来方寸村进些海味,不凑巧,撞见人命关天的大事,贸然亮相,还望诸位原谅则个。”/p
    这胖子油嘴滑舌,一看就不是什么善茬,只是大事在前,所有人都没心思理他,百户抖擞着手腕,挣脱这胖子的巴掌,皱起眉头,骂咧道:“有事说事,没事的话,滚蛋。”/p
    胖子一副‘这你就错了’的表情,诶了一声,也蹲下身子,伸手朝百户跟前那具尸体探去:“前有庖丁解牛,是熟络了牛与刀,牛肉巨细皆知,刀刃锋钝皆知,我董大标虽说对人肉巨细不了解,却对刀颇有见识,这伤口,嗯。。。”说着,他两根肥胖的手指撑开尸体上的伤口,看了看,说道:“切口不够平整,凹凸不平,说明利器不够锋利,这伤口长度等人手臂,显然是大力划下去的,剑,以刺为主,刀,以砍为主,再加上这伤口呈现出不平整的断层,嗯。。。钝剑不可能造成这样的伤口,应该是刀,劈材切菜的刀。”/p
    百户见他分析得头头是道,也没有要阻拦的意思,等他继续说下去,董胖子细细观察着死者伤口,突然眼前一亮:“诶?这是什么?”说着,伸手从伤口中捏出某样东西。/p
    在场所有村民都往后退了退,都以为他捏出来的是毒蛞蝓,没想到那胖子也没事,蹲在原地,盯着手指间捏起的东西蹙眉,那是一粒被血染红的木屑,胖子看了看络腮胡百户,嘿嘿笑了:“你看,人身体里怎么可能长木头,这木屑本来在刀上,在砍人的时候留在了伤口里,的确是把砍柴刀。”/p
    百户不置可否,口气冷淡的问:“还有没有什么发现?”/p
    “发现到是有发现,只是很奇怪。”董胖子捏着双下巴,目光犀利的扫视着跟前几具尸体,说道:“刀伤都不深呐,砍伤他们的人,力气不大,要么是个病秧子,要么是个女人。”/p
    百户皱起眉头,提起出自己的想法:“说不定是凶犯很残忍,偏偏就不一刀致命,偏偏就要让他们血液流干而死呢?所以每具尸体上才会有这么多刀伤。”/p
    董胖子摇头,表示百户的看法不正确,指了指几具尸体的脖子:“你看,这脖子上或多或少都有伤,说明凶犯想要用刀割破他们的喉管,但是死者用双臂乱晃,保护了咽喉,凶犯没能得逞,所以。。。”说着,他伸手挑起一具尸体胸前的衣服,露出左胸上的一处刀伤,用两根手指撑开那处刀伤,发现伤口并不深:“人的骨头是很硬的,凶犯发现不能割破死者的喉咙,就用刀去捅死者的心脏,想要一击毙命,但是刀被肋骨挡住了,凶手的力气不够大,捅不进去。”/p
    百户若有所悟:“所以凶犯退而求其次,在死者身上割出大量伤口,死者愈是挣扎,血就流得愈快,耗死了死者?”/p
    胖子点了点头,指了指几个小孩的尸体:“孩子的骨头不及大人硬,很脆,你看,小孩都是被捅穿心脏死的。”/p
    百户问道:“那么,你的意思是说,一个病秧子,或者是一个女人,拿着砍柴的刀闯进死者家里一通乱砍,当着经常渔忙,身强体壮男人的面,砍死了二十三个人?”/p
    董胖子好像还没听出百户的戏谑之意,点头说道:“嗯,只有一个可能,死者见到凶犯的时候很害怕,非常害怕,怕到忘记反抗,只顾挣扎。”/p
    村民们也听到了百户和董胖子之间的谈话,经过胖子一番穿线连珠,他们愈发觉得没错,就是那个女人回来了,脸上一片死灰。/p
    百户抬头看了村民们一眼,嘲讽的哼了一声,指着死者那副狰狞的笑脸,问胖子:“那这个笑容怎么解释?把尸体吊在阳台上,又怎么解释?”/p
    “这。。。”胖子被问得语塞,这了半天,突然领会了百户的不屑意味,咳嗽一声清了下喉咙,说道:“呃,那什么,我就是一个墩子,知识有限,就知道这么多了,那啥,没事的话我就滚蛋了。”说着,抽身站起,就要开溜。/p
    百户根本不给他扯呼的机会:“来人呐!把这个胖子抓起来,押解回营!你知道这么多,肯定和此案脱不了干系!”说着,对一干士兵们说道:“都看见了吧?哪来什么毒蛞蝓!把尸体带回军营,那两个被草席裹住的尸体也一并带回!”/p
    兵勇们怕鬼,却不怕人,成群上来就把董胖子的手腕扣住了。/p
    董胖子杀猪似的大叫着:“抓错人了!抓错人了!我真的就是个墩子,丧尽天良啊,我给你解开茅塞,你却把我给绑了!”叫喊着,挣扎着,这胖子力气大得惊人,个人根本制不住他,好几次被他挣脱,不过每次挣脱他也就跑出个两步,就被后继扑上的兵勇给压倒,最后八个兵勇用叠罗汉的方式才把他制服。/p
    兵勇们找来麻绳,直接给他来了个五花大绑,然后用一根竹杠抬起,活像杀猪一般,朝着沙滩上的军营开伐而去。/p
    这一幕在村民们看来是又好气又好笑,却都不敢作声,只能眼睁睁的看着胖子被带走。/p
    夜色渐浓,深夜子时,陶艺一个人跌跌撞撞走在村里的土路上,漫天星斗铺就银河,海风清凉,吹动着他鬓间杂发,他恢复了以往的懒散神态,埋头走路,脑海里回想着那个胖子的话,一个病秧子或是女人,显然,杀死二十三人的凶犯,和杀死孟伯李氏的凶犯,不是同一个人。/p
    这么小个村子,也才六十三户人,怎么这么乱呢?这方寸村的地下,真的有陵墓吗?忽然,他想起了小远至,小兄弟流了那么多血,不知现在是否安好?他三叔有救他的办法吗?/p
    想着,陶艺抬起头来,才发现自己绕弯竟然绕到了罗家高角楼下,屋子很安静,没有烛火,他很想上去叩门,却在想起罗家三叔那恶狠狠的眼光以后,只得悻然作罢,正打算掉头继续绕弯去,就被海上的一枚火星吸引了目光。/p
    那枚火星是烟丝在烟斗里燃烧释放的光,再透过满天的星光,陶艺看向那个伫立在海边的背影,那是罗老三的背影,他时而躬身,时而立正,不知在做什么。/p
    陶艺终究是没能按捺住对小远至的关心,忙朝海边跑去,在跑到三叔身后,突然,他就看见一艘木筏被潮汐吸向远海,而在那木筏上,小远至安静的躺着,闭着眼睛,就像是睡着了。/p
    陶艺看着那竹筏越飘越远,整个人都懵了,忙朝那筏子追去,踩着海浪,直到冰凉的海水淹没了他的腰,身后三叔才慢慢开口:“我的远至,要去找爹娘啦。。。”/p
    陶艺猛的回头,瞪大了不敢相信的眼睛,而三叔就那样安静的站在沙滩上,嘴角微微上挑,好像是在微笑,然而在他的眼里,大颗大颗的泪水止不住的往下淌。/p
小说推荐
返回首页返回目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