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蜃楼

15.句芒随风潜入夜 春雨润物细无声

    
    黄金滩上,三叔从一分为二的树桩里抱起罗远至,将他背在身后,朝罗家陋室走去,路过陶艺身边时,漫不经心的说道:“我看你懂些药理,胖子和当官的你要是想救就跟我来,当官的快死了,你得快些。”说着,侧脸朝一侧瞟了一眼,只见在那片横倒的树林边上,余下的倭人都被吓傻了,纷纷朝停靠在岸边的战船靠拢。
    三叔也不理会他们,径直往家的方向走去。
    打穴时间过了,陶艺感觉身体里又重新焕发力气,麻痹感退却后,他慌乱失措的从地上爬起,追随在三叔身后,目光来回在三叔和罗远至之间,问道:“先生,这是远至吗?”
    三叔叹了一口气,说道:“陶兄弟,如果你还想远至活命,就离他远点。”
    陶艺颇为不解,追问道:“为什么?难道我的命格和远至的命格对冲,若交朋友,我会克杀远至?”
    三叔很不耐烦的连说了三声对:“当官的在我楼下,胖子照料着他,一会儿你把他俩带到大夫家去,你于大夫有救命之恩,他会慷慨解囊的。”
    虽说疑云重重,但好歹远至没有死,也不知三叔用了什么手段才将他复活,并且瞬间让他长到了和自己一样的年纪,这让陶艺对三叔的身份更加好奇,在他看来,先生是一个神通广大,无所不能的人。
    一时间,陶艺感觉自己有很多问题想问,却不知道该从何问起,于是就近问道:“先生,那帮剩下的倭人,就由他们去了?”
    路很短暂,很快就走到了罗家陋室楼下,到了楼下,陶艺就看见胖子正照顾着已经昏厥过去的百户,一瞧见三叔回来,胖子诶了一声:“这就完事儿了?神呐!”
    陶艺不知道胖子和三叔曾经是邻居,心说这胖子怎的如此口无遮拦,一点敬意都没有,三叔却开口了:“你这胖子,每次撞见你都没好事,我说你也是闲得没事干了,你爹给你支起的凤膳阁你不好好打理,成天哪里凶险往哪里跑,膏粱阔贾的生活过够了?嫌山珍海味不合你胃口,想试一试金元宝和纸钱的口味?”
    胖子被三叔弯酸得无话可说,嘁了一声,表示不想和他计较,这家伙也真是没溜儿,刚才还差点被吓尿,这会儿险象环生以后就跟没事人一样,冲陶艺指了指躺地上的许视沧:“我说,你给掂量掂量,看还能不能救。”
    百户的左臂没了,经过胖子一番简单的包扎,现在还有血从伤口里漫出,打湿了用于绑扎的布料,整片肩胛骨都被倭刀捅碎了,下半辈子只能耷着肩膀了,除此两处重伤以外,盔甲上都是一些零零散散的血痕,陶艺看了一眼,说道:“血流得太多了,你包扎得太潦草,得用药和香灰先止住伤口的血,我俩把他扶到大夫家去吧。”说着,又看了胖子一眼:“你肚皮和背上的伤,不痛?”
    胖子明显是硬撑着,碍于面子,他拍了拍胸脯:“难道我练过铁布衫,也要告诉你?”
    三叔不想听这胖子继续吹嘘,摇了摇头,背着罗远至上了楼梯。
    黄金滩上,剩余的几个倭人一边庆幸没跟死去的人落得相同下场,一边爬上战船,一个倭人正要去收起船锚,就见一个黑影依靠着桅杆坐在甲板上,走近一看,发现那是一个光着膀子的中年男人,正端着土碗摇晃着其中烈酒。
    瞧见几个倭人登船,中年男人做了一个滑稽的表情:“哦呀斯密拉赛!(晚安)”他就会这么一句,并且发音很蹩脚,也许是发现自己说倭语确实难听,于是恢复正经:“在下赵风顺,特地来送各位一程。”
    几声悠扬的惨叫从黄金滩传开,三叔扭头往那边看了一眼,掀起门帘,走了进去。
    胖子看了陶艺一眼,用大拇指指了指黄金滩方向:“好像有好戏,要不咱去看看?”
    陶艺对这人很反感,懒得和他多话,弯身扛起许视沧,朝大夫家的方向走去。
    胖子看着陶艺的背影,见他扶着百户越走越远,向他挥了挥手:“诶!陶真人,我就不跟你一块儿了啊!”见陶艺根本不想搭理自己,他脱下上衣,捆绑在肚皮和背上,算是简单的打了个包扎,然后抬起头来看了罗家陋室一眼,弯腰从地上捡起一块鹅卵石,砸向罗家陋室的木墙。
    啪的一声,高角楼里没有半点回应,也不见三叔的脑袋从窗户里探出来骂人,胖子手指敲手背,一番琢磨后得出了答案,点了点头,朝村北的方向走去。
    罗家陋室中,三叔将罗远至背进里屋,将他小心的放在床榻上,为他盖好被子,看着这张清秀的脸蛋,一时感慨良多:“龟娃,过了这几天,咱们就又得搬家了,放心吧,三叔答应过你二叔,答应过你爹,一定会好好照顾你,在这村里过了六年,这一天终于等到了,就等他们把它放出来了。”说着,拍了拍罗远至的脑袋,伸手在其后脑勺下摸到了那颗小肉瘤:“老东西想动你,老子就要他的命,吏部侍郎算什么东西,皇帝老儿来给他说情都没用。”
    春分,句芒乘龙掠过神州大地,为天地布施春意,春雨绵绵的夜,方寸村村北,少女垫起脚尖踩踏着雨花儿,叮叮当当铜铃声,她摆舞着蔷薇样式的衣袂,一身粉红薄纱,内里又是白色棉质的衣裳,夜深风凉,她在春雨中翩翩起舞:“来啦?”
    阳台外,篱笆前,董胖子撤回痴态的目光,咳嗽两声:“那什么,我又不是来找你的,你弟呢?”
    少女方晴踢踏着水花儿,哼了一声:“怎么?被倭人吓傻了?人在地窖里,用问?”
    胖子推开篱笆门,走到阳台前脱掉芒鞋,爬上竹编阳台,脚踩得竹子嘎嘎直响,与方晴插肩而过时,额头碰到了悬顶的风铃,叮叮当当中,胖子侧脸看了方晴的背影一眼:“我说,这么文静一个姑娘,你最好别糟蹋了人家,明天我给你找个新宿主。”
    方晴回头过来,抬袖遮脸半面妆,回眸一笑百媚生:“怎么?我不像她么?”
    胖子难得有正经神色:“别再祸害这村里的人了,六户人家,该报的仇都报了,老东西要不是正忙着自己的事,早来灭了你,破了他的卦阵大局。”
    “卦阵大局?”方晴轻蔑一笑:“董大标,你真相信文王六十四卦可以封住地底那玩意?如果真能封住那玩意,当初那群贼人也不会在退潮时把我丢进水母堆,让我被水母活生生蛰死,少了我这一户,设在方寸村的文王六十四卦就变成了六十三卦,也没见得那玩意破土而出?”
    胖子严肃起来,说道:“你懂个屁,你二十年前就死了,之后老东西一直用折损寿命的方式补全了你死之后空缺的一卦,直到六年前罗家叔侄入驻村子,不过他俩始终是外来人,不能算在六十四卦当中,村子格局表面上看去是六十三户,但你要知道一个问题,罗天心斋即便不投身卦象当中,但以他的实力,入住方寸村就等于为这村子加持了数倍于‘文王六十四卦’的封印,地底那东西想出来,更加不可能!”
    “那你说说,老东西为什么要杀了李氏、孟伯以及他的养女妮儿?这不是自乱阵脚吗?如果文王六十四卦真的存在,那死了这三个人,六十三卦变六十卦,再加上我杀的那六户人,也就五十四户人家了,怎么也不见地底的怪物出来作祟?”方晴说道。
    胖子沉默了片刻,说道:“如果罗天心斋这个时候离开村子,你看看会不会出大事,之所以杀了李氏、孟伯以及妮儿,老东西是有自己的算盘要打,他料定这个时候罗天心斋不可能离开村子,否则他不会纵容你报仇杀人。历代方寸村的人都知道,六十四卦封住的怪物是用来对付蜃妖的,蜃妖一来,所有村人都会离开村子,那时封印自破,那怪物就会出来,这一点,不用我这个外人来提醒你。”
    “外人?”方晴哼着俏笑一声:“现在看来一点都不像。”
    胖子说道:“而今你乞叉的身份已经暴露,好为之吧。”说着,朝里屋走去,走到一半,他突然想起什么,头也不回的对方晴说道:“许视沧也被老东西盯上了,他是个好人,我不希望他死,你知道怎么做。”
    “嘁,就知道使唤我。”方晴用手指绕着发丝,白眼道:“说得跟妮儿不是好人似的。”
    胖子不再搭理她,走向房子中央,蹲身提起暗门,跳到了高角楼下,又从泥泞地里找到一扇暗门,将其打开,走了下去。
    仅一根蜡烛支撑起光明的地下室中,一个小孩儿坐在布满杂草的角落里,双手环抱着一口铁缸,缸里乘了不少水,随着孩子抬头看向正从楼梯上下来的胖子,缸里荡起水花,一条通体玄黑的鲤鱼摇晃着如虹一般的长鳍,在缸里活跃的游动起来,孩子看着胖子,非常的开心:“董哥哥!你来啦!”
    胖子笑咯咯的走到孩子跟前:“董哥哥今天没能给你带烧鸡,不会生气吧?”
    孩子本来兴高采烈,一听胖子说没能带烧鸡,心情有些低落,缸中畅游的黑色鲤鱼顿时沉入了缸底:“是有点生气,不过没关系,见着董哥哥就很开心了!”说着,笑开了花儿,鲤鱼再次在铁缸里欢快的畅游起来。
    胖子摸了摸孩子的脑袋:“怎么样?今天有没有跟小黑吵架啊?要懂得谦让啊。”
    孩子嘟起嘴:“这臭鱼,刚才还骂我呢。”
    胖子哈哈一笑,看着铁缸里游荡的鲤鱼,说道:“跟你说了好多遍了,小黑不是鱼。”
    孩子皱起眉头:“可是,可是。。。无论怎么看,它都不像龙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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