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蜃楼

14.黄金滩头说惶恐 少年返来应势生

    
    胖子呆呆的看着陶艺,那句‘我是你陶艺外公’还回荡在耳畔,并不是因为只问其名,不见其人的相见而心生震撼,而是这是一句回答的话,代表这个年仅十七的少年,听得懂倭语。
    许视沧可能是快崩溃了,先有看见亲人身首异处,头颅装在木匣里,再有手足弟兄惨死倭刀之下,如此打击,却又峰回路转,半路杀出个陶艺,此番大起大落让他神经质的瞪大了眼睛,嘴张到了极限,放声大叫:“杀!杀光!杀光他们!”
    陶艺安静的伫立在二人身前,与十几个倭人对峙,松开两根手指,那柄中断的倭刀跌落沙土,他将双指收在身后,趴在地上的许视沧这时才看到,鲜血正从他的双指间粒粒珠落。
    陶艺扭动着两根手指头,示意许视沧和董胖子快跑,胖子如饮醍醐,这才明白刚才那惊世骇俗的一掌虽然直接击毙了一个倭人,但也用光了他的所有力气。
    道教中有阴阳鱼解译,白鱼为阳,是大开大合的刚猛力道,黑鱼为阴,是蓄势待发的柔和之气,一为攻,一为守,抱元守一,攻守并进,而阳又为显式,阴又为藏式,陶艺用阴之藏式藏气于气海穴,以气练气,以至于气力浑厚,一旦开启气海,所藏之气就会散布周身,然后随着施展者开启阳之显式,气力就会汇入发力通道,倾泄而出。
    刚才那一指断倭刀,一掌毙倭人,陶艺体内所藏之气由阴转阳,消耗了气海穴中大部分气力,才打出了这么漂亮的一手,而今,其体内所存之气已经丧失七七八八,到了黔驴技穷的田地。
    经过分析,胖子心里直骂娘,还以为这茅山新任掌教有多高的能耐,没想到施展的手段却是诈招,用全部力量瞬间击垮一个敌人,以求达到震慑其余敌人的作用,这种路数只能说是小聪明,但一旦被识破,那就叫蠢了。
    眼下,陶艺不停的摆动着双指,示意这两人快些逃命,胖子扶起许视沧,心想我要是跑了,的确很不仗义,但要是不跑,这丢掉的可就是两条人命,说不定还要把前来搭手的陶艺也赔进去,正在天人交战,陶艺开口了:“让你们活命不是我在这逞英雄,快去罗家陋室,只有他能对付这群倭子!”
    胖子忙点头,总算找了个台阶给自己下,扶起许视沧就往罗家陋室跑去。
    陶艺再次举目看向相隔在十丈之外的倭子,一共十七人,全披着黑色大铠,唯独一人披着素衣,那是一个盲人刀客,如果没猜错,这人就是官兵们所说的浪人,倭人当中最棘手的一个。
    “多交摩西多?(道士?)”一个倭人双手握住倭刀,先看了陶艺一眼,然后迈着小碎步朝胖子和许视沧逃跑的方向走去,见陶艺没有要阻拦的意思,便加快了步伐,追了过去。
    一群倭人先是虎视眈眈的看了陶艺一会儿,见这个少年如同木头一般就跟那儿杵着,一个二个面面相觑,一番眼神交流后,就朝陶艺这边慢慢逼近。
    陶艺的眼睑一跳,强行按捺住狂跳的心脏,逼迫自己均匀呼吸。
    没想到的是,那群倭人士兵只往前走了三两步,就被瞎眼的浪人抬手拦住了,只听他们细语了一阵,那盲眼浪人踏前一步,木屐踩碎了一只小海龟,他先是拍了拍棉质素衣的两袖,向陶艺微微弯腰,随即从腰间取下武士刀,说道:“可几流,哦系里哟嗝(九鬼流,前来讨教)”话音一落,他一手拿住刀柄,另一手把握住刀鞘,刀不出鞘,仅高举刀柄刀鞘,向陶艺一刀劈下。
    陶艺不动如龟,眼仁急剧收缩,只见浪人凭空一招劈式,一刀划下,其身下的砂层竟然自行龟裂,一股锐利气息将沙土朝两边排挤,而那条龟裂的直线正急剧延伸,直逼陶艺而来。
    陶艺见调动真气已是来不及,侧身一个打滚躲开延生的裂缝,扭头往身后一看,只见裂缝延伸到一株椰树下就停止了,弹指之间椰树被炸得四分五裂,椰子就像炮弹一般到处乱飞。
    陶艺一惊:“剑气?”刚从椰树方向撤离目光,正准备把目光聚焦到那盲眼浪人身上,眼光还在移动,就已经感觉到劲风扑打在侧脸上,一转念,心说完了,可曾在山上与山魈搏斗的经历让他养成了应急的习惯,抬手捏印,心念口诀,气海洞开,以最快的速度调动气力汇聚在两指之间,往劲风扑来的方向一指,最后的真气被他全部挥洒而出。
    两股气力相撞在沙滩上,一股气浪涟漪波散开来,炸起砂砾无数,在两方之间形成了一道沙墙。
    此时陶艺才完全把脸转过来,可还是太慢了,只见在沙土形成的幕帘中一道黑影愈发清晰,扎眼之间,那盲眼浪人斜跨倭刀已从沙土中冲出,冲到陶艺跟前,抬起两根手指:“得啊呐!(点穴手)”
    也不见盲眼浪人的动作,只见陶艺胸前炸起几朵昙花一现般的蓝色涟漪,陶艺的身体瞬间如同抽空力量一般,一屁股跌坐在地,瘫软不起,与此同时,那盲眼浪人极速绕到陶艺身后,从身后拔出一柄小刀,一刀就要切开陶艺的咽喉:“裤里由可路!(斩首)”
    电光火石之间,一具血淋淋的尸体从远处抛来,盲眼浪人的耳廓微微搐动,收起小刀,再次抬起未出鞘的倭刀,就地劈出一道剑气,将那具向自己抛来的尸体一分为二。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血雾从分开的尸体里炸出,盲眼浪人双耳耳廓剧烈搐动,想通过风声来捕捉到敌人的动向,显然,他没能办到,血雾中突然伸出一张布满茧巴的手,一掌拍在浪人的胸膛上,只听噼啪断骨的声响,浪人双脚扎地,脚后跟垒起层层沙土,一路往后退出十来米。
    浪人瞪大了布满血丝的眼睛,张口露出一嘴血牙:“克咯雅鹿!(你这混账)”
    几个倭人士兵见浪人要吃亏,拔出倭刀朝这边冲了过来,不过才冲出两步,就被血雾中抛出的几颗类似石子的东西击中,石头击中他们的胸腔,打入他们的身体,就于瞬间,一根树木的枝桠捅穿了一个倭人的身体。陶艺倒在沙滩上,眼前一幕是触目惊心,那些树枝沾满了鲜血,好像是从身体里长出来的,但真正让陶艺震惊的还在后面。
    那几个倭人的身体被树枝由内而外的捅穿,惨叫着要用倭刀去砍树枝,但刚一举手,身体就开始膨胀,好像身体里有个东西正在生长,随即,陶艺就看到了一副极其血腥的画面,只见无数根枝桠从倭人的身体里破体而出,带出了血淋淋的内脏,并且那枝桠的生长还在继续,随着倭人身体的不断膨胀,突然,庞大的树身扭曲着身体挤破了倭人的身体,将倭人挤得四分五裂,七八株巨树疯狂的生长,树身与树身紧紧的贴在一起,被卷进去的倭人瞬间就被压成肉饼。
    直到树木完成生长,黄金滩上多了一片倒塌在地的树林。
    倒塌的树林!陶艺目瞪口呆的看着这一切,瞬间就明白了。
    血雾弥散,陶艺呆呆的看着那片树林,呆呆的看着那个站在自己身前的男人,那个恐怖的男人正安详的抽着旱烟,目光跨越了自己,跨越了盲眼的浪人,直端端的看着大海。
    大海潮汐中,一块树桩在海浪的带动下,朝岸边飘来。
    陶艺感觉自己就快崩溃了,目光呆滞的看着这个男人,罗家老三,罗天心斋,龙虎山天师府大真人,罗天清微的胞弟,杀人之后那种安详的神情,仿佛这一切都很正常,正常得如同吃饭,喝茶,睡觉。
    三叔收回远望的眼光,冲陶艺笑了笑:“我说过,知道的太多不一定是好事,你好为之吧。”说完,他径直朝海边走去,在那里,那块漂浮的树桩已经靠岸。
    在路过盲眼浪人身边时,三叔用手按住了他的肩膀:“不好意思,没能让你施展出你最得意的‘拔刀斩’,你养在刀鞘里的刀意,就借我用一用吧。”
    在三叔手掌按住浪人肩膀的瞬间,浪人的头就开始缓缓低垂,安静的死去。
    三叔弯身捡起浪人的倭刀,走到搁浅的树桩前,从刀鞘中拔出了倭刀,一时间剑气纵横,仓啷啷声响排布数丈方圆,他看了一眼这把近乎透明的倭刀:“刀是好刀,可惜刀的主人是个死脑筋。”说罢,一刀朝树桩劈下。
    锋锐的剑气一去数百米,将大海一分为二。
    树桩坚硬的树皮也被一分为二,如开花生一般左右分开,绽露出那个躺在树桩里的少年,一个身高、面相皆是十八年纪的少年。
    三叔看着树桩里保持着熟睡的少年,微笑着点头,笑着笑着,抬起手去抹泪:“我的小远至,终于长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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