渎明

第六章 和尚太监上青楼(欠一)

    
翠雪居本是宁波成一个不入流的小楚馆,论及资格,也就比路边的流莺高档一点,接待的也多是脚夫苦力头头一类的有些小钱,却无地位的莽汉。
    可是今天,这里却一洗往日的阴沉和糜乱,阴暗的厅堂竟被红烛点燃,再也见不到粗油灯的黑烟冉冉,楼阁扶梯更是被红绸包裹,自翠雪居开门营业时就伴随的一股子骚气,也再也闻不到点滴,取而代之的,是价值不菲的熏香弥漫。
    能让翠雪居如此大改门庭的,不是什么贵人临门,虽然今晚莅临这里的,都是些往日里前往东市坊街那里,找那些精通诗文的名花交流的贵公子。
    翠雪居的老板,偶尔发了次善心,就行了大运,在自家的门前买回的那个卖身葬父的黄皮瘦骨小丫头,经过三个月的休养和调教,竟然是国色天香的大美人,若非因出身贫苦农家而不会甚才艺,否则,今年的花魁便当她莫属。
    即便如此,却也引得无数富家子弟望风而来,只远观便直呼天人,说句被迷的神魂颠倒也不为过。
    那紫鹃姑娘,长了一双能勾人魂魄的大眼,双眸流动就能让人心扉狂颤,十五岁的半妙龄,颈下却是波涛汹涌,偏生身上无半分赘肉,腿长肌白,婴口俏,莲步柳腰,回首聘婷,光是未出阁时的那几次连半调子都算不上的曼舞,就让翠雪居的老板,赚够了大半年的份额。
    而今天,却正是这位即将在宁波成崛起的花魁的破身之日,想要以此为契机,摆脱廉价窑坊的臭名,向名楼进军的翠雪居,自然下了大本钱,几乎将不大的一个楼子整饬了一遍,虽然依旧没法和万花楼那样的天下名楼相比,但是论其环境,已经堪堪站在了宁波二流院子的边上,可见这位老板也是下了大本钱。
    楼里除了新来的紫鹃姑娘,本就没有什么好人儿,一段没滋没味儿的歌舞表演,让一众见过吃过的公子哥和商贾昏昏欲睡,就算那些舞娘已经卖力的抖动身上每一寸能勾人的软肉,将一双双白腿几乎抬上了天,让一片片本就轻薄的红纱成了飘舞的红幡,也未能引得他们多少关注。
    如果不是因为紫鹃姑娘的出场时间定死了时间,左右都是无所事事,这些前来捧场的客人,这会儿恐怕已经哄闹起来。
    今晚来此的目的,本就是和一群凡夫俗子争抢那紫鹃姑娘的初夜红丸,这是一件很愉悦心情的事情,谁也不会因为一点点小瑕疵,就坏了一晚的心情。
    节目不精彩,或者说表演节目的馆人着实太不精彩,观众无聊之下,自然难免窃窃私语,聊一些平时的乐事,而在这种地方能聊的起来的乐事,自然少不得风花雪月,谈及风雪,就自然少不了一些直白的吹嘘,甚至少儿不宜的言辞,更少不了那一阵阵的淫嚎贱笑,场间很有些欢乐。
    而所有人的眼睛,却都没怎么离开过大厅中间的那个高台,据说紫鹃姑娘在小半个刻钟之后,就将攀绳而上,貌如仙子飞仙。
    虽然这已经是被大楼子玩的稀烂的把戏,但是一想到紫鹃姑娘那各项指标都已经达到了极致的身躯,客人们就不免脸色一阵潮红,某一部位便不怎么安分,三不五时的惹起他们怀中姑娘娇羞的俏骂。
    这就是今天这个不大的楼子里的主流风情,除了东南角落里的四个人。
    一个老人,一个和尚,一个孩童和一个年轻后生。
    这一伙组合奇特的人只点了些吃喝,并未叫上姑娘作陪,出手却极为阔绰,惹得鸨妈以为这些人是非紫鹃姑娘不可的肥羊,自然也不打扰,只等着紫鹃出场,好好的敲上这些大头一笔。
    老鸨自然不知道,这一老三少四人行当中,却没有一个是为了她的新晋名妓而来的。
    四人里倒有两个太监,一个自进入之后,就不停的闭眼默念经文的和尚,剩下那名一看就是主人家的小小少年,一开始倒是一切都稀奇的四处打量,尤其是身披红纱肌肤若隐若下的舞娘堆一出现,更是正襟危坐的不肯错目,几乎忘了发下手中的杯盏,让人一看就是未经人事的初哥儿。
    可是舞蹈尚未结束,少年就厌烦了这些毫无美感的搔首弄姿,无聊的收回视线,调理起身边的老人来。
    “十三啊,我就那么随便一问哈。
    你们太监上这种地方,心里到底是什么感受?”
    十三太监脸上一青,随即冷哼一声,也不答话,自顾自的在朱顶下手倒了一杯酒,一口饮尽,临了还给朱顶一个你等着瞧的眼神。
    再一看少年身后那个年龄最小的小厮,已经脸上通红的嗫嗫不能自语。
    至于和尚,和尚已经不再默念经文,开始小声的嘀咕开来,明显是要拦着将要刺向他的话锋。
    这一伙人,便是要夜奔杭州的朱顶一行人。
    朱顶有一个好习惯,在自己心里不痛快的时候,总喜欢和自己身边的人一同分享,尤其是身边的还都不是自己喜欢的人。
    至于朱顶为什么会心情不好,是因为朱顶请假的时候,被夫子狠狠的骂了一顿。
    至于朱顶为什么会被夫子狠狠的骂了一顿,却只能忍着,那是因为朱顶在一年之前的大灾之后不久,就已经正式拜入了夫子门下,只是知道的人不多而已。
    至于拜在门下、挨骂和请假之间的关联,则是因为老夫子对朱顶的期望极高,限于朱顶的身份,朱顶是极有可能成为一位名扬一世的纯学者、大鸿儒的,只要他认真钻研。可是朱顶自从拜师之后的懒散,已经快把老夫子气的高血压冠心病一流老人病并发了。在这种情况下,朱顶请假出去,被骂的会有多惨,自然不用想都知道。
    至于夫子为何会知道了朱顶的真实身份,那便是朱顶自作自受。
    回忆过去,积水未去时城门装逼,满心以为那是怎生舒爽畅悦,却哪里知道,华夏百姓藏龙卧虎,孙夫子和白无愁竟然静静的在人群里,等待给朱顶截胡一击。
    那是一次痛快地装逼,当那个所谓的花魁窈娘被他浸在冰冷的海水里哭号,当那个毒牙利齿的小丫头吓得面色苍白,当那些世家子弟只敢跪在朱顶面前求饶,当朱顶坏笑着站在徐.辉祖身边训斥和勉励那些大兵的时候,朱顶觉得不被截胡的装逼,简直就是万里晴空冰霜宜人的触感。
    可是,当白无愁扶着孙夫子,从那茫茫人堆里排众而出之后,当孙夫子临时捡的一根树枝兜头打来的时候,朱顶觉得,刚刚成型的爽利世界,喀嚓一下便崩塌。
    这让朱顶牢牢地记住,再有下次以为可以碾压装逼之的时候,一定要注意一下会不会中途跳出个能打他脸的老怪物,这可比被截胡讨厌多了!
    朱顶在唉声叹气,一众欲夺红丸的风流高手,在淫笑连连。
    一阵鼓响,轻纱撩动,龟奴四奔,丫鬟簇立,今晚的猪脚,终于要在白纱之间飞上高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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