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明未满

    
    “这就是道……！？”中年人神情惊异。
    他修道四百载，臻至极境，放眼全球都是顶级强者，然而此时听白亘论道，竟也有种天方夜谭的感觉。
    将宇宙运行比作程序，将大道比作语法，中年人觉得有些荒谬。
    他不是不懂编程，毕竟选择入世，为国效劳，不能不适应这个时代，所以学了一些现代技能，其中就包括计算机方面知识。
    他能大概理解白亘的形容，但难以接受，这太过于偏离常识。
    “按你的说法，我们使用的符咒、法术其实是程序的语法？”中年人蹙眉道。
    “不。”白亘摇头，“是函数调用指令。”
    “函数调用指令？”中年人一怔。
    “把作为基本语句的‘道’组合，形成‘函数，’这种‘函数’只存在于冥冥之中，凡人无法表述和理解，但却可以使用。”
    “就像一个大型程序，主程序引用的函数独立于主程序之外，但在主程序中可通过指令调用并运行。而修道者使用的法术、符咒、仪式，都是调用函数的指令。”
    “有些函数需要赋予数值才能运行，有些不需要。带入修道领域，这些数值就是法力和一些特定条件，只有满足条件，法术才能生效，同时法力越高、条件越满足，效果越好。”
    “现在你明白了么?”
    “……”中年人陷入沉默，白亘说的对他来说冲击太大，然而他却觉得似乎没错。
    他臻至极境，实力极度强横，而手段无外乎都是利用流传于世的术式、符咒等等，利用这些法术沟通天地之力，产生神鬼莫测的效果。
    但修道多年的他却不知其中原理。
    不是没人研究过原理，包括中年人在内，古往今来不知多少人都试图搞懂为何几个复杂的咒文可以发挥奇效，为何只需要按固定形式进行仪式，就可以引动莫名伟力。
    然而没人成功，所有人到头来依旧只知其然，不知其所以然，无数人的经历都告诉后人这是一条死路。
    但现在，白亘的解释让中年人犹如醍醐灌顶，困扰他数百年的疑惑在今日得到解答。
    原来这些仪式、符咒等本身确实没有意义，只是一种调用手段，调用出这些法术对应的那些“函数。”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中年人喃喃道，他心潮澎湃，犹如拨开云雾见天日，守得云开见月明。
    可同时，他又生出怅然与苦涩。
    因为他发现，若按白亘所言，他虽是修道，但其实从未得见过真正的“道！”
    “没想到我修道四百载，臻至人之极境，却仍是与道无缘……”中年人叹息，他自以为接近道之极尽，却没想到其实根本没上路。
    就像突然告诉数学家四则运算根本是错的，1+1根本不等于2一样，你穷尽一生研究的领域其实从最根本就是错的，那种无数心血付诸东流的感觉过于痛苦。
    当然，对中年人来说没有那么严重，他活了四百多载，经历过无数大风大浪、世间沉浮，心智早已坚如磐石，所以即是怅然苦涩，也没有过度消极。
    更何况白亘已经点明前路奥秘，对中年人来说，只不过曾经自认接近的目标变得更加高远了而已，大不了再接再厉。
    “现在您应该能猜到，极境之上是什么了么？”白亘等中年人稍微平复心态后问道。
    “就是窥视到那所谓的‘函数，’甚至是作为‘语法’的大道么？”
    “没错。”白亘点头，继续解释：“宇宙有很多层真理，每层真理构成更上层的真理，其中‘道’是最基本、无可改变的真理，而普通人一般所见的就是最上层、最浅显的真理。”
    “比如物体一定会掉到地上，这是普通人看到的最表层的真理。而在伽利略、牛顿等科学家的努力下，人类发现了物体下落的深层次真理——万有引力。在其两百多年后，爱因斯坦又再次揭示比万有引力理论更深层次真理——广义相对论。”
    “不管是科学、还是修道者、异能者等等的知识，在真理的大层级上和终极的‘道’都隔着一层‘函数，’我把‘函数’称之为‘规则’。”
    “于是真理可分为三个大层级，第一个、也是最浅显的层级是凡人可以理解、使用的‘表象真理’，第二个层级就是规则，第三个层级就是道。”
    “超越极境者，就是可以感知、理解规则，从中解析出‘道’的存在。这些存在在凡人、包括修道者看来，就是神明。”
    “和凡人不同，凡人理解表象真理，却无法从表象真理逆推规则，但神明却能从理解的规则中解析大道——这才是真正的‘悟道’。”
    “就普通人像使用软件，每个步骤都在调用函数、都在赋予函数具体的值让程序按照函数和语句执行。人可以通过摸索去理解掌握软件的所有用法，但却永远都看不到、更不知道写成软件的函数与语法是什么。”
    “而神明就是程序员，他可以通过观看语句、函数，去逆向推断基本语句。当程序员理解语法后，他就拥有其他人没有的能力——编程。”
    “没错，神明拥有‘书写’规则的力量！”
    “书写规则……！”中年人瞳孔一缩，他立刻联想到很多东西，看穿部分真相。
    “你已经猜到了，自古流传下来的法术对应的规则，其实都是人为书写的后天规则，并非宇宙本来存在。”白亘说道。
    “……”中年人沉默，良久后，他才长长叹息一声：“真相竟是这样……”
    “那你呢？你又到了何种程度？”中年人问道。
    “修道有五境，其中第五境大圆满为极境，我将其称为‘下五境’。而下五境之上还有五境，我将其称为‘上五境。’我……已经达到第五境的终点。”
    “第五境的终点……”中年人悚然，“你……到底有多强！？”
    “多强……只要我想，一念间可让太阳系化为虚无。”
    “嘶——”中年人倒吸一口冷气，他的呼吸骤然急促起来。
    “若你真有这么强，完全可以为所欲为，为何还拘泥凡人规则？”
    “你狭隘了。”白亘摇头，“我的力量不是为了让自己变强、为所欲为而获得，是因为境界到了，自然就有了。而提升境界是为了追求大道极致。”
    “若你破开极境，就会发现世间没什么比大道奥秘更让人痴迷。人的欲望两大种，一种来自肉体，比如**、食欲；而另一种，则来自灵魂——即人的求知、探索欲。”
    “而境界越高，灵魂越壮大，越能压制肉欲，作为修道者的你明白这一点。对于神明来说更是如此，哪怕亲情都可能视若无物。因此我若非执念未破，不能更进一步，早就消失人间了。”
    “所以近乎无欲无求的我，没有为所欲为的理由，现在推动我行动的，只有执念。”
    “虽然难以接受，但我大概明白了。”中年人长吁一声，“你能拿出那些先进科技，是因为你理解掌握规则，由规则构成的表象真理更是全知全晓。所以别说那些，哪怕先进一百年、一千年的科技你也可以拿出来，对吧。”
    “没错。”白亘点头。
    “那你为何不拿出来？”中年人疑惑道。
    “科技的每个进步都应是人类自我摸索的结果，科技树无穷无尽，如何选择，由人类社会的需求决定，我不能干预，拿出过于先进的科技对人类社会来说有害无利。”
    “同时科技强大不止是结果先进，研究过程、经验更重要。我国可以测仿国外先进产品，比如发动机，但别说研制更先进的，哪怕对原产品稍作优化都不行，为何？”白亘反问道。
    “因为我们缺少科研过程中的积累，那些经验、研究方法、失败数据都是至关重要的技术积累，是继续开辟前路的根基，不可或缺。”
    “所以几年前我大量招募科研人员，直到如今才开始生产的原因，就是为了让那些科研人员这几年反复学习研究我给的技术和资料，积累研究经验、掌握研究方法、清晰研究思路，保证他们以后能对这些技术继续优化进步，而不会只知其然、不知其所以然。”
    “这，才是国家科研强大的根本、长远之计！”
    “是我肤浅了，你当真是眼光长远、考虑周到，劳你费心了。”中年人又是一叹。
    他此时更加明白白亘的重要性，国家有他相助，长久的昌盛繁荣指日可待。
    “你刚才说你已达上五境圆满，又说执念阻你不能更进一步，也就是说，你还有上升空间？”
    “没错。”白亘点头，“再进一步，才是真正的神。”
    “真正的神？”中年人蹙眉，“那刚才说的神明又是什么？”
    “破开极境、进入上五境界，说到底只是比凡人更强大的人而已，并非全知全能。第十境对应道教神话，也就是天帝境。而在天帝之上，还有三天尊。”
    “而其他神话，也只有耶和华、卡俄斯才能与三天尊平起平坐。”
    “而三天尊、上帝、卡俄斯，才是真正全知全能、彻底超脱的终极存在，是我的终极目标！”
    “现在的我，神明未满。”
    “嘶——”中年人倒吸一口冷气，忍不住内心的惊颤问道：“这么说，那些神话人物都是真的？”
    “就我刚才说的五位而言，他们是真实存在的。”
    “……”中年人再次沉默，心绪翻腾。他看到一个全新的世界，曾引以为傲的实力在那个世界中显得微不足道，达到人类极境的他在那个世界过于渺小。
    但即便如此，他心有不甘，他想挣扎，想进入更高的层次，看到这个世界更广阔的一面。
    “我能突破极境么？”中年人突然问道，这些年来他近乎放弃修炼，但此刻却再度燃起斗志。
    “你十岁便能突破极境，二十五岁便能臻至十境之巅，我相信你一定有办法让我突破极境！”
    这一刻，中年人连车都停靠路边，死死盯着白亘。
    之前哪怕他心绪再有起伏，仍能分出一小部分注意力开车，而现在，他所有的注意力都集中在白亘身上，白亘接下来的回答对他来说关乎甚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