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到衙中,赵萌趁旁边没人,就将自己的心里话悄悄向阴识说了一遍,看他是不是能帮自己这个忙,找邓晨说合一下。阴识一听,不觉愣着眼看了赵县长半天,心想你闺女也看中了刘秀呀?但他一时也不知道说啥好。因为前段时间——刚拿下湖阳那会儿他专门找过邓晨,想把自己的妹妹“说给刘秀”。可人家邓晨说,人家的三小舅已经“有缘分”了,他这才无可奈何地打消了念头。可现在赵县长竟要自己去找邓晨,把他的闺女也“说给刘秀”,这让他始料不及。不给他帮忙吧,那不可能,人家堂堂的县长说出来了,不答应怎么行?可是给他帮忙吧,人家刘秀已经“有缘分”了,这怎么向赵县长直说?赵县长听了心里肯定不是好滋味。可这是儿女终身大事,马虎不得,该直说也得直说。于是迟疑了一小会儿,阴识才对赵萌说:“这个,赵县长啊,那个刘秀啊,他已经,有媳妇了……”
赵萌不觉大惊:“啊?刘秀有媳妇了?你你、你听谁说的?!”
赵萌这回的确不是一般的吃惊。按闺女的说法,刘秀“没有媳妇”,因为她亲口问了刘秀的那些大爷大娘。而刘玄那龟孙,虽然没安啥好心,一开始说刘秀“有媳妇”,但后来被说破了又不得不说“没媳妇”,还说是“开玩笑”。可是阴次伯这么庄重的人,难道也是“开玩笑”?这不可能吧?于是又睁大眼问阴识:“次、次伯,你你、你不是开玩笑吧?你怎么知道刘秀有、有媳妇的?”
阴识却大惑不解,心想赵县长怎么说我是“开玩笑“?这是开玩笑的事么?就说:“赵县长,我怎么能开笑?我能把孩子的终身大事开玩笑?我说的是真的。”
“那那、那你是听谁说、说的?”
“给你说吧赵县长,我就是听刘秀的姐夫邓晨说的。不瞒你说,前段日子,就是刚拿下湖阳城那会儿,我也找过邓晨,想把我家妹妹,啊不,是我的一个本家妹妹,本家妹妹,我想把我这个本家妹妹说给刘秀。可是人家邓晨说,他的三小舅已经‘有缘分’了,而且等打下宛城人家三小舅就要拜堂成亲的。”
赵萌不觉又瞪大了眼:“啊?打下宛城就要成、成亲?这是真、真的?”
“这事我能哄你玩吗?是邓伟卿亲口给我说的。”
“可、可是我闺女,啊不,是我,是我,是我听说。我听馆舍中刘秀的那些大爷大娘说,刘秀没有媳妇呀,这是咋回事?”
阴识裂嘴笑:“这应该很好理解呀。成了亲,过了门,那才叫“媳妇”;没过门没成亲,那叫“未婚媳妇”,或者叫“未婚妻”。刘秀在外面有了未婚妻,或许没给他的那些大爷大娘说,所以那些大爷大娘自然就认为刘秀“没媳妇”了。
“噢,是这样啊。”赵萌似乎有点明白,抬手擦擦自己汗浸浸的脑门,连连点头说,“对对,应该是这么回事,应该是这么回事。”
阴识说:“婚姻这事呀,真的不好说。有时看着姑娘小伙挺般配吧,可他们就是到不了一块,因为他们没那缘分呀。不过赵县长你不用着急,就咱露桃那孩子,多聪明多可爱呀,将来什么样的好女婿找不着?我敢说,将来咱露桃找的女婿,比他刘秀不知要好多少倍,你就等着瞧好吧!”
这话赵萌似乎很受用,也裂嘴哈哈笑说:“对对,能找好女婿,能找好女婿。真到了那一天,我好好摆两桌,专门谢谢你的吉言。”
两个哈哈又说笑几句,赶快又去察看城防。
但是赵萌却不敢对女儿实话实说,因为怕这个对刘秀着了迷的任性闺女受不了。所以第二天闺女问他:“爹,你说另外再找人的,找到没有?”赵萌只好支吾着说:“哪能那么快呢,总得让我想好了找谁吧?”闺女却又瞪起了眼:“这有啥想的?找个人也那么难?!我给你说,你找着就找着,找不着我还自己去!”赵萌只好又应付:“好好,我给你找,尽快找。”
但是又过了三天,露桃看她爹根本没有“找着”的意思,于是又向她爹喊:“你到底找着没有?找个人咋这么磨叽!”赵萌想,不行就实话实说吧,不然她天天这么追也不是个办法。就说:“闺女,爹实话告诉你,刘秀早有媳妇了,你就别想着他了。”
露桃一听,就跟脸前“啪”地放了个爆仗似的呆住不动。但马上又跺着脚大喊:“你胡说你胡说,那天我到馆舍明明问过了,刘秀哥哥没有媳妇,你怎么又说他有媳妇?你说你说,你是不是拿话哄我?!”
赵萌说:“闺女,这事爹能哄你?爹不想让你找个好女婿?实在是刘秀真的有媳妇了。”
“那那、那些老头老太怎么说刘秀‘没媳妇’?这怎么回事?他们都七老八十了还能哄我?”
“唉,这你不知道啊闺女。给你说,刘秀确确实实有了媳妇,只不过现在还没过门,只能算是‘未婚媳妇’。那些老头老太呢,又都不知道,所以就说刘秀‘没媳妇’了。但刘秀真的有了未婚媳妇,这是他姐夫亲口说的,你爹还能骗你?”
“我不信我不信,我不信刘秀哥哥真的有了媳妇,你就是拿话骗我的!我明天还去找刘秀哥哥,看他到底有没有媳妇,他亲口说的我才信!”
赵萌也不觉瞪起了眼:“你这闺女怎么这么犟?好话给你说了两大车,还这么没完没了的!——你怎么去找他,还一个人跑着去河上?”
“我就一个人跑河上,谁能把我怎么样?!”
“你敢?!”赵萌陡然而怒,“我看你敢去?明天我把你锁这屋里,别想给我出这个门!”
“你锁你锁,随你锁!你敢锁我,我就在这屋里拿绳子上吊,拿刀抹脖子!”
“好,那我把绳子刀子给你准备好,随便你抹,随便你吊,反正不能让你去给我丢人!”赵萌也梗着脖子喊。当然赵萌心里清楚,自己的这个泼辣大胆的闺女根本不会上吊,更不会抹脖子,她只是拿话吓唬自己。
而聪明的露桃听她爹这么说,也不觉动起了小心思。露桃想:看来我爹是真生气了,没准真的要把我锁这屋里,那我还怎么去见刘秀哥哥?就是把我憋在屋里我也受不了哇!好吧老头儿,你给我来硬的,我就给你来软的,反正不能让你把我锁屋里!想罢立即装出笑脸说:“哎呀爹爹,你何必生那么大气呢,闺女信你不就成了?那个刘秀既然有了媳妇,我就不想他了。世上的好男人多的是,我何必在他这棵树上吊死,你说是不是爹?”
赵萌见闺女一下这么“开通”,也不觉“扑吃”一笑:“哎,这才是我闺女。凡事想开点,哪能在一条道上走到黑?再说了,像我闺女这样的好闺女,又好看又福相,将来什么样的好女婿找不着?放心吧,到时候准有比刘秀好十倍的小伙子来咱家做女婿,啊。”
露桃却暗想:像刘秀那样的好哥哥,天下哪有第二个?还什么“好十倍”,不给我找个丑八怪就不错了。反正明天你只要不把我锁家里,我还找刘秀哥哥去,说啥也得嫁给他!
第二天,她爹根本没有“锁”她的意思,吃罢早饭就匆匆赶往县衙去了。而她吃罢饭又精心打扮了一番,便走出家门,往北门来。
还不错,北门大开着不说,那个认识她的军士好像这会不该他值岗而换了别人,于是露桃顺利走出城外。
出城向北走不过半里,露桃忽然看见路旁的那个亭子里有一对年轻男女正紧紧地拥抱在一起,看上去是那样的恩爱亲热。她不觉暗笑:没准今天到北面见了刘秀哥哥,他也会这么紧紧抱住我哩,那该是多好的享受,嘻嘻。
可是又往前走了几步,她不觉呆住了:啊?看那个男的背影,怎么就像刘秀哥哥呀?
紧接着,她更加吃惊——亭子边上的那匹枣红马,怎么跟刘秀哥哥的那匹马一模一样?这莫非就是刘秀哥哥?!
她的两腿都要软了,颤着步子走向凉亭,想到跟前看个究竟。刚到亭子边,恰好那对男女已经松开了拥抱,转过身手拉手向亭外走。露桃定眼一看,惊得差一点晕倒——那个男的,正是刘秀哥哥!
——刘秀拉着丽华走到亭子边,刚迈步要下台阶,猛然看见亭子外站着个女孩,还竟是露桃,也不免吃了一惊。不由地停住脚,轻喊一声:“啊?露桃?——露桃妹妹,怎么是你?你怎么到这儿来了?”
露桃眼泪都要下来了,手指着丽华带着哭腔喊:“刘秀哥哥,这、这是谁呀?你怎么跟她、跟她那个、那个……?”
刘秀回脸看看丽华,又扭回来看着露桃:“露桃妹妹,这、这让我怎么说?你,你应该看出这是谁了吧?”
丽华看着露桃那激动而痛苦的样子,当然也明白了好几分。但她又没什么话好说,只好亲切地向露桃喊一声:“露桃妹妹,你好啊?”
露桃就像没听见似的,继续流着泪问刘秀:“刘秀哥哥,这是你的媳妇?原来你真的有媳妇了?”
刘秀说:“这个,啊,是啊。我跟你的这位姐姐我们早就……”
露桃却又打断:“刘秀哥哥,从我见到你的第一眼起,我就天天想你,念你,夜里睡觉也梦你,打定主意今生一定做你的媳妇,谁知道你竟然有媳妇了,这让我……我怎么这么没福气呀,呜呜。”边哭边拿手抹眼泪。
刘秀又扭脸看看丽华,然后对露桃:“露桃妹妹,我们根本不可能的。你,你不必这样。”
丽华也说:“妹妹,像你这样年轻漂亮的女孩,将来一定会有好缘分的,不必太伤心。妹妹你要不介意,姐姐就把你认作干妹妹,将来咱们在一块好好聊聊。”
听罢这话,露桃果然也不伤心不流泪了,只是睁着眼怔怔地看着眼前这位姐姐。只见这位姐姐,是那样的美丽、漂亮,是那样的光彩照人。那高挑的身材,如瀑的乌发,洁白的玉齿,鲜红的朱唇,还有那两汪清水般的大眼,粉里透红的面庞,简直就是天上飞下来的仙人。她怎么也想不到,人世间还有这么好看的女子!过去她总以为自己最好看,最漂亮,可跟眼前这位姐姐一比,简直差着几万几千里。当然丽华脸上那温婉的微笑,浑身上下透出的高雅气质,更使她感到一种说不出的敬畏与颤栗——啊,这位姐姐长得这么漂亮,又是这样的高贵,我、我咋能比得过这位姐姐呢?再看这位姐姐跟刘秀哥哥站到一块,是那样的般配,般配得让人头晕目眩。唉,看来只有这位姐姐才配得上刘秀,而自己,真的差得很远!
但是自己最喜欢的刘秀哥哥注定要属于这位无比漂亮的姐姐了,自己再也碰不到刘秀这么好的哥哥了,没有了,再也没有了,再也没有刘秀这样的好哥哥了!一种伤心、绝望、失落、妒嫉蓦然间又涌上了这个十六岁少女的心头。但她又能怎样,她只能赶快跑开,回到家里哭上一场!
于是她又匆匆看了一眼刘秀和丽华,便急速扭转身,捂着脸呜呜哭着直向城根下跑去。
刘秀丽华手拉手几乎同时从台阶上跑下,向露桃追着喊:“露桃妹妹,露桃妹妹!”
然而露桃头也不回,捂着脸向城下越跑越快,不一会便跑到城门口,直跑进城里去了。
丽华站住脚,颇感不安地说:“没想到,今天让这位小妹妹伤心了。”
刘秀一直看着露桃跑进了城门里,才扭过脸对丽华说:“丽华,用我解释吗?”
丽华赶忙伸出手,用玉指轻轻按在刘秀嘴唇上:“哥,不用。像哥哥这样优秀俊朗的好男儿,哪个女孩不喜欢?这正常,您不用解释。”
“那好丽华,走,我送你回城。”
两个手牵手,身体紧紧依隈在一起,向城下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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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秀回到西津桥本寨,已经是多半下午了。到寨中歇息了一会,他又想起了明天晚上过河去烧敌军粮草的事。心想烧了敌军的粮草,三五日之内我就可以和丽华商定终身甚至喜结良缘了!心中一激动,竟又出帐骑上马,驰出营寨到北面的河上向北暸望。
站在河岸上看着北面,刘秀不觉又一阵激动,暗想:总之还是那句话,明晚的烧粮只许成功不许失败,一定要消灭甄阜!又观看一会儿,红日沉西,天色渐渐暗下来,刘秀只好骑上马回望寨中而走。但是刚到寨门口,忽然旁边值哨的军卒拿手指着天空向他喊:“刘将军,快看那天上!”
刘秀顺手抬脸一看,不觉吃了一惊:“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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