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驾崩的消息,瞬时传遍了天下。一代枭雄帝王从此陨落,乃是举国之痛。国丧之际,诸人唯痛心疾首。一时间,紫禁城皆是素布俨然,肃然一片。看似庄重的国丧内里,却涌动着一股股势力在明争暗斗。
康熙驾崩七日后,四阿哥雍亲王匆忙之际举行了登基仪式。
胤禛登基,德妃将是今后唯一一个名正言顺的皇太后。而此时的她,却一点也感觉不到胜利的滋味。她知道,胤禛是如何一步步的得到了朝思暮想的皇位,她更是知道胤禛对皇位的态度是多么的令人咋舌。
永和宫房间的门口,她静静地站在那里。看着蓝色的天,萧条的景象。她愈加担忧十四阿哥,前几日派人去询问过他的消息,到现在都没有来人回禀。正在担忧之际,静儿匆匆忙忙走到她的身后,说:“太后,您派去的人被皇上请了回来。”
德妃的手不自觉的紧紧握住,她现在甚至对这个太后的称谓都感觉十分的厌恶。她长吁了一口气,心中的担忧加重了数倍,道:“皇上这是要做什么?”
她转过身来,飘忽的眼神衬着她此时内心的千丝万缕的复杂焦虑。她若有所思,思考了很久,她嘱咐道:“你想办法,无论如何都要让隆科多来一趟永和宫,我要亲自问问他们到底想要做什么?”静儿遵命,随机就朝着永和宫大门走去。还没迈出门去,就看到了十四阿哥的嫡福晋正着急忙慌地朝这里走来,静儿还没来得及给她行礼问安,十四福晋就匆匆忙忙地走了进去。
十四福晋一进来,就看见了站在风口处的德妃,她走到德妃面前,牵强地保持着自己所剩不多的“体面”,给德妃请了安。德妃见满脸写着焦虑二字,也差不多猜出来了她在担心什么。德妃拉着她的手,心中一时酸楚不知该说什么。十四福晋道:“额娘,皇上怕是要对咱们十四爷……”
她的欲言又止,皆是德妃想说的话,德妃道:“你放心,皇上一定会顾及往日兄弟情分的。”这句话像是在安慰十四福晋,更像是在安慰自己。这样的话,现在她自己都不敢再相信了。
“不,”十四福晋瞬时眼眶湿润,“额娘你知道吗,先帝驾崩第二日,皇上就已经派人暗中把有奏折、所有朱批谕旨以及十四阿哥和我们的家信全部收缴,收回皇上手中。”胤禛连十四阿哥的消息都不让德妃知道,德妃自然不会知道十四福晋说的这些东西。但是德妃明白,胤禛这样做,分明就是怕胤祯手里存有和先帝来往的密信。皇帝是怕,这密信里,会有不利于自己的继位的证据。
“经此一事,可以看出皇帝早就防着我了。”德妃自嘲般的轻笑了一声。十四福晋已是泪湿双颊:“额娘,现在皇上已经召见了十四爷,儿臣怕皇上会……”她泣不成声,这样的关头,她自己却连踏出这个永和宫的勇气都没有。德妃取下自己的手帕,轻轻擦拭着十四福晋脸上的泪痕。
沉默之际,似有脚步声传来,德妃抬眼看去,静儿已经到了永和宫门口,紧接着隆科多也瞻前顾后地走了进来。德妃和十四福晋站在门口,怕是不妥,于是德妃就让十四福晋进了屋子,躲在了屏风后面。紧跟着十四福晋的脚步,德妃也进了屋子,坐在靠窗的地方,故作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
隆科多进来,朝着德妃恭恭敬敬地行礼道:“微臣参见皇太后。”德妃哼了一声,未置一词。隆科多起身便问:“太后现在身为大清独一无二的太后,皇上也筹备着将您请到慈宁宫。”
“我现在最讨厌听到的,就是太后这两个字。”德妃已经对这个名号厌恶至极:“你告诉我,皇上召见老十四,到底要对他做什么?”德妃不苟言笑的神色让人望而生畏,隆科多毕竟是心里向着德妃的人,自然对她知无不言言无不尽,道:“太后息怒,皇上此举也只不过是为了巩固大清王朝正统罢了,太后也应该理解才是。”
隆科多这样说,也就证实了皇帝对十四阿哥的用心不一般。躲在屏风后面的十四福晋心中一惊,她下意识地捂住了自己的嘴,怕自己忍不住哭出声音来。德妃曾经还相信胤禛会看在自己的面子上对十四阿哥网开一面,现在看来无异于痴人说梦。她放在双膝上的一只手紧紧地攥着衣裙,像是自言自语道:“覆巢之下,安有完卵……果然,皇帝不会放过他这个亲弟弟……”
她的声音近乎哽咽,只是声音轻微,听不出其间的悲伤。隆科多暗自抬头看了一眼她的脸色,便知她的此时心境会是如何。隆科多道:“太后,大将军王一事,微臣已经尽力了。”
德妃扶着一旁的小桌子,恍惚地站起身来,看着他的眼睛,质问道:“你告诉我,先帝驾崩之时,究竟是何情况?”
隆科多据实相告:“先帝是喝了一碗药之后就驾崩了。但先帝驾崩前,从未提及立储一事,想必先帝还不知道自己已经要……”说到这里,隆科多叹了一口气。这件事情,亦是德妃心中永远抹不去的昏暗阴影,但是她从未后悔过做这件事情。隆科多接着说:“先帝驾崩之前,未曾提起过立储一事,微臣斗胆猜测,先帝当时可能是在等着大将军王归京再行传位。”
德妃恍然大悟,隆科多能够想到的事情,胤禛何等的睿智岂会不知。德妃:“只怕皇帝和你想的一样了。”鼻尖的酸涩让她说的话都含着些许的鼻音。她知道自己这个时候可以请求的人,除了张廷玉就只有隆科多了。但是她不能牵扯到张廷玉的身上,她满目哀求地看着隆科多,低声请求道:“隆科多大人,我求你,无论如何都要保住我的儿子,我的大将军王,我的骄傲……”她的泣不成声,句句扎着隆科多的心,他知道自己拒绝不了她的请求,为了让她心安,他只得答应。
来这里已经些许时辰,若是时间长了被人发觉怕是会引起胤禛的怀疑。因此,隆科多安慰了德妃之后,随即就瞻前顾后地离开了永和宫。
乾清宫门前的台阶下面,雪凊一直跪在那里。冰冷的地面刺骨的寒冷,她相信跪在这里为十四阿哥求情,与此同时,十四阿哥在乾清宫里面见着胤禛。雪凊固然知道十四阿哥这一去怕是凶多吉少,但她不会放弃就他的一丝机会。
十四阿哥不是会趋炎附势之人,亦不是一个“识时务”之人。他从一进门对胤禛的态度,就已经铸就了他的结局。胤禛不紧不慢地坐在龙椅上看着手里的奏折,似有似无地瞧了瞧十四阿哥的神色,还是一副不愿屈服的模样。胤禛不说话,胤祯亦是一言不发,但是面目中对胤禛的憎恨和厌恶却是掩盖不了的。
一个眼生的太监端来了一杯热茶放在胤禛面前,对胤禛说:“皇上,大将军王的侍妾还跪在外面求情呢。”
胤禛点了点头,喝了口茶,放下了手里的奏章。像是不经意一般说:“平日里都听说十四弟与侍妾关系甚好,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十四阿哥一边替雪凊担心,但脸色中依旧对胤禛无限的不满,道:“父慈子孝,兄友弟恭。不论是夫妻情分还是旁的,都是相互的。”
见此情景,太监倒是想起来一件事情,于是回禀道:“皇上,按照您的吩咐,李德全已经被处决了。”胤禛满意地点点头,于是摆了摆手,太监就退下了。胤禛站起身来,走到十四阿哥面前,看着这个被德妃疼了大半辈子的儿子,胤禛心中的酸楚更是愈加严重。
“为什么?”胤禛皱着眉,十四阿哥也是第一次见到他这样的愁容,很是不解。胤禛死死地盯着他的眼睛,质问道:“为什么所有人都对朕如此不公平?额娘偏爱你,你从小就得以安养在额娘膝下,而朕,却只能在孝懿皇后面前故作谦和。寄人篱下的痛苦你可能从来都不会知道吧。”
十四阿哥躲开的注视,道:“额娘把天下最好的皇位都替你筹谋到手了,我算什么?事已至此,成王败寇,悉听尊便,绝不低头。”
“绝不低头。”胤禛轻笑一声,现在他已经是天下之主了,自然是不会有人可以对他怎样。他转过身朝龙椅走去,随即道:“来人。”
闻及此声,门外御前侍卫立即走进来,胤禛下旨将其幽禁于景陵,美其名曰修身养性,无召不得出,派人终日看守。胤禛说完这话,继续埋头处理政务。十四阿哥不屑地瞥了一眼,哼了一声,随即就走了出去,身后紧紧跟随着侍卫。
走出乾清宫的门,他就看见台阶下跪着的雪凊。雪凊抬起眼眸,一时间,二人四目相对,隔着长长的台阶。十四阿哥渐渐朝她走进,雪凊扶着自己已然酸痛了的膝盖缓缓地站起身来。十四阿哥走到他面前,毫不顾忌身后的侍卫,伸手扶住雪凊。十四阿哥此时对她的感情,被深深的愧疚充斥着。雪凊看得出他眼中的异样,没有问他刚才在里面发生了什么。她一把握着他的手,道:“十四爷,咱们以后只过自己的小日子好吗?”
她越是这样理解,他越是心中愧怍:“对不起,不能给你一个美好的未来……”他低下头,往日的英俊潇洒,这个时候却变得低沉了起来。他这个样子,让她心疼不已。雪凊隐忍着眼中的热泪,轻声道:“无论前路如何,你永远都是妾身心中的大将军王。”
……
胤禛登基已有多日,按照以往的规矩,德妃现在身为大清独一无二的皇太后,应该移居慈宁宫。但是胤禛也明白,他幽禁了自己的亲生弟弟,德妃也不会轻而易举的原谅他。是日,他来到了永和宫,想亲自劝说德妃移居一事。
胤禛刚刚来到了永和宫的大门,宫里的宫女就看见了,于是匆匆忙忙地跑到了屋子里。此时,德妃正一脸愁容地拿着书本,眼神缥缈。宫女道:“太后,皇上来了。”
“皇帝……”她脸上的愁容丝毫没有减弱,一把把书甩在桌子上,对静儿厉声吩咐道:“门关紧,我不想见他!”
静儿企图劝说:“娘娘……”
“快去!”德妃心中的怒气愈加严重,静儿不敢再多说一句话,于是就匆匆地关上了门。
胤禛来到门前,看着紧紧关着的门,瞬间就明白了,德妃这是一直都没有原谅自己。身后跟着的一个个宫女太监都低着头不敢看。胤禛伸手,刚想要敲门,停在半空中的手忽而垂落了下来。他低下头,深思了片刻,抬起头来朝着里面说:“额娘,儿子来看你了。额娘可以开门吗?”
德妃倚在墙边,听着胤禛的恳求,但她始终忘记不了十四阿哥的遭遇。她已经年老,终究是不能接受这样的事实。
屋子里没有任何的声音传出来,皇帝伸手轻轻地敲了敲门。细微的三下敲门声落在德妃耳畔。
她不会见他的。
窗外点点阳光照进来,照得她睫毛上的泪痕隐隐反光。她低头,像是自言自语,道:“你走吧,我不想见到你。”
此言一出,胤禛再也没有了说任何话的勇气,他呆呆地看着眼前的这道门,仅仅一扇门,却是他们之间永远不会消失的隔阂。他默默地转身,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许久,外面再无声音传来。她也就明白,胤禛已然离开了。他默默地走到窗边,看着一道道照进来的日光,泛着些许的彩色光芒。她缓缓地伸出颤巍巍的双手,想要去触碰这道光芒。
忽而,眼神飘忽,只感觉脑中一片混沌,随即,她重重地倒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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