择行

    
    赵昱有些酝酿着用词，看是否能套出一些线索。可是洪教官每每到点了自然地把话给带偏了。如此一来，赵昱倒不好强行开口，只能喝着，试试洪教官的酒后乱性，然后迷糊之间便将那位称号天将的身份说出。到了这个时候，有苗头的东西赵昱都不肯放过，现在能以帮助的实在是太少了，不得不恬着会脸连皮往人身上蹭。/p
    至于拼酒赵昱倒也自信，以前带军的时候常常一人的也借酒往醉灌，以此麻痹自己，暂时得到些安宁，只有通常日子越往后效果就越差，因此倒把自己的酒量成就了一番。只是赵昱也不曾预料到有一天，居然会这样使用。/p
    “来，教官，将军再倒一碗。”/p
    “好，那老牛陪了一宿又何妨？”/p
    一坛被端上，揭开封，哗哗的顺淌到碗沿，便又是一碗。/p
    “不，不，不能再喝了。老子再吃恐怕要出事，打住！”/p
    “怎么？这可不像你老洪，桌上的酒鬼也会有拒酒的时候？挺身肥肚，把酒浇头，似水坠入，如此才是你的作风！”/p
    熟知洪教官的为人，牛将军大惊失色，只是想都想不到老洪的嘴里居然会说出这话。/p
    “唉！”洪教官摊手，然后揉了揉头皮有些发麻，“以为老子想啊？果然，老子就是不舒适跟着道婉约，藏心思，拍马屁。既然如此，老子都直说了，昱小子你也不用明里暗里逼老子！”/p
    “坦白什么？”/p
    牛将军终于意识了一些，忽明为什么今天老洪会有些畏住了手脚，果然藏着事。/p
    “老牛，昱小子不是个简单的人物，可说他小子能耐嘛，又很惨得一逼！”/p
    牛将军轻咦一声！/p
    “这小子就是当今的九皇子殿下，这样老牛你明白吗？”/p
    “九皇子赵昱殿下？”牛将军马上就是一怔，可却明白老洪虽然嗜酒好吃又爱女人，但到关键就是另一张面孔，这些都是在关乎生死的战场上证明过的，转念一想又觉得那儿有些不对劲，“赵昱殿下按理不应该蜗在鸣石涧吗？那位娘娘故去，不是还是那位在吗？雨润房的淑宜这些年算得上是一位利害角色，沾到的血可不少，这一位什么时候会没了该明了的政治意识？”/p
    赵昱瞬间就是面瘫了，没了表情，那还能再笑得出来，老实说牛将军这话也在理，正常情况该当如此。/p
    “谁知道这小子今天发什么疯居然跑到问道学宫，还被宣阳王那小子堵在万珍园门前，差点就遭了重。若不是负责镇守学宫那位，今天驳了宣阳王的面子，生生地把昱小子保了下来，若非如此恐怕老牛你这辈子都不会有机会跟一位皇子共饮一桌。”洪教官端起了碗，想就一口，但想想赵昱那酒量，喝到至此都不见脸红，便是把碗下了，小心得紧要，“虽然眼前的小子是打了几分折扣的，但毕竟是皇上的血脉。”/p
    “真是九殿下？”端详地仔细，牛将军难以置信，回了神噙了一口，“啧啧，当年雨润房那位娘娘故去，也闹出不少风波，这青石巷都在议论着。可想不到，今天娘娘的儿子都有胆识。恐怕明天之间，小道消息也会风传八卦。”/p
    “呵呵，老牛这个你怕失望了。这件可传不来，那些皇族王族的，宣阳王估计不想丢脸自会对那群千金之子下口封口。而学宫的这些供职，那位称号大人虽然不明说，可事关一位称号天将，我估计着也不敢嚼舌根。当然，出了这门道，老子在这里可没有都没说，你要说风道雨，老子可不认。”/p
    “这些事，老牛还是知晓规则。这么多年，你看我这儿也没给你找麻烦。反倒是你……”/p
    洪教官受到提醒，忽然轻微地缩了头，不仔细在这昏暗下可看不出来。/p
    “教官那你倒是说清楚那一位到底是谁？”这会赵昱也急了。/p
    “昱小子你还不明白吗？不是我不想说，而是不敢说，我也知心思。我也知道你现在的处境，急着找一位靠山。总之，非你所想。那位称号大人肯出手，定然不会因为你母妃的原故。”/p
    赵昱心有些凉了，若不是因为母妃的原故，想往人家身上靠，可没有一份情义在，可即使如此，却仍不够死心，“那是为什么？”/p
    洪教官摇了头，“唉，这些大人物的心思？还那是我等小人物可看清。说得难听点，他们都是下棋的人，可对弈的却不是我们，反而如果我们不是手中的棋子，那么便是大幸之大幸。如果昱小子你非要我说一原故，那我只能告诉你，我的直觉——我有种直觉那位大人物肯驳宣阳王的面子，不是因为你的母妃，相反可能是因为你。”/p
    “我？”赵昱却迷惑了。/p
    “对，就是因为你。可能是你的身份，也可能你继承你母妃的某些东西。换句话说你被某些大人物盯上了。那些人要下棋了，而你很可能就是其中的一个棋子。通过这出，那些大人物想得到一些利益，从而实现在政治上的诉求。总之，你小心吧！今天被救可能不是幸运，相反而是苦难的开端。成为棋子历来都是不幸，除非像少数那般跳出棋盘，成为对弈的人。如果，我是说如果，你能得到荣誉亲王爵位，说不定成为一位对弈的人。当然，即使是宣阳王在称号面前也保持了足够的敬意，甚至是谦卑。”/p
    洪教官语气有些沉重，可这几个时辰的交往下，让这个大汉觉得有些难过，对不起这份友谊，那怕只是几个时辰。/p
    “棋子吗？有趣！”赵昱忽然便笑了，一碗就是下肚。/p
    可落在两个人耳朵，无疑就是晴天霹雳，怔了许久都能回神。/p
    牛将军忽然也笑了，“有趣，真的有趣，殿下果然妙人。头一回听到这样回答，少有自信，与众不同。来，老洪，为殿下干了这碗。”/p
    两人也是一碗就是下肚。/p
    赵昱却哈哈大笑了，“有什么办法？债多了不怕愁，虱子多了不怕咬！不入局也破不了局，虽然我赵昱势弱，可机会总是人找出来的。起码现在我不是还顶着一个皇子殿下的名头，跟两个世间人喝着酒。”/p
    “好，”洪教官斟了三碗，举杯，“老子就喜欢这样的。当年，我们俩在战场也是！”/p
    “那可要好好说说当年的战场，赶着这儿有酒，指不定我赵昱可喝不到明天的酒，没了机会。”/p
    “哎，殿下倒是坦率。我们也不藏着！当年，我们可也为了王朝发光发亮。”/p
    牛将军谈到此，洪教官可就兴奋了，大叫了一声，当即跳起，是要打算边说边舞了，可见往事于今都可以给予足够的自豪。/p
    “说当年，风云起。与?闷桨玻?弈Ы缓茫?Ｉ衔尬＃??戏叫“钚∮蚝显笕赐槐?⒛眩?盼冶呙瘛Ｃ癫豢捌淙牛?醒氤?⒎⒈??希?霞迫?颉１鞠胄“钚∮颍?缶?咕常?憧炭傻茫?冈轮?涓词?爻?！?p
    洪教官忽起高吭，激轩入昂，却难以喝和，又转叙说：/p
    “可是昱小子知道吗？就此战，边军那群狗崽子愣是打了三年，都没有打下来，反是折损了海量的钱财与兵械，最气便是合泽三年战亡七千，可是我们居然亡了上万。合泽地贫民贱，缺弹少药，本该碾压之势，可却成了笑话——王朝的笑话！先帝哲宗龙颜大怒，前任太宰范佩淹大人也是发了狠直接接掌兵权，解职枢密院，从护卫皇城的御林禁军中抽调万人直击东南。我们这帮兄弟浩浩荡荡开赴边疆，可这时才知道合泽的凶悍，愣和我们兄弟打了半年才俯首称臣。我们两兄弟刚是有幸存活，所以就成了英雄。哲宗特诏进觐，封赏千金，每年食十户，授将衔。”/p
    当今大燧一户人家，一年消费十金，邑食十户，即一年受领百金，赵昱暗想着，钱财就算了，可将衔？是否太高了？俗话说，爵不轻授，特别是有些爵位可是世代传承。不过，赵昱也只是想想，并不把它说出。/p
    洪教官说得简单，牛将军可却眼红，往事回首也不易。/p
    “别听老洪说得风光，可别忘了老洪那把火枪怎成了‘吕钟’！九千多个兄弟身殒战场，只有两百兄弟活着回来。最后一战也是最惨一战，都被冲上了阵场，那时老洪率身而来，本来是一个射手，拿着一把火枪就是肉搏了。为了掩护我们几十人重枪机枪手，老洪那把火枪生生成了盾牌，给我们创造输出机会。而老洪的那手绝技‘以枪为盾’就是在这样的情况下练就。若不是老洪他们临时创出的‘以枪为盾’，恐怕我们就是团灭了。”/p
    洪教官灌了一口，可低着头就饮，为了不让人发现其实眼角已润。/p
    赵昱可不在意这些情感，因为早熟悉甚至已经放下，此时赵昱有得只是迷惑，“为什么合泽还在？”/p
    洪教官和牛将军都明白这是什么意思！合泽小邦小域即使举邦之兵，也仅是有一战之力。若是一战被败，等待他们的将是灭邦的命运，归入大燧，从此再无合泽。可是合泽依旧自治其域，安然无恙。/p
    “当时，我们已经围住合泽王都，几日之间可以城破。可太宰范佩淹大人发令，撤兵合泽。所有的将士都无法理解，甚至差点抗令而行。范佩淹大人亲至才得以执令。血恨家仇，岂能轻放？因此事，太宰大人被枢密院频频攻讦，在当年的未央宫没少发生廷争。想想太宰大人是何等人物，枢密院那群白痴也想做梦，反倒被范佩淹大人重组了枢密院。暂时平了风波，过了三两年，我们这些人才明白范佩淹大人深谋远虑。留与合泽一命，反通贸易，仅此一项大燧每年对合泽人的经济掠夺就超过三百万黄金。反而那时强攻合泽，固然合泽邦灭，可我们兄弟能活着回来的估计不过几人。范佩淹大人不愧是一位名相，必然名传青史。”/p
    话说之间，洪教官毫不掩饰对于范佩淹的崇拜之情。/p
    可赵昱想来，却未必是这样计算。固然得到经济利益，可是比起永固疆域而言，钱财还得了什么？换句话，对于名相范佩淹的做法在赵昱这里得到的是质疑。/p
    “金钱金钱还是金钱，大燧什么能从纸醉金迷中醒来？连一个合泽都打不了，若不强军要那么多钱财有何用？就不会强硬一点？”一口闷酒下肚，赵昱这时反而恼火了。/p
    “哎，昱殿下话不可这般说”牛将军有些眉皱，“看看今天的大燧无比财富，青石巷算是大燧的贫民窟，可依旧饱暖，生活清闲。殿下还年青，积极进取是好事，可还是要多多见识。向范佩淹大人看齐，名相的智慧相信会对殿下有所帮助。”/p
    “唉，范佩淹大人的处理真有那么好吗？”/p
    “嗯！”洪教官马上点了头，“当时撤兵合泽，我们兄弟杀得眼红，还有谩骂范佩淹大人的。可时至今日，不得不敬佩大人物的智慧。他们的决定是对王朝负责的，不愧于历史的选择。”/p
    赵昱忽然有些寥寥，感到从未有过的孤独，即使是在前世都没有的感觉，像是一个人走一条看不见光的路上，更不能期待着会有光芒的出现。/p
    “今夜已晚，菜都清盘，酒也过巡，明天不知还能不能共叙，所以今晚要合计捉摸，好活得久的。”实在无了心情，赵昱只能用此搪塞。/p
    “那行，老子再送你小子一程吧！”洪教官仔细想想，合计这样最好，便咧牙一笑。/p
    “等一下，待我切上几斤，送与殿下。唉，这往后……”牛将军想到有些黯然。/p
    “谢谢，两位大哥的心思，小子领了。两位大哥都说了小子自信，没那么容易死得。牛将军以后还得麻烦您留一桌。”/p
    按是正常，听到这般话，赵昱正常应该很心暖，可是刚才讨论早已凉透赵昱的心。怎都想不明白无论是许夫子，又或者是眼前的两位大汉，更因一位名相范佩淹都这样。难道整个大燧都这样吗？赵昱想知道答案可又害怕答案！虽然赵昱知道这事不应责怪他人，只能恨自己的路太孤独。可再孤独，也要一个人走完。/p
    这两位大汉虽细腻，可也猜不到赵昱此时所想，以为赵昱只有对宣阳王他们的行动有着太多的压力，孰不知已经完全偏了题。/p
    “那好，万事小心！愿殿下一切安好，只要殿下来，我老牛这破房随时候着殿下这一桌。”/p
    洪教官忽然有些鼻子酸，才发觉这小子在自己心里已经成为了一位故交，但是自己却无能为力，“小子你要活着，不然老子可不能饶你。”/p
    “放心，老洪头！”赵昱却是惨而一笑，“我走了！明天见！”/p
    白天时本来以为出了学宫，能遇到伙伴，可是到了晚上，赵昱还是只能一个人走入深深的夜色中……/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