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催,别催,就你老洪牛急性。急什么,什么急,这不来了!”/p
一盘端上,赵昱实在无语,请客就这个?一大盘,旧陶盛得满当,一把辣胡面子铺层,透过厚厚地面子看到底下黄中带黑,都是粗皮带油粘着筋,切得大块。这是什么东西?可君子的礼仪却令赵昱不敢表现有怨言,实是怕了洪教官大拳头,确实未见这般但凡赵昱言句不是,那么一个大拳头就砸过来。但打心眼里,却骂了洪教官几千回。/p
“铁公鸡,一毛不拔;吝啬鬼,揣钱入棺。”/p
打自进巷,赵昱便有不祥的预感。/p
幽深的小巷,青石的铺砖,慢悠的行人,女红的妇人,老人聚群在树根那谈笑,孩童玩着过家家,不时可以听到打敲竹竿的吆喝,看到木做的推车卖各式零散的小吃,还不时撇见几个老叟抱书就品。既不见车水马龙,更没有高楼玉宇。对于生于皇城,长于皇族的赵昱,即使失了势,可各种场面阵势都曾玩会于心,可现在却是走入大燧的贫民窟。以大燧的无比财富,这地真的是贫民窟了。/p
而更甚者,入了店,才知道洪教官的铁公鸡式请客。/p
门口没有标志,更不会有招牌,连菜单都没有,店小得只容下了一桌小四方和四条长凳,这般都显得勉强。昏暗的油灯,显得灰蒙,模糊了视线;油堆的桌凳,显得黝黑,玷污了衣裳。这样的环境,高贵如此屈纡?赵昱实难忍受,若能抛弃尊严,赵昱只想逃离。赵昱有纡尊降贵的美好品质,可被迫就了,算什么事?/p
这样的‘黑店’能有生意吗?除却洪教官的这个铁公鸡!可绝事偏就发生,还是店家煮什么,就只能吃什么。一问,那个叫牛将军的店家就热情扬溢,然后说只剩下几天前的牛蹄了,正有馊味。洪教官听后连连叫好,抚掌笑对赵昱说正合下酒,今天算是绝佳运气。/p
赵昱这时的心情,才是诚惶诚恐。/p
不久,店家牛将军端一大坛乌陶坛,坛身用扭怩的字笔,写着一个“酒”字。上头红封是一层又一层黑灰,坛口顶上的部分根本看不出原来坛封是红的,只看到是黑灰。用手一摸坛封,满了灰,留下的就是一个印子,界线分明得很。/p
可是看到陶坛,洪教官却是双眼发光,若不是牛将军及时打了想偷猫的手,止了洪教官的想法,洪教官恐怕就已经双手将陶坛藏入了怀里,不舍放手了。/p
“噢,老牛今天也够大方。”/p
“你小子不是带了一个小兄弟来嘛,我再抠门也不会在这个时候。”/p
“哈哈,果然是好兄弟,知道什么时候给老子面子,也不枉老子在战场上在死人堆挖出你。”/p
然而,这热血的两人都完全没有感染到赵昱,这时赵昱心里就只剩下两字“凉凉”,心忿:洪教官口中的惊喜若如这般还不如不见,平白添了失望,绝了心情。最痛苦地,还不得不装出一副你的请客我很满意,幸好认识你这样的兄弟,这一生算是没有白走的样子。/p
这时,内心岂止泪流?/p
牛将军一屁股就坐下,就是满沾油脂的粗手不知从那处掏出三碗三筷,将一碗一筷推给赵昱,可是赵昱清晰地见到桌上因推碗筷的动作形成一道显眼的油迹。一时,胃内似东西在翻腾都会,恶心的感觉随之而来,但历过生死的赵昱生生将自己已经到嗓子眼胃内容物咽回。/p
这是皇族该有的礼遇吗?确定不是打发叫花子?/p
洪教官大手一拍赵昱肩膀,“小子,今天你可要多吃点,这膝以下的牛蹄,即使老子也不是每次来都有机会尝到。旁人来这,老牛根本就不会拿出招待,你是沾了老子的光。还是这坛好东西!”/p
有什么办法?赵昱只是点着头,什么也不说。/p
牛将军也对赵昱含微而笑,手上的功夫也不闲,揭开了坛封。/p
?得了一碗,推到面前,望得见那腊浑的酒,浮着渣,冲得辣鼻,呛得咳嗽。/p
这也是一种学习吧?赵昱心想,内心反复提醒自己,交朋不慎,他日是定要注意。/p
洪教官流着哈子,“老牛,快,动手动手。好几个月没有尝到这口!老子都馋久了!”/p
暗暗地鄙视,隐藏着投给了洪教官。赵昱不到此之前,实难想象一个堂堂?带天将,凌驾大半人之上的强者居然会有吃馊食的嗜好。还是吃馊的牛蹄,这是什么鬼?牛蹄,不存在的,在宫廷里,根本就不会有这种名词。坦白了,牛蹄在宫廷菜里连成为下角料的机会都没有。/p
“好,”牛将军一手原?啪?鹊厥涑觯??翘绽锟??惫ッ突穑?父龊粑?闶峭A恕?p
火停,顿时整个昏暗的空间里就是溢散了香气,杂合各种香气,并带辣胡面子呛口的辛香。不自觉,赵昱就是一筷下,夹起一块,此时已是色泽金黄,滴着肉汁,使人吞咽口水。入嘴,轻咬,肉皮弹牙粘唇,猛烈的辛辣直击让舌头刺痛,而疼痛过后,各种香料一一纷呈,刺激着味蕾,让人口舌生津,满是汁水爆出,充斥着整个口腔,心中顿时升起好满足好满足的快乐。/p
赵昱一筷接着一筷,辣得不行,端起那碗似农家的浊酒,顾不得许多就是下嘴,却又迎来另一出的高潮。酒辣却纯醇,下肚回味留香回长,再是一口,却是长长的一个嗝,吐得却是酒香。绵长厚道,满溢其香!/p
“好酒,好食,不负此行!”/p
“哈哈,老子都说定令你食味知返。要知一天,老牛可就接两桌客人,中和晚间各一桌。老子是老牛的兄弟,所以老牛每半旬允许老子来这吃一顿。要知道,预订的客人都排都到明年。你小子是不是沾了老子的光!”/p
赵昱却不顾上应答,一肉来一口酒。在宫廷中也尝太多的美食,但却没有一种来得如此粗犷,如此直接,如此直击你的味蕾,让人深沉其中难以自拔。/p
肉光酒清,赵昱捧着肚,打了嗝,一脸满足。/p
“为什么会这般令人上隐?”/p
“哈哈,”牛将军也不私藏,“这道菜源于两广的连南瑶民,他们居于高山,湿重而雾大,条件也艰苦,有点肉末下角料也不舍弃,正因此创出这道叫人拍案叫绝的烟制牛蹄。牛蹄本贱,膝以下全是皮和筋,加夹许些脂肪,二三十文线一斤。一般处理不了,嚼之不动,食而无味,但是经过一两天发酵,牛皮渐动;再放果木烧起的烟上熏个四五天,既除多余水分入了果木香味也杀了菌去了异馊;又入火烧至焦黑,表面死皮已无,水分更无;倾刻入冰水,此时肉忽热忽冷,肉皮肉筋收缩,脂肪渗出附着表面满溢其香;最后只需在香料中煮上一刻时间,让原本无水的牛蹄重新吸足汁水,原本附着表面的脂肪锁住香味,便成美味。蘸点这把的辣胡面子,急加猛火,将所有味道激发——香,麻,辣,纯,弹,粘,盈,爆。这是劳动者的智慧,我只不过偷师于此。”/p
赵昱顿时竖起拇指,连声赞美,忽感这才叫做山重水复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p
“哼,小子你就别夸,不知这老小子的黑,就这一顿成本一百来文的,餐费可要半金。”/p
赵昱眼皮跳了跳,半金普遍家庭一月的饮食,也够贵。/p
“可就这般黑,你们这些老饕餮不一样上座?总是忘不了这口味!不对你们卖贵,一天两桌的接待我可过活不了。再说你吃不是牛蹄,是手艺。”牛将军可不屈气。/p
“你的正业不是在前门卖熟食吗?怎过活不了?”/p
“你不是不知道,前门买熟食的都是附近邻里街坊,我可不愿以高价,都是贱价半卖半送。”/p
“什么?这一天一金的活计,只是副业?”/p
洪教官吹气上眼,“小子,以为呢?实际上,这房原本就是一间洗浴房,老牛接了盘。在前门卖熟肉过不得活,老牛就想了这招,在后室中一天只需接待两桌,结果财源滚滚,腰包比老子鼓多!”/p
“牛将军,该怎样说你?老好人一个!”/p
“可不,老牛这点可没改。守了前门,每天都要起得赶早;要是将心思全部入到这间破房后室多好啊!半年的前门也不如后门的一桌多!劝他多少回,可他偏犟,平白吃苦!”/p
“附近邻里这么多年,都是尝着我这口熟食过来,我怎能为了每天多做几桌客人,而驳了街坊的期待,再多点辛苦也值了,钱赚的多少已是无事。”/p
“只因心醉于此,再是风雨,已然无怨。”脱口已出,因为赵昱明白这份心思。/p
“好,好,甚合老牛的意,还是小兄弟懂生活。”/p
只是不知从那里,牛将军又掏出一坛,洪教官眼神应时而亮。/p
“酒逢知己千杯少,今生来世几重闻。”/p
酒的辛烈,正是赵昱的心意,更明白自己身上的责任:重来不就为了月儿弯弯九州照,天下各家共此宵的快乐。此刻如果今天是命运归宿的终点,那么明天将是征途的。/p
夜已是渐来临,可一厅小房内,只是昏暗的灯光,却映衬着扬溢……/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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