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在聚光灯下

    
    沈南回难得听知秋一次性说这么多话。
    其实他是很烦别人和他聊这个话题的。
    不管谁说，他都会觉得对方站着说话不腰疼。
    因为，经历那些事儿的人不是他们，他们自然就不会有很深的感触。
    但是不知道为甚，知秋说的话，他就有耐心听下去。
    “他们认为给你很好的物质条件是必须的，这其实也是一种责任感的体现啊。”
    知秋拿自己的经历给他举例子，“你看我啊，从小到大没物质，也没完整的家庭，其实你已经比我好多了。”
    至少他现在父母都在身边，而且沈从和南苏对他很好。
    而她……还是什么都没有。
    自从苏芷被陆振云接回陆家之后，所有的重心都放在陆家了，对她的关心还没有小时候多。
    这些事儿知秋只能是不费太多时间去想，一旦想起来就会觉得挺心酸的。
    知秋很少会和沈南回主动聊自己的家庭，之前聊过一次，也是很浅层的。
    今天她提起来，沈南回便顺着往下问了：“嗯？你怎么比我强？”
    知秋：“你知道的，我是私生女。小时候我一直是跟着我妈长大的，她工作赚得也不多，所以我们过得其实挺困难的。”
    想起来过去的事儿，知秋打起精神来笑了笑，“小学的时候就开始被身边的人嘲笑是没有爸爸的野孩子，其实还挺难过的。”
    知秋记得学校有那种要父母一起去的活动，她就很害怕。
    小学的时候写作文要写我的爸爸之类的主题，她也不知道怎么写，只能从作文书上抄。
    反正，这件事儿在她的成长路上留下了不小的阴影。
    后来长大之后渐渐把这些事儿放下了，但是放下不代表忘记。
    那些嘲笑的声音，还是存在在记忆深处。
    知秋内心对陆振云是非常厌恶的，但是苏芷爱他爱到无法自拔，她没有任何办法去阻止苏芷。
    那是和她相依为命的人，她想要她幸福。
    “算了，别说了。”沈南回听着听着，竟然对知秋产生了一种怜惜之情。
    他觉得自己一定是疯了。
    “哦……”知秋点点头，“对不起啊，想起来以前的事儿，不小心就说多了。”
    沈南回不接话，继续开车。
    **
    回到家里之后，两个人相安无事。
    沈南回今天情绪不好，知秋就没有打扰他，安安静静地上楼了。
    上楼之后，她才回复莫西辞的消息。
    知秋：刚才不方便回消息，对不起。
    莫西辞：没关系，不用和我道歉。
    知秋：现在在做什么？
    莫西辞：在加班，看文件。
    知秋：那我是不是打扰你了？
    莫西辞：文件已经看完了，现在在和你聊天。
    知秋：嗯……那你早点回家休息啊，工作要努力但是不要超负荷。
    莫西辞：最喜欢听你关心我了。
    看到他发来这条消息，知秋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这种笑容，之前和莫西辞谈恋爱的时候就经常会有。
    她害羞的时候，就是这样子。
    不过已经很多年没害羞过了，好像只有莫西辞才能把她的这种情绪激发出来。
    和莫西辞聊了一会儿，知秋就去洗澡了。
    洗完澡躺在床上，竟然又想起了沈南回今天难过时的样子。
    知秋觉得自己有些反常——她为什么要对沈南回这么关心？
    这太不正常了。
    **
    那天被沈从和南苏叫回家之后，沈南回并没有收敛。
    他和左晗还是像之前一样出双入对，不仅没有避嫌，反而有愈演愈烈的趋势。
    一时间，所有的人都在猜测，沈南回大概是要离婚了。
    发生了这种事情，被推上舆论风口的人自然就是知秋。
    公司里的人看到知秋之后都会露出那种非常同情的眼神。
    知秋平时在公司人缘很好，她随和，没什么架子，而且又比较热心，对同事们也很好。
    大家一开始其实是会对她抱着一些敌意的，因为内心总觉得能嫁给沈南回的人肯定不简单。
    但是一接触下来才发现，知秋这个人实在是太好了，什么事儿都不跟你计较，就是一个普通接地气的小姑娘。
    所以，出了这种事儿，大家肯定都是站在她这边同情她的。
    不过，知秋本人好像完全没有被这件事情影响到，该工作就工作，该喝咖啡就喝咖啡。
    相比较而言，倒是显得大家咸吃萝卜淡操心了。
    又是一个周末。
    还没下班，知秋又接到了陆晓夏的电话。
    陆晓夏每次给知秋打电话都没什么好事儿，但是知秋又不能不接。
    她从办公室里走出来，走到安全通道之后，才把电话接起来。
    电话刚接通，就听到了陆晓夏不讲理的声音；“你在哪里？明天给我弄两百万出来。”
    知秋听到陆晓夏这理所当然的语气，硬生生是被气得笑了。
    “你当我是提款机？”
    上一次给她钱，已经是极限了。
    之前她也和陆晓夏强调过，是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
    她不可能一直厚着脸皮去和沈南回要钱，虽然那钱对沈南回来说确实算不上巨款。
    “陆知秋，你翅膀硬了是不是？”陆晓夏咬着牙质问她。
    “你需要钱可以和你爸说，他又不是没钱。”知秋提醒她，“我觉得我们还没有熟到这种地步。”
    “陆知秋……”陆晓夏难得在知秋面前放软了态度：“你再帮我一次行不行？叶明去赌场把钱输光了，还倒欠了快两百万，他要是还不上钱，赌场的人就要去找爸爸了！我不想让爸爸知道这件事儿。”
    这么多年了，陆晓夏还是第一次在知秋面前把姿态放得这么低。
    但是，知秋并不是那种心软的圣母，就算陆晓夏这么说了，她仍然是无动于衷。
    “那是你的事儿，和我没有关系。”知秋的声音很冷静，“陆晓夏，你我之间并没有什么深刻的情谊，这次不管你拿什么威胁我，我都不会再去开口和沈南回要钱。”
    陆晓夏没想到自己放低姿态之后得到的竟然是这样的结果，一瞬间恼羞成怒，说出来的话也变得非常难听。
    “呵呵，是不会开口要钱还是被抛弃了？”陆晓夏嘲讽她，“现在整个海城都知道他在外面有女人，还有私生子，你以为你这个位子还能坐多久？别人都赌你们什么时候离婚呢！”
    陆晓夏本以为这件事情能精准戳到知秋的痛处，但是没想到知秋竟然无比地冷静。
    “既然你知道我们快离婚了，为什么还让我和他拿钱？”知秋如此反问陆晓夏。
    一个问题，彻底把陆晓夏问得无话可说。
    陆晓夏没想到，知秋竟然会欣然承认自己和沈南回的感情出现问题这件事儿。
    知秋没有留给陆晓夏反驳的时间，说完这句话之后就挂断电话了。
    挂上电话之后，她自嘲地笑了笑。
    其实她现在哪里还有什么家人，就连苏芷都不能站在她的位置上设身处地地替她着想，更何况是别人。
    接完陆晓夏的电话，知秋站在楼道里，一个人思考了很久。
    其实这段时间她一直在权衡，到底该挑在什么时候和沈南回开这个口。
    沈南回最近都没回家，他应该是对这段婚姻彻底厌恶了。
    说不定他也正在想着什么时候和她离婚。
    如今陆振云的公司已经脱离险境，这两年仰仗着M&G的照顾，发展得越来越好。
    苏芷也如愿以偿，和陆振云领了证。
    知秋站在窗前，看着外面街道上的车流，缓缓阖上了眼睛。
    现在，是时候为自己活一次了吧？
    知秋深吸了一口气，睁开眼睛，做出了一个决定。
    下次和沈南回见面的时候，她要提离婚。
    虽然不知道结果怎么样，但是她总归是要为自己争取一把。
    做完这个决定之后，知秋继续回去工作。
    这个周末，沈南回照样没有回家。
    算一算，他好像已经有一周多的时间没有回家了。
    知秋基本上每天都是一个人，不过也挺清净的。
    晚上，她偶尔会和莫西辞打打电话。
    周日晚上，知秋点外卖吃了晚饭，然后接到了莫西辞的电话。因
    为沈南回不在，所以知秋可以很大方地把电话接起来，也不用担心什么。
    “吃饭了吗？”莫西辞笑着问知秋。
    知秋：“嗯，吃了。”
    莫西辞：“又是外卖？”
    知秋笑了笑，“被你看穿了，周末懒得做饭啦。”
    莫西辞：“以后你不想做饭的话，我来。”
    如果别人这么说，知秋肯定会觉得对方只是随口说说用来哄人的。
    但是莫西辞这么说，知秋就可以肯定，他内心确实是这么想的。
    他一向是一个信守承诺的人，答应她的事情，每一件都可以办到。
    “嗯，那我等着那一天哦。”知秋笑盈盈地回了莫西辞的话。
    和莫西辞恢复联系的这段时间，知秋有一种谈恋爱的感觉，虽然她内心很清楚他们这种关系是见不得光的，但内心还是会有喜悦和甜蜜溢出来。
    挡都挡不住。
    就连周围的同事都说她反常。
    毕竟正牌老公正在外面跟别的女人传绯闻传上天了，她心态还这么好，真的是不太正常。
    **
    沈南回这段时间一直是在左晗这边睡的。
    当然，不是跟左晗一起睡。
    他直接霸占了Eric的房间，导致Eric一个五岁的孩子只能跑去和左晗一块儿睡。
    好在左晗对沈南回的忍耐度还算高，也没说他什么。
    这段时间，沈南回一直在等着知秋给他打电话，没想到，一通电话、一条短信都没等到。
    晚饭过后，沈南回又习惯性地拿起了手机。
    左晗真是从来没见过他这么清纯的样子，明明是纵横情场的老手了，一下子变得这么清纯，还真是让人不习惯。
    左晗在沈南回身边坐下来，笑着调侃他：“又在等电话啊？”
    “……”沈南回没回答她，直接把手机扔到了一边儿。
    说实话，他自己也很鄙视自己这个行为。
    起码交过一个营的女朋友了，还特么因为一个女的这样，真是不争气。
    “话说回来，你有没有想过……”左晗提醒沈南回，“你这样不回家，人家说不定开心得很呢！”
    沈南回：“……”
    确实，他还真是没想过这个问题。
    这么一想，沈南回又开始不爽了。
    知秋让他不爽了，他怎么可能让知秋爽？
    “我能知道你到底在别扭什么么？”左晗捏了一下沈南回的脸蛋儿，“你之前追女人不是挺有一套的么，怎么关键时候就不会了？”
    “你要是对她有意思，也别在这里猜来猜去，直接说呗，你不说她怎么可能知道？”
    最近这段时间，沈南回各种闹别扭找存在感，但是知秋都没联系过他。
    显然是误会大了。
    再这么下去，可能会到无法挽救的地步。
    左晗能看出来沈南回是很喜欢知秋的，要是俩人的关系陷入僵局，难受的人肯定还是沈南回。
    所以，左晗给沈南回出主意：“拿出来你追那些小网红小明星的气魄啊。”
    沈南回不耐烦：“别废话，她跟那些人不一样。”
    左晗“啧”了一声，“跟那些人不一样就不需要你表白了？作为女人姐姐告诉你一句，所有女人都一样，内心庸俗得很呢。”
    女人骨子里就不喜欢主动，之前左晗也跟知秋有过接触，根据她的观察来看，知秋那个性格更是不可能主动的。
    沈南回要是想等知秋主动，估计得等到下辈子了。
    其实他们两个这事儿挺简单的，只要沈南回认认真真和知秋说一下自己的心思，知秋再给个答案，这事儿就算完了。
    之前他们推测知秋喜欢女人，或者是她心里有别人，都只是猜测而已。
    除非她自己亲口说，不然是没办法下定论的。
    但是沈南回非得闹别扭，一开始用她刺激知秋，已经算是试探过知秋的态度了。
    人家明显就不是那么在意他，他还硬着头皮在这儿继续。
    “你好好想想，再这么下去你俩可能就进死胡同了。”左晗很诚恳地给沈南回提着建议。
    然而，沈南回根本没听进去。
    在他看来，他和知秋的这段关系是知秋先开始的，是陆家想要攀上他们沈家。
    如果陆家想要长远发展的话，肯定是不会放弃沈家这个大靠山的。
    有些事儿知秋根本没办法自己做主，所以他也就不用担心知秋会和他离婚。
    这个可能性，几乎是不存在的。
    既然如此，那就这样耗着呗。
    **
    眨眼间到了中秋节。
    这段时间沈南回都没有回来，知秋就一个人安安静静地过着自己的日子。
    中秋节前夕，知秋接到了苏芷的电话。
    苏芷让她回去吃饭，带上沈南回。
    中秋节回去吃饭这一点额，知秋是能理解的。她一个人确实也没什么好吃的，正好也有一段时间没回去看过苏芷了，可以趁着这个机会回去看看。
    至于说带上沈南回这个要求……知秋自动忽略了。
    她和沈南回都一个多月没见面，也一个多月没联系了。
    而且，中秋节的话，沈南回应该会和左晗还有那个孩子一起过吧，毕竟他们才是一家人。
    知秋觉得自己还是不要不识趣地去打扰他们了。
    于是，中秋节当天，知秋只身一人回到了陆家。
    知秋是临近晚饭时间回去的，进门之后就看到陆晓夏和叶明坐在客厅里头。
    叶明看见知秋之后，目光一直落在她身上。
    其实这些年叶明对知秋一直都挺感兴趣的，当然，感兴趣的点并不是因为知秋的长相或者是身材，他只是觉得知秋这个人太清高，平时对他爱答不理的。
    男人嘛，骨子里都有征服欲，知秋越是这样子，叶明就越是想弄她。
    尤其是后来知秋还嫁给了沈南回，如果睡了沈南回睡过的女人，想想都很刺激。
    上次陆晓夏和知秋拿钱，知秋没给。
    这事儿陆晓夏一直记在心上，所以，看到知秋之后更不会有什么好脸色。
    陆晓夏扫了知秋一眼，嘲讽：“哟，一个人回来的啊？看来是彻底被抛弃了。”
    陆晓夏对知秋一直都是这种冷嘲热讽的态度，说实话，这么多年下来知秋都已经习惯了。
    何况她本身就没有特别在乎沈南回，关于这段婚姻的言论更是没办法影响她的心情。
    知秋没说话，换鞋之后就直接上楼了。
    在陆家，她没有任何归属感，所以每次过来之后她都不会在客厅里坐着，而是直接回到自己的卧室。
    其实她的卧室很小，根本没办法和陆晓夏比。
    但是这间很小的房间能给她足够的归属感，这就够了。
    知秋回到房间，从抽屉里翻了一本相册。
    这本相册她珍藏了很多年，里面有她大学时代参加社团活动的照片，还有她和莫南望、莫西辞的合照。
    其实她和莫西辞的合照并不多，仅有的几张都在这本相册里了。
    这些年知秋很少去翻看相册，这是第一次。
    可能是因为最近跟莫西辞和好了，再看这些照片的时候，心态和之前完全不一样了。
    知秋正看照片的时候，苏芷进来了。
    她没敲门，进来的时候身上还围着围裙。
    苏芷走到书桌前停下来，一眼就看到了知秋手里的相册，还有上面的那张合影。
    知秋大学的时候谈过恋爱，这事儿苏芷是知道的。
    她以为知秋早就已经放下这件事儿了，但是看现在的情况，应该是没有这么简单。
    “知秋，你……”
    知秋合上相册，将相册放回到抽屉里，“没什么，吃饭了吗？”
    “知秋，你还忘不了他？”苏芷并没有被知秋这样糊弄过去，她很认真地看着知秋，问出了这个问题。
    知秋没有给她回答，说：“我们去吃饭吧。”
    “知秋。”苏芷喊了一声她的名字，“你现在已经结婚了，什么事情该做什么事情不该做，你心里应该有数。不要做出让自己后悔的事情，知道了吗？”
    苏芷实在是没办法接受知秋在结婚之后还想着过去的事儿。
    这事儿要是被沈家给知道了，后果会多严重？
    “妈。”知秋突然觉得很讽刺。
    她从来都没有认为苏芷自私过，这是第一次有这样的感觉。
    当初她和沈南回结婚，本来就是为了她。
    她已经做出了这么大的牺牲，她却还在教训她要对婚姻忠诚。
    对婚姻忠诚的前提是什么，难道她不知道吗？
    沈南回和她结婚之后，婚内出轨过多少次？
    他的花边新闻那么多，整个海城谁没有听说过？
    可是，在苏芷看来，沈南回这么做是正常的，反而是她，稍微看照片回忆一下过去，就是做了不该做的事情。
    这个社会对男女的道德约束还真是完全不同的标准。
    就连她这个当母亲的，都不能理解她。
    知秋曾经以为苏芷是她在这个世界上唯一的依靠，现在看来，是她想得太天真了。
    她想指责苏芷，但是发现自己什么话都说不出来。
    “知秋，你在怪我，是吗？”苏芷一眼就看穿了她的想法。
    知秋摇摇头，“没，去吃饭吧。”
    苏芷询问她：“南回怎么没跟你一起回来？”
    知秋：“他忙。”
    苏芷：“最近的新闻我都看到了。知秋，你听妈一句劝，好好哄一哄南回，他其实就是年轻爱玩了点儿……”
    “妈，如果我说我马上就要离婚了呢？”知秋打断了苏芷的话。
    听到“离婚”两个字，苏芷愣了一下，脸上的表情突然严肃了起来：“知秋，不要闹，你现在离婚了，只会让大家笑话你。”
    知秋觉得自己没什么可说的了。
    这就是她的母亲，在这种时候不关心她本身过得快不快乐，而是怕她离婚之后会被别人笑话。
    “那你觉得我现在没有在被人笑话吗？”知秋淡淡地反问她。
    在她看不到的地方，不知道多少人在茶余饭后谈论着她和沈南回的事儿，顺便嘲笑她这个挂名的妻子，然后准备看她什么时候被扫地出门。
    这些，本身不应该是她承受的。
    如果没有这段婚姻，她生活会很平静很快乐。
    “好了，不说这个了。”苏芷知道自己说不过知秋，索性就把这个话题停止了，“先去吃饭吧，别让他们等太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