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们的围城青山绕

    
    雨一直持续到下午，李珍想着去黎欢家。她想到了王姨，王姨的娘家和黎欢家是一个大队的，并且王姨和黎欢的母亲比较熟悉。下午，李珍以去王姨家看跳跳为由冒着大雨了下了山。/p
    跳跳见李珍进门谅讶地瞪大眼睛：“妈，你怎么来了？”/p
    李珍：“你和刘??阿姨呆得都不要妈妈了。”/p
    刘??：“李珍姐，跳跳在这儿和欣欣玩得很乖，作业我也给他按时辅导着。”/p
    李珍：“我这几日忙，太感谢你了。”/p
    跳跳：“妈你不会是接我回山上吧？”/p
    李珍：“我们后天早上就要回西安了，你不想在山上住一晚。”/p
    跳跳：“我要和????阿姨住着。”/p
    三个人的对话中王姨来到旁边。/p
    李珍：“刘??，你把跳跳带到楼上去看会电视，我和你妈商量个事。”/p
    跳跳跟着刘??上了楼。李珍和王姨来到家里的烘火的屋子里，火堂的木柴燃得正旺。/p
    王姨：“李珍坐这儿，你今天有什么事还搞得这么神秘。”王姨指定一个不被烟熏的位置示意李珍坐下。/p
    李珍：“我想明天去寨子里看黎欢，想让你陪我一块去。”/p
    王姨：“你不怕王琦和宝兰知道？”/p
    李珍：“知道又怎么样，他们有什么权力限制我的人身自由？”/p
    王姨：“那就好。黎欢一走快三年了，我也没有见过她。”/p
    李珍：“我已经七年多没有见过她了。”/p
    王姨：“我娘家和她家虽是一个大队，但离得较远。他们家在山顶上，并且山顶上只有两三户人家。我偶尔回家也会问我弟和弟媳妇一些情况，他们都说不知道。”/p
    李珍：“那我们明天就去，后天一早我要回西安了。这是我离开这里最大的心愿。”/p
    王姨：“天气预好像说明天有雨。”/p
    李珍：“中雨转小雨。”/p
    王姨：“那我们怎么上山呢？”/p
    李珍：“走着去，我们就当是雨中爬山。”/p
    王姨：“你平原上长大的，你要走到那里需要四五个小时。”/p
    李珍：“到明天我会想办法的，不会让我们两个淋雨的。”/p
    王姨：“我也想我父亲了，我要去看看他。中午我们在我娘家吃午饭好吗？”/p
    李珍：“好呀！。”/p
    第二天一早李珍吃过早饭，换了件长款的黑色棉袄，穿着春节前王颜父亲为她买的那双红色的运动鞋，李珍特意看看这鞋底，这双鞋简直太适合爬山了。头上裹了围巾，带上了棉手套。王颜看见李珍这样装束知道她今天出门较远。/p
    王颜：“你这样武装要去那里？是去炫姐家吗？”李珍此刻并不想隐瞒王颜什么。/p
    李珍：“我去看黎欢。如果我这次不去见她，我想我这辈子再也见不到她了。”/p
    王颜：“你脑子有问题，下这么大雨你要上那座大山。”/p
    李珍：“我脑子一直都有问题，我去山上看完黎欢回来大脑会清醒很多。”/p
    王颜：“随你便，两个人呆在家里相互看着也烦。”/p
    李珍：“那我就走了。”/p
    王颜：“家里还有四瓶好酒，你提两瓶给黎欢的父亲，省得出门又胡乱花钱。”/p
    李珍接过两瓶酒打着伞向山下走去，半路中她给艾勇打电话让他帮自己联系一辆车子去青山寨，艾勇几分钟后回电话说半个小时后车子在王姨家门口接他们两人上山。/p
    李珍到了王姨家，等王姨换好衣服车子就到了门口。王姨也特意给黎欢家备了两份礼，两个人愉快地上了车子。/p
    司机：“艾勇说你们要去山上黎家，你们是他们的亲戚？”/p
    王姨：“是的,但也有几年没来往了。你和这黎家很熟？”/p
    司机：“我和黎平寿都是拉沙的，下雨天干不成活就搞个面包车拉人。”这黎平寿就是黎欢的父亲。/p
    李珍：“你们是同行，关系应该很不错？”/p
    司机：“还行，老黎是个实在人，这几年过得日子好苦。”/p
    李珍：“他老婆和女儿大家都说患有精神病，我长期在外务工好久没见过他们了。”/p
    司机：“听说她女儿长得很漂亮，但我从没有见过。我见过老黎的老婆，她老婆穿着很干净，衣服很时尚，不过洗得发旧，肯定是别人给的旧衣服；化着妆，涂着浓浓的口红，在街上给来往的车辆吐口水。”/p
    李珍：“怎么会变成这样？”/p
    司机：“现在找老黎拉货的人很少，他当天去那里干活他老婆是一定要知道的，要不然回去就打架。告诉她了吧，她跟主家三番五次去要钱，可人家已经给过了，她硬说没给，还跑到对方家里去骂，见他有个这样的老婆谁还敢让他拉货？有时大家拉货想照顾他一下都难。”/p
    李珍：“我是黎平寿的女儿黎欢以前的大嫂。”/p
    司机：“她好像早都离婚了，难得你还想着去看她。”/p
    李珍：“她是跟我婆家人有矛盾，但我们两个没有矛盾。黎欢的父亲没有给女儿诊治？”/p
    司机：“诊过的，有次听老黎说每个月药钱就五百多，可他女儿说自己没病，把买来的药扔到河沟里去了。”/p
    王姨：“也没有找一个合适的婆家。”/p
    司机：“说起这个更奇，有人给它介绍对象她就拿棍子把别人打出来，说自己有男人有孩子。”/p
    听到这样的话李珍满腹的心酸，黎欢怎么可以因为王琦把自己折磨成这样呢？/p
    李珍：“老黎的身体和精神如何？”/p
    司机：“在那种家庭里生活那能好？前些日子在一块闲着聊天，聊着镇子上包石矿的王老大骑摩车硬生生把自己摔死了，老黎感叹冬天里这里死人那里死人，什么时候把他死了多好。”听了这样的话李珍和王姨有着许久的沉默。/p
    车子爬上更陡的山路，李珍推开车窗探出头伸出手臂望着黎欢以前回家的路。雨明显小了很多，山上的雾气环绕着山林，潮湿的空气搅拌着树木和泥土散发出特有的气味。/p
    李珍：“山上景色真美，空气也好！师傅，我们快到了吧？”/p
    司机：“快到了，他家我去过。我把车子停在他家附近的叉路口等你们半个小时，我这跑车是做营生的不能多等。”/p
    车子爬过了一个长坡转过三个弯上了山顶处一块比较平缓的地势，李珍和王姨提着东西下了车。雨很小就没有撑伞，王姨指着前面不远处那红砖的两层楼房，告诉李珍那是黎欢的家。李珍不由得想着黎欢会变成什么样子，会以什么样的方式来接待她，猜测着种种的可能来到黎欢家的大门前。她抬头望着二楼窗户，粉色的窗帘拉着但窗户是开着的，李珍猜想这肯定是黎欢的房间。楼下大门是敞开着的，李珍和王姨直接进屋把提的东西放在堂屋的桌子上。/p
    王姨镇静一下喊着：“黎欢在吗？有人在家吗？”这时房屋东侧出来一位扎着长头发年龄稍大的女人，戴着大红色镶有明亮白色晶体的发夹，艳丽的口红涂得不是很均匀，整齐的门牙沾上了一抹红色，面部肌肤松驰，但那双大眼睛李珍判定她就是黎欢的母亲，她早已没有七年前那种端庄贤淑。穿着短款的一件绿色棉袄，蓝色贴身的牛仔裤洗的发白，白色的运动鞋。这身小姑娘的衣服很适合她的身材，但早已不适合她的年龄。/p
    黎欢的母亲微微一笑，眼睛里闪烁着一种特有的光芒，像黑夜里猫的眼睛，有着高度的警觉。/p
    相互的交流使用当地的方言较合适一些，李珍站在一旁静听并张望着想看到黎欢。/p
    王姨：“我是山下刘老师的女儿莲，我们是一个村的，你还认识我吗？”/p
    黎欢的母亲：“我不认识你，也不认识什么刘老师。”王姨的父亲是当地有名的老教师，山里人提起他，对他都知晓并敬重。/p
    王姨：“黎欢在家吗？”/p
    黎欢的母亲：“这里没有叫黎欢的，你找错地方了。”/p
    王姨：“那你女儿呢？”/p
    黎欢的母亲：“我女儿夏甜去北京打工去了。”黎欢的母亲已为自己的女儿改了名字。/p
    王姨：“我能上你家楼上看看黎欢吗？”/p
    黎欢的母亲：“跟你说了，夏甜去北京打工去了。谁家会留一个大姑娘在家里闲呆着？”/p
    王姨：“这是黎欢以前的嫂子李珍，你还认识吗？”/p
    黎欢的母亲：“有些像，看起来比以前年轻漂亮了。”/p
    王姨：“她今天特意想来看望黎欢。你就让我们见一下，见一下就走。”/p
    黎欢的母亲：“把你们拿来的东西提走，我不收陌生人的东西。”/p
    李珍看到她和王姨遭到驱逐，只好插话，想多留一会。/p
    李珍：“你家屋子收拾真是干净整齐。”/p
    黎欢的母亲：“我一向都爱干净，最讨厌脏乱的。”/p
    李珍：“平时你一个收拾这些挺累人的。”/p
    黎欢的母亲：“我们两个人收拾，一个人收拾楼上，一个人收拾楼下。”/p
    李珍：“我能去你家楼上看看吗？”/p
    黎欢的母亲显出了凶相：“出去，出去，再不出去我拿棍子赶你。”/p
    李珍和王姨无奈中退出屋子，外面雨突然下大了。李珍说什么也不愿离去，两个人撑着伞望着楼上那粉红色的窗帘希望黎欢从那里能探出头来，但窗帘依旧是遮掩着的。/p
    李珍：“我们不能就这样离开。”/p
    王姨：“河沟那边还有两户人家，我们过去问问黎欢家的情况。”/p
    李珍和王姨穿过一片茶叶地跨过一条河流来到屋檐下站着一位老太太的家门口。/p
    王姨：“大娘，我是山下刘老师家的女儿。”/p
    老太太：“你爸有八十多岁了吧？身体还好吧？”/p
    王姨：“有了，身体还好。我想问问这黎欢在家吗？”/p
    老太太：“站在外面冷，进屋我给你们泡茶喝。”/p
    王姨：“不用麻烦 ，我们呆一小会就走。”/p
    老太太：“你下雨天跑到山上来看个精神病干什么？”/p
    王姨：“这是黎欢的一个亲戚来看她，我带着来的。”王姨指了指李珍。/p
    老太太：“黎欢疯了，过年的除夕夜里把自己的满头的长发胡乱剪成短发出来乱跑。”/p
    王姨：“她的姑姑阿姨都没有照顾她？”/p
    老太太：“娘儿俩把亲戚都赶到门外，谁还愿意来？”/p
    王姨：“我们刚去过，黎欢的母亲疯得把女儿名子都改了，说黎欢不在家。”/p
    老太太：“黎欢在家。前几日太阳好，她还着河水上下走动，有时也会坐在门口晒太阳。”/p
    王姨：“我提了礼放在他家桌子上了，回头你看见黎平寿告诉他我来过。”/p
    老太太：“黎平寿早晨和我搭话说他今天要去村委会办点事，可能这会不在家。”/p
    王姨：“我们就是想见见黎欢，却被赶出来了。”/p
    老太太：“这娘儿俩下雨天白天睡觉，晚上有精神了两个人合着伙打黎平寿，这家真是遭了什么孽了。”听了这样的话，王姨和李珍觉得他们已没有希望再见到黎欢了。/p
    王姨：“那我们也该回了。”/p
    老太太：“外面冷，你们也不愿进屋。那就回吧，别再去了，小心也把你们打了。”/p
    王姨和李珍告别老太太，返回再次要经过黎欢家的房门前，大门已紧关。但楼上的窗帘拉到了两边，透过窗户李珍看见两件男人的夹壳。一件黑色白边的是王琦和黎欢相亲后几天夜不归宿第一次回家穿的，一件是他们订婚时穿的黑色棉衣，衣服在无数的清洗与晾晒中已没有原来的本色。这衣服就像黎欢对王琦纯净的爱情，人人都可以看到这份纯净在另一方的冷酷中变着色变着质，唯独这个女人她看不到。/p
    站在窗台下李珍真想大声喊黎欢，却被王姨制止住了。/p
    王姨：“我们刚才离开这里去河沟那边时，黎欢肯定从窗子上望着我们过去。并老远看到我们从那边过来，她不想见我们喊也没用，反而会招惹到她那精神不正常的母亲。”/p
    李珍在极度的失望与无奈中随王姨坐车去山下她娘家吃午饭。饭间再次询问了黎欢家的情况，由于这里距离山上较远，王姨的家人只知道她们母女患有精神病，但从未见过本人也没有听过其它具体情况。饭间，这位满头银发面容里有着儒雅与慈爱的父亲，他把饭桌上的鸡肉一块接一块往女儿的碗里夹，幸福地看着王姨吃着每一口饭。/p
    午饭后叫车把两人送到王村山下的公路旁，雨已停，两人决定从这里走回去。李珍看到了山下好多年前给她倒红糖水喝的老太太坐在屋檐下的轮椅上，李珍指着她问起了王姨。/p
    李珍：“王姨，那老太太还在，她年龄有好大了。”/p
    王姨：“她一直都在，你是不很久没见她，想着她不在了。”/p
    李珍不好意思地笑了一下：“她好像在望着我们，我们过去和她打声招呼。”/p
    两个人来到这位让李珍多年以来觉得非常亲切的老人身边，她的头发稀疏已全白，两眼下陷，人很消瘦，微张的嘴里那几颗牙齿还在。/p
    李珍弯下腰靠近老人：“奶奶，我是李珍。”/p
    老人慢慢地抬起右手想去抚摸李珍的脸，李珍感动地两手握着她那只枯瘦冰冷的手按在自己的脸上。/p
    老太太：“我的乖儿，我的乖儿，还记得我这把老骨头。”/p
    李珍：“记得，一直记得你倒红糖水给我喝。”/p
    老太太：“现在给你倒不成了。”她收回右手指着自己的左腿和左胳膊，“摔了，这腿断了三截，胳膊断成了两截，住了半年的医院，再也走不成路了，左手已没知觉了。”说着，老人眼里含着泪花，她的左腿和左胳膊已明显有了萎缩的迹像。/p
    王姨：“您儿媳妇把您侍候的好呀，看着干净暖和。”/p
    老太太：“好，是好，不好那能活到现在。”这时老人的儿媳妇出来了。/p
    老人儿媳妇：“莲和李珍进来屋里坐吧，我妈坐这儿有些冷，我要把她推进屋里。这两天的雨把她在屋里呆着急了，今天一定要坐在门口望着公路上过往的车辆和行人。”/p
    王姨：“我和李珍刚走亲戚回来，出门时间有些长该回去了。”老人见李珍和王姨要离开，深深地望着她们，举起右手轻轻地向她们挥动再见。/p
    下午回到山上的家里，王颜不在家。李珍坐在门外走廊下，一个人静静地想着上午去黎欢家的情景。这时有一个瘸腿的老头赶着二十多只羊和两头黄牛从王颜家门前经过，这个老人穿得很单薄，来到屋前让李珍给他倒杯热水。/p
    李珍：“大叔，就让羊在这门口吃吧。你可以坐在这儿歇会。”/p
    放羊人：“这羊跑到你家菜园里会吃了你家的菜。”/p
    李珍：“那菜没长多少，不要了，让它们去吃吧。”李珍把泡好的热茶递给他。/p
    放羊人：“我坐这儿喝杯水就走。”/p
    李珍：“你腿脚好像有些不方便，为什么不养个狗帮你赶羊呢？”/p
    放羊人：“年前的时候跟我多年的老狗老死了，还没有遇见合适机灵我能养的狗。”/p
    李珍：“你看看走廊里那个黑狗怎么样？”李珍指着卧在地上的小黑给放羊人看。/p
    放羊人：“你不想要了。”/p
    李珍：“我们两口子明天要去外地打工了，家里就没有人了。这条狗食量不大，偶尔有人带着大狗从门口过往它会勇敢地扑上去咬。”/p
    放羊人：“那就好，我呆会把它带走吧。”/p
    李珍：“太谢谢你了。”/p
    放羊人：“我应该谢谢你才对。”/p
    李珍回到厨房把仅有的那碗肉，倒出三分之二喂给小黑。剩下的那三分之一留给夜里那只黑猫。/p
    李珍：“小黑，快吃。吃完了跟着新的主人去吧。”小黑时不时地抬头用黑溜溜的眼睛看看李珍，低着头接着继续再吃，它感觉到这是在这个家里的最后一顿午餐。/p
    放羊人：“这茶喝完了，姑娘你再给我杯子里添满水。”李珍添满水递给放羊人。/p
    李珍：“你经常来这座山吗？”/p
    放羊人：“我要去另一个山头，几年前从这里走过。小黑的肉也吃完了，我得走了。”/p
    李珍：“小黑，去吧，去吧。”小黑起身向李珍摇摇尾巴，头仰得高高仍盯着李珍看。/p
    放羊人：“小黑追上前面领头的那只公羊，挡住它。”/p
    李珍:“小黑，去挡住它。”李珍指着那只领头的公羊，小黑在奔跑与叫声中迅速拦住了那头羊。/p
    放羊人：“姑娘，谢谢你的狗，我会好好养着它的。”/p
    看着小黑就这样就跟着新的主人走了，李珍心里又难受起来。家里没有了人，这看家的狗也要被迫离去。/p
    当天晚上王姨和王叔烧了一桌子菜让王颜一家三口去吃饭，这是离开前的最后一顿晚饭，王琦一家四口也上来了。这是在没有了父母的情况下，兄弟两家最后一次围坐在一起吃饭，相互之间有了更多的陌生和言语上的客气。/p
    第二天天刚亮王颜和李珍去后山上给家里过世的两个老人去上坟，满山的松叶是潮湿的，稀疏的野草在冷风中孤零零地摆动着，山上这两座孤坟里的人他们是否知道彼此已长伴于这座青山。上完坟，李珍和王颜带着跳跳离开了这里。/p
    /p
    /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