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们的围城青山绕

    
    上午十一点多李珍下山去王姨家吃午饭，刘嫚抱着两个月的小女儿媛媛招呼着李珍。
    刘嫚：“我妈刚才还让我打电话催你下来吃饭。”
    李珍：“我估计时间差不多你就会来家里的。”
    刘嫚：“我妈昨晚煮了腊肉，天未亮起来还做了豆腐。你回来，我跟着你都有腊肉吃了。”
    李珍：“原来我这么有口福。”
    在王姨家这顿饭李珍吃得没有像前两天那样心绪焦虑。今天她很平静，认真地吃一顿王姨精心准备的午饭。王姨往李珍碗里夹着纯瘦的腊肉和肉汤煮过的煎豆腐，这肉和豆腐细细地咀嚼起来有着山里特有的香味。
    王姨：“喜欢吃腊肉就多吃一些。”
    李珍：“今天这腊肉真好吃。”
    刘嫚：“爸今天接欣欣遇见了炫姐，提起你回来了，炫姐让你去她家住几天。”
    李珍：“炫姐的小女儿晴晴有好大了！”
    刘嫚：“和欣欣在同一个幼儿园上学。”
    李珍：“下午接欣欣的时候，让王叔把我送到炫姐家。我今晚住她家，好久没有和她一起聊天了。”
    王姨：“你晚上住她那我还放心一些。去吧，回来一趟挺不容易的。”
    李珍：“我刚才下山的时候想起村里那个爱笑的傻子，想着他以前给我送过一碗米酒，放在水池里还知道用芭蕉叶遮上。”
    王姨：“傻子没有一年多了。”
    李珍：“他无儿无女，过世连个上坟的人都没有。他埋在我家旁边那个山头上了？”
    王姨：“火化了，骨灰盒现在还存放在县殡仪馆里。”
    李珍：“生病在她姐家没的？”
    王姨：“她姐姐几年都没有回来了，去城里不是看孙女，就是去了女儿家。”
    李珍：“那他是在那里过世的？”
    王姨：“在城里的他哥哥家，说来大家都觉得傻子真可怜。被他哥哥嫂子关在地下室里，一餐只送一小碗饭。傻子是山里人饭量大，每餐可以不要菜，但最少要两大碗米饭。傻子的姐姐去城里去看他，见他饿得偷吃洗衣粉和固体的酒精，硬把他给饿死了。傻子的姐姐很伤心，但她的大弟又不允许她接走傻子。”
    刘嫚：“傻子的哥哥和嫂子太可恶了，连顿饱饭也不给他吃。”
    王姨：“他们是公家人，一餐饭一小碗就够了。也就那样给傻子吃，有时也会忘记给傻子送饭。”
    刘嫚：“干吗要把他关地下室呢？”
    王姨：“城里不比山里，傻子出门会吓着人的。”
    李珍：“这社会有施虐的就有受虐的，更何况是公家人。”
    王姨：“今晚去那里住拿换洗的衣服吗？”
    李珍：“不拿，我住一晚上就回来了。”
    下午，王叔去幼儿园接欣欣把李珍带到了镇子里。李珍在镇子的大河桥上下了车，她要一个人走走。首先去的是王颜的舅舅家，王颜的舅妈在家里捡着红黄的大辣椒准备淹菜，见李珍进门特别热情地要留她吃晚饭，李珍婉言拒绝了。她知道李珍喜欢吃淹菜，让李珍走的时候一定去她那里，带上一些她两个月以前淹好辣椒和缸豆。
    李珍来到不远处艾勇的商店，这么多年里，艾勇大大小小帮过李珍不少忙。艾勇的妻子林慧在厨房里烧着菜，见李珍进门非常高兴，催着艾勇去外面买几样卤肉回来。这时炫姐发微信过来，问李珍到了没有，饭已经烧好。
    林慧：“李珍你今晚一定要在我这儿吃饭。”
    李珍：“我今天晚上准备去炫姐家的。”
    艾勇：“不急，吃完饭我送你去炫姐家，她家在老街上。”
    林慧：“艾勇，你快去吗！”
    艾勇：“掌柜你发钱呀，我还要买瓶白酒和李珍喝两杯。”
    李珍：“见到你们真高兴，今晚我就少喝一些。”
    李珍回复炫姐她在艾勇家吃饭，让她带着孩子先吃。这时艾勇的儿子小宝剃了光头，挂着爸爸的墨境抱着林慧的腿喊着：“我要吃肉，我要吃肉。”李珍看着他胖乎乎的圆脸，嘴角边抹了一圈巧克力，想摘掉小淘气的墨镜。小宝按住眼镜喊道：“不能摘，摘了就不酷了。”惹得李珍和林慧笑了起来。
    这顿饭林慧做得很有当地风味，她的娘家是这里外县的，一向言语不多的她对待感情有着自己的执着。
    李珍：“艾勇你把林慧这几年养得越来越年轻漂亮了。”
    艾勇：“人家是老板，我是马仔，看看我这白头发都长上来了好多。”
    一次性的杯子，艾勇每次只给李珍倒一杯底的白酒，这让李珍觉得艾勇的酒品很好，喝了三杯这样杯底的白酒，李珍觉得全身暖烘烘的。看着这三口的小日子，李珍非常羡慕。饭刚吃完，炫家的大女儿和二女儿来到了艾勇的店里。
    林慧：“薇薇，你们姐妹晚上还出来？”
    薇薇披着刚洗过的长发浅浅一笑：“我和暖暖来接李珍阿姨去我家过夜。”
    艾勇：“派了两个美女来接李珍了，你妈呢？”
    薇薇：“我小妹有些咳嗽，我妈出门她就要跟着，所以让我们两个来了。”
    李珍：“那我就随两个孩子去炫姐家了。艾勇下次有机会我们一起可以再喝点酒。”转过头看看林慧再说道：“林慧你会生气吗？”
    林慧：“跟你喝酒我高兴，换成其他人那是不行的。”
    李珍起身跟着炫姐的两个女儿向老街走去，街上的路灯有些昏暗。去她家的方向要经过镇子的医院，十年前的大雪天里李珍在这个医院里生下了跳跳，这医院的门楼仍旧是多年前的样子，两旁的商户除了超市外都已关门。李珍走进超市，想给孩子们买些零食回去。
    李珍：“你们进去拿自己喜欢吃的东西放在收银台上，阿姨付钱。”
    薇薇：“李珍阿姨，我们都长大了，已经不吃零食了。”
    李珍来到食品处转了两三圈确实没有几样让她上心的食品，就拿了一大袋旺旺雪饼去付钱，突然觉得这么多年她只会给孩子买旺旺雪饼，这雪饼永远都那么的松脆甜美。
    到了炫姐前门前，卷闸门拉了半截。听见外面三个人的说话声，门就从里面推了上去。屋里放着三辆摩托车，早已不卖衣服了。
    炫姐：“把我等的特别着急，烧了一桌菜你不来我也吃不下去。”
    李珍：“放着我明天早上吃。”
    炫姐：“我们去楼上客厅里坐。薇薇给李珍阿姨泡茶，暖暖给李珍阿姨拿棉拖鞋。”
    李珍刚坐到客厅的沙发上，茶水递上了，棉拖鞋也放到脚边了。
    李珍：“这有闺女就是幸福。”
    炫姐：“老徐常向人夸他有三个千金。”
    李珍：“应该是四个千金，还有炫姐你呀。”
    大人和两个孩子都开心地笑了，笑声吵醒了睡觉的小女儿晴晴，她下床抱着小熊站在妈妈面前。
    晴晴：“我要妈妈陪着睡，我要妈妈陪着睡。”
    炫姐叮嘱薇薇给李珍放好洗澡热水和洗漱用品后，让姐妹两人上三楼的房间去睡觉。李珍在这里舒服地泡了半个多小时的热水澡，头发也仔细清洗了一下，换了炫姐一套较宽松的睡衣，两人躺在床上，中间的晴晴睡得香甜。
    李珍：“你家老徐同志呢？”
    炫姐：“去上海上班了。”
    李珍：“经常回来吗？”
    炫姐：“两个月回来一次，呆一星期就走了。”
    李珍：“家里收拾挺不错的。”
    炫姐：“结婚前专门装修的，大的小的在墙上乱涂乱画没块干净的地。”
    李珍：“你跟了老徐更爱笑了，人也更漂亮了。”
    炫姐：“老徐年龄其实只比我大一岁，我习惯这么称呼他。他待我很好，在吃、穿、用上我从不为这些忧心，老徐的姐姐妹妹待我如亲姐妹一样，对三个孩子从来一视同仁。”
    李珍：“你就慢慢享用这幸福的生活吧！”
    炫姐：“有时想起我在王村的日子，就像是场恶梦。”
    李珍：“王顺哥待你不好吗？”
    炫姐：“王顺一直待我很好，要不然我也不会死心踏地呆在那里。可一个女人生活不只是和自己的丈夫，况且王顺常年打工不在家。”
    李珍：“那年秋天听到你结婚，真为你高兴。知道你有了好的归宿，时常想起来我也有着满满的幸福。”
    炫姐：“村里人也议论过我，王顺走了半年我就改嫁了，可又有谁知道一个女人带着两个孩子有多么的难！王顺出那个事故赔了十七万，七万块钱用来过了丧事和还了以前建房子欠下的债，剩下的十万分别给薇薇和暖暖各存了五万。当时从西安回来，我母亲就从老家赶来一直陪着我。我想着这十万块是个死钱，我必须打工挣钱养活两个孩子，我去找暖暖的爷爷奶奶，恳求他们帮我带两个孩子，照顾他们吃饭穿衣，我每个月按时寄钱回来，可他们却拒绝了，拒绝的方式我不想再提。”说着炫姐用睡衣的袖口擦拭着泪水。
    李珍：“可现在村里人都说王顺哥的父母待你像亲闺女一样好。”
    炫姐：“是很好，等你日子过好了什么都好了。”
    李珍：“老徐能娶到你，也是真正娶到了幸福。”
    炫姐：“王顺过世后我心里很压抑，我母亲看着我也难受。我上午出去就在这家里旁边卖麻花的店里和一群女人搓麻花，搓麻花的有个是隔壁的小妹，她向我提起老徐，我当时并没有往心里去，也不愿意给自己的两个孩子找后爸。那小妹说过一星期后，老徐从上海回来，第二天就开始去我租住的房子给我们一家三口和我母亲天天送早餐。我观察了他半个月，觉得这人挺厚道的，没有结过婚，家里经济条件也不错。认识一个月后，他把这个家里四层楼从上到下装修了一遍，全新购置了家电。我母亲觉得这个男人是真心待我和孩子好，才放心离开了这里回了老家，那个时候我母亲已经在这里陪我五个月了。”
    李珍：“你这么好的女人，应当有好的归宿。”
    炫姐：“你也是个好女人，王颜能娶到你是他多大的福份。”
    李珍：“春节时我们说到以前你隔壁姓孟的那个女人，她怎么样了？”
    炫姐：“五月份她的丈夫肺癌死了。”
    李珍：“死了，那她怎么办？”
    炫姐：“我听村里人说，上个月她找了位年龄相仿做木工活的男人一起生活着。”
    李珍：“她的两个女儿都去了外地，有个伴终归是好事。”
    炫姐：“你相信命运吗？”
    李珍：“我服输，但从来不信命。”
    炫姐：“我觉得命运想要摆布一个人太容易了，但一个人想要改变命运就太难了！”
    李珍：“我不怕难。”
    炫姐：“听你说话怎么不对劲呀？”
    李珍看着炫姐疑惑的眼神，镇静一下换个话题开始说起。
    李珍：“我几年不在家，村里新人没添几个，这不在的人挺多的。”
    炫姐：“三姑的婆婆今年五月份也没了。”
    李珍：“以前我和三姑的婆婆说话她就装聋，两个红眼珠子太吓人。”
    炫姐：“现在深更半夜，还是不要说她吓唬我们。”
    李珍：“好了，不说了。”
    炫姐：“不早了，休息吧。明天一早薇薇要去县城上学，我要送她去车站。回来要给暖暖和晴晴烧饭，送晴晴上幼儿园。”
    李珍停止了说话，这位有三个孩子的母亲需要休息，这样的忙碌是幸福的。李珍整夜难已入睡，想着她是否能改变命运或者命运已为她重新做了其它的安排。
    第二天早上醒来，炫姐送薇薇去了车站。李珍起来为晴晴穿好衣服，梳洗完毕，这个女孩和李珍一点也不陌生，允许李珍抱她、亲她，她有着甜甜的笑。李珍看到桌上的雪饼就取出一个给他。
    李珍：“晴晴，拿着吃吧。”
    晴晴：“这是给我大姐的。”她快乐地接过雪饼。
    李珍：“吃这个吧。”李珍再拿出一个给她。
    晴晴：“这是给我二姐的。”晴晴接过看着手里的第二个雪饼。
    李珍：“这个应该是你的，你可以吃了。”李珍禁不住笑了，再次递给她一个。
    晴晴接过第三个雪饼望着李珍咯咯地笑着说：“我要等大姐、二姐、回来一起吃。”说完拿着三个雪饼蹦跳着跑回了房间，去放到她专门伫存自己宝物的盒子里。这是多么亲密的三姐妹呀，一个三岁的小孩就这般疼爱着她的大姐、二姐。
    炫姐送薇薇回来后，外面又是毛毛细雨，可李珍感觉下午天气会放晴。她向炫姐说明今天她要上山去看黎欢，就起身告别。
    炫姐：“你明天可以去看黎欢，今天我陪你出去转转。”
    李珍：“这天气晴了，黎欢才有可能出门，如果下雨她会把自己关在家里的。我刚看天气预报阴转多云。”
    炫姐：“去吧，去看看那可怜的女人。你要小心，不要和她走得太近，她必定有精神病。”
    李珍：“放心吧，我会保护好自己的。”
    于是李珍打电话给早上送欣欣上学的王叔，让他送完欣欣在这里最大的一家超市门口等着她，她要跟王叔一起先回山上王姨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