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们的围城青山绕

    
    回王姨家的路途中起了风，又变了天。到家李珍稍做休息，就去了山上王颜的家，她要收拾前几天在这里留有的东西。
    李珍收拾了床上的铺盖，装好笔记本电脑、洗漱的用品、简单的衣物。她要带走晚上翻看过的那本读书笔记，再看看还有什么书。在衣柜里的一个盒子里有一张照片，这是跳跳七个月时一家三口的合影，照片的四周有压过的黑色印迹，李珍想起这是王颜以前放在钱包里的那张合影，还是放在这里吧，多年后王颜还会记得他曾有过这样的一个女人和孩子；盒子里还有读书时陈萌送她的于贤的照片，照片陈旧发黄，李珍也要把它带走，这张照片有着青春期她们共同的期待；在另一个房间的缝纫机上放着一个折叠好的纸包，纸面陈旧发黄，另一面写着“跳跳的胎毛”，李珍小心打开纸皮这里包着九年前跳跳黄而卷的乳发，她珍惜地把这收到手提包里；缝纫机旁边的麻将桌上放着李珍最爱的那本《路遥文集》，书的前后几十页已被撕走，装订的穿线也断了，几层纸张稀松地连在一起，书里有着长长短短她用圆珠笔勾画过的印迹，李珍把它装到电脑包的一侧，这本书曾陪她度过多少孤独的日子，它要永远把它带在身边；另一个房间的鞋架子上有一双绿色方口系带的布鞋，那是李珍怀孕时母亲做给她的，鞋子依然完好，李珍把它包好，带走母亲给她一针一线的爱；看到这双布鞋她想着衣柜里还有两双跳跳未穿过的小棉鞋，那是李珍的父亲在跳跳四十多天的时候千里迢迢送来的，这鞋也一定要带走；衣柜里还挂着九年前那两件横向条纹的T恤，她取下来仔细叠好装进手提包里，这两件衣服在这里的夏天是她最喜欢穿的，只因为这是王颜买给自己的，婚后的日子王颜买给她的衣服太少，少得更显得这两件T恤的珍贵；再回到卫生间看到那蓝色的水桶，她真想提走这个水桶，这个水桶曾提过王颜多少次对她满满的爱，这个桶是属于自己的，可乘车实在不方便携带。
    关好门窗户拉上窗帘，走吧，这里已经没有什么可值得去留恋的。这时听见山下有琐纳和放鞭炮的声音越来越近。李珍推开窗户望着，十几分钟后一辆农用三轮车上拉着一个黑色的棺材上山来了，车到王颜家门口时跟着帮忙的王叔提出一大卷鞭炮在王颜家门口点燃，这时哭丧的女人们开始长长短短的哭泣，直觉告诉李珍这个过世的人要埋在王颜家屋后的山上。人群过去以后，李珍拎着东西下楼出门，在门口摘了几束黄色的野菊花，花的气味依旧，可嗅花人的心境已变。看看窗户前这棵孤零零的杏树好像也被大家遗弃了，杏树下那个石桌积满了树叶和沙土，石桌的一旁多年前栽的七棵兰花，还有一棵活着，干枯的只有三四片绿叶，望着这些她长长叹了口气。
    转身快步下山去了王姨家，皮箱里还有部分物品在那儿放着。风越刮越大，飘洒着密密的细雨，李珍想着这真是阴魂上山，天都来做衬。
    到了王姨家大门紧闭，李珍知道刘嫚在家里。敲了几下门，竟然是巧姑娘牵着一个虎头虎脑的小男孩开的门。
    李珍：“巧姑娘回来了！”
    巧姑娘：“听我妈说你回来了住在王姨家，所以过来望望你。”
    李珍：“儿子都这么大了，长得这么可爱。”
    巧姑娘：“赫赫，叫大姐。这是李珍姐姐。”
    赫赫：“阿姨好。”
    李珍：“听听，我升级了。”
    巧姑娘：“你这个时候回来干什么？”
    李珍：“快重阳节了，回来给这里的爸妈上坟。你呢？”
    巧姑娘：“我一直在上海打工，现在定居那里了，回来迁我和赫赫的户口。”
    刘嫚：“巧姑娘以后就是上海人了。”
    李珍：“真幸福！”
    巧姑娘：“我听刘嫚说你去看黎欢了，她现在情况怎么样？”李珍想着黎欢曾对她叮嘱过的话。
    李珍：“黎欢过得很好。我们以前关心她，所以把情况想得有些糟。”
    刘嫚：“我看李珍姐进门高兴的样，就知道毛毛的妈妈过得应该差不多，她脸上是不搁事的。”李珍的笑容来源于自己心里长久的压抑与懊恼得以释放。
    李珍：“你们两个先坐，我去楼上把皮箱拿下来，把这点零碎的东西放进去。”
    五分钟后，李珍拎着箱子来到两个人身边。
    刘嫚：“李珍姐你不会要离开了吧？”
    李珍：“我打算今天下午就走。我去武汉住一晚，明一大早回西安，中午就到家了，我想跳跳了。”
    巧姑娘：“干吗这么急呢？”
    李珍：“车票已经订好了。”
    刘嫚：“你刚才看见了吗，镇子里河边的一个老妇人不在了，拉到你家屋后的山上去埋了。”
    李珍：“我看到了，所以我马上从山上下来了。那里今晚有了新的成员，我也就不用在那里多呆了。”
    巧姑娘：“你怎么到镇子里去坐班车？”
    刘嫚：“我爸妈都给这家过丧事的去帮忙了，呆会我爸回来看能有空送你吧。”
    李珍：“我会有办法下山的。”三个人继续聊着天。一小时后送葬的人群从山上下来，王叔也随着人群往山下边公路走去，公路旁有专门接送这些人的客车，或个人骑的摩托车。
    巧姑娘：“李珍外面下雨了，你穿厚点。”
    李珍：“我已经加了衣服。”看着下山人群过后二十分钟再没有一个人，李珍开始后悔应该和人群一块下山才对。
    再过了十几分钟他听到山上三轮车下来了，车子要在王姨家的门口掉头。李珍把东西提到门外，开三轮车的大叔就是这个村子里的人，王颜家几件大事他都来帮忙所以相识。
    李珍：“大叔等一下，把我拉上。”
    开车人：“李珍回来了，你要去哪里呀？”
    李珍：“我要去镇子上坐车。”
    开车人：“我到大河桥边，离那儿挺近的。”
    李珍：“那你就带上我吧。”
    开车人：“这可是刚才拉棺材上去的车，你没看见刚才那么多人都走着下山了，你敢坐吗？”
    李珍：“我敢坐。”说完就把皮箱和背包放进车箱里，车箱里还放着抬棺材用的工具和麻绳。
    开车人：“你坐前面，坐我旁边，车厢里太脏了。”李珍坐到开车人的右侧，向刘嫚和巧姑娘挥手告别。
    车子驶过三姑家门口，穿过竹林，碾过河沟的石桥，绕过了那有鸭子戏水的池塘。李珍仰头望着旁边那棵有百年树龄的樟树，深呼吸一下，迎面的风里送来的是前面猪圈里猪粪的一股气味，这股臭味让人觉得它给大山里居住的人家撒了一层生活气息。再往前是炫姐家的房屋，铁门外面挂的那把锁和锁链布满锈迹，接着就是孟阿姨的家。开车人要在这里和门外的两个人打声招呼，孟阿姨手里拿着工具，一位魁梧的男子正在修订门外的一扇窗户。孟阿姨没有和李珍说话，但带着温暖幸福的笑脸向李珍点头示意。再往下一段路走，快到公跑旁，李珍看到在这个有风雨的天气里，那位叫她“乖儿”的老人孤独地仍坐在门廊下的轮椅上，李珍向她挥手告别，老人举起右手也向李珍轻轻地挥别......
    一个月以后，李珍在一家运动专卖店里买了一双38码的女式红色运动鞋，快递给了那大山上的黎欢。五天后好收到显示黎欢父亲手机号的来电，打电话的人是黎欢。
    黎欢：“李珍姐，你寄给我的鞋子收到了。我很喜欢，穿上很合脚，谢谢你！我知道你和跳跳过得也很不容易，以后不要为我花钱，我有手有脚能养好自己的。”
    故事讲到这里结束了，但故事里人物的生活仍在继续，继续着下一个美好的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