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 光干扰
所有人都已经就位了。各个监视器显示的画面清晰却又安静。在拉深的镜头下,栗园被壕沟和沟旁的土墙包围着。月亮很亮,树枝在夜色里左右摇曳。
我的双手在裤子上用力搓着。只有这样,掌心里那些讨厌的汗水才会消失。方场长不断地和外界联系着。我在等他的命令。
“开启光源。”方场长终于下命令了。
我握着触笔的手竟微微颤抖着。在一旁的韩东见状,伸手握住了我的手。
“需要我帮你吗?”他问道。
我摇摇头,稳了稳心神,挣脱韩东的手,握紧触笔向板子上点去。显示器上瞬间一片明亮。随着触笔依次点去,栗园里也一片接一片的亮起来。
幽暗的群山,因这一片明亮而变得清晰。
山顶的光源发射器把栗园所在的那座山照的如同白昼。安装阻拦网的人,在特殊防护服和头盔的保护下,重新进入栗园。在充足的光源下,布网速度明显加快了。
方场长在大屏幕上见到这一幕,一直紧绷着的脸也舒展了一些。
韩东看到方场长的脸色,轻声在我耳边说:“第一步不管有没有作用,至少现在做对了。”
我的心里依然很紧张。按照我的计划,通过前一段时间对虫子的研究,我们发现这种虫子身体里有一种酶,对蛋白质的转化至关重要。而我无意间做的一件事,就是把虫子扣在笔筒里,人为地模仿了自然环境下虫子的进化。与暴露在光线下的虫子的进化做了一个比对,发现它们的进化速度有着细微的差异。产生这种差异的原因,就是这种酶。这种酶只有在黑暗中才能起作用。而在光照下,这种酶不会对蛋白质起任何作用。正是这个发现,才有了计划的第一步:把黑夜变成白昼,让虫子停止生长,进而争取时间。
这就是计划中的光干扰。
按照测算,正常情况下,它们在明天黎明前将会完成蜕变,化茧成蛾。经过光干扰后,它们会停止生长,何时蝶变,不得而知。这也是我们这次冒险的不确定因素。虫子再怎么凶恶,也一定要找到杀灭它们的办法。我们不能因为它们而受制,也不能因为它们而受制于人。在山上的所有人都明白这次冒险的意义。
其实,当韩东对我说他不怕死的时候,我也想对他说:我也不怕。因为,我是一个死过一次的人。
阻拦网已经安装过半。方场长紧盯着屏幕。看样子,他心里不会像他脸上那般平静。
韩东不知什么时候把乔老爹屋子里的酒拿了过来。拔开瓶塞后,竟递到方场长面前。方场长看着酒瓶,竟没有回过神来。韩东又朝他面前送了送,他才懵懵懂懂的接过来。
“喝点呗,这里湿气太大了。”韩东说。
方场长竟顺从地喝了一口。韩东笑着又抓过酒瓶,递给我,说:“搞点。”
我看了看方场长,他又盯着监视器了。我就举起酒瓶,喝了很大一口。泡了草药的酒,在嘴里、嗓子眼里、一直到胃里,都热辣辣的。没过一会,我觉得脸上也热了。不过,奇怪的是,我却有了一种轻松感。
“乔老爹的药酒,包治百病。”韩东说完,又喝了一口。
我抢过酒瓶,又喝了一口。
“要不要给你整点花生米啊?”韩东半开玩笑半认真地说。
我不理他,把酒瓶还给他。
“还有四个小时,就是正常情况下它们变成刺蛾的时间。”方场长说。
“到时如果完不成,需要把刘哥他们撤出来吗?”我问道。
方场长没有说话。我知道,这是个两难的选择。撤出来,意味着安装时间的延长。也就是整体危险的加大。不撤出来,如果一旦虫子蜕变,刘哥他们将很难全身而退。
到现在为止,阻拦网是最有效的办法。
感谢想出这个办法的人。
“不撤。所有的人都没有退路。如果出事,他们是第一批,我们就是第二批填进去的人。”方场长咬着牙说道。
我和韩东对视了一眼。我们在对方的眼里彼此看到了勇气和决心。就这样吧,如方场长说的那样,做好眼前的事。这是最重要的。
我隔着帐篷的气窗,感到有光透进了帐篷。我揉揉酸涩的眼睛,盯着屏幕上的画面。还有一小部分没有完工。栗园被阻拦网遮盖的地方,不再是自然的样子。树枝被束缚着,地上也散落着许多叶片。
方场长指指观察箱,示意我们过去。我和韩东随他一起走过去。密闭的观察箱里,两只浑身长满绿色毛刺,无比丑陋的虫子十分安静的趴在箱底。这两只虫子是我和韩东第二次去栗园抓回来的。
“它们一个小时前就这么安静了。”一位专门守着观察箱的年轻人说。
另一只观察箱里,还有两只虫子。其中一只,蛰伤了乔老爹。
“它们的数据有差异吗?”方场长问道。
“有。这两只我们一直模仿的是自然环境下的生长情况。那两只是进行了光干扰状态下的生长环境。”那个年轻人一边说,一边在板子上指点着,把一组组数据亮给方场长看。
方场长看完后,说:“检查观察箱的密封。”
“看来要变身了。”韩东说话的时候,竟有些小小的激动。
“其实,我也想见识见识这种幺蛾子到底什么样。”
帐篷里光线很充足。我们把防护服和头罩都穿戴好,围在那只观察箱前,等着它们的恶毒变身。
“从现在这个时间开始,我宣布纪律。没我的命令,所有人不得离开岗位;所有人必须在防护状态下工作;没有紧急情况不得占用通话频率。”头罩的耳机里,传出方场长的声音。
我又开始紧张了。头罩里的空气让我不舒服。韩东拍拍我,我看向他的时候,他在面罩的后面,做出大口大口呼吸的样子。我明白了他的意思,照着他的样子也那么做着。没一会,果然觉得好受了许多。我感激的看着他,他做了个无所谓的手势。
方场长打手势让我们注意观察箱的情况。我看到那两只虫子的时候,发现它们的头部出现一道如同头发丝一般的细微裂痕------
“开始了,开始了。”我失声喊道。
所有人的目光都转向了观察箱。虫子头部光滑的甲壳上,那道细微的几乎看不见的裂痕慢慢地越来越宽,已经能看到里面被包裹着的白色的东西。
太安静了。帐篷里没有丁点声息。即使是隔着观察箱厚厚的玻璃,我们似乎也听到了虫子表皮撕裂的声音--------
一只毛绒绒的头伸出来了。接着,这只头向后仰去,随着它后仰的角度加大,一只白色的虫子整个儿从那个绿壳里猛的翻了出来。对,没错,就是翻了出来。它滚落在箱底上,比它的前身小了许多。白白的,很软弱的样子。
“小东西,挺可爱的吗。”韩东说道。
“闭嘴。”耳机里传出方场长的声音。
方场长的话音还没落,那只白色的虫子已经抖动身子,同时展开了双翅------
“欸,怎么会这样?”这次,几乎所有的人都出声了。
虫子身上一大一小左右对称的四只白色翅膀,同时扇动着,其中,在那两片靠近头部稍大的翅膀上,各有一只圆圆的红色斑痕。
我们面面相觑,都觉得不可思议。
方场长看着板子上同步传过来的资料说:“是中亚刺蛾的变异品种。国际公共实验室的结论是-------”他停止了复述,盯着板子看了一会。
“进化过程受其它因素干扰。”方场长说完后看着我们,似乎在做什么决定。
我觉得方场长并没有把板子上所有的资料都念出来,可我也猜不到他隐瞒了什么。但可以确定的是,他知道干扰虫子的进化过程的其他因素。
“先前传过来的资料和现在的实体差异很大,他们能确定就是那些幺蛾子吗?”韩东问道。
“你是指它们翅膀上的两块红斑,是吗?”方场长继续说:“除了外表这个差异,其它的特征全对。”
这时候,观察箱里的刺蛾已经开始在箱内沿着箱壁飞舞了。它们似乎在寻找出口,同时,在光线的照射下,能看到它们身体上撒落着一些细微的纤毛-------
看到这里,韩东也顾不上鉴别它们的真伪了。他看着观察箱的外围,紧张地说:“这箱子的密封没问题吧?”
没人回答他。方场长指示两个年轻人一步也不准离开这两只观察箱,他特别强调的是:一步也不许离开。
帐篷里的气氛紧张了起来。方场长在不停的和外界联系。我和韩东则紧紧盯着在栗园里安装阻拦网的刘哥他们。看着他们一夜不休,安装速度也在匀速进展,我在心里一直琢磨着,他们到底是一帮什么人啊?回想去牧屋的时候,并没有见到他们有多少人啊。虽然每次刘哥都说大家伙都去牧马放牛去了,可我总觉得这些人并不像是农场的工人。
正当我走神的时候,通话器里传出刘哥的声音,“安装完毕,请指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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