混沌战国

#001 客栈中的刺杀

    
    史书有载,周赦王五十九年,周国国王姬延,眼见秦国攻韩侵赵,惧其虎狼野心,忧心忡忡。决定秘密派说客游历诸国,重立南北合纵。六国同盟,奉姬延为主帅,从洛阳出兵,赴伊阙迎战秦师。
    这一场大战中,姬延身边有一位大臣,姓关名景,及早察明秦国取道负黍,企图绕道阳城,从后偷袭洛阳,即时率领精兵回城布防,迎头痛击。
    秦军偷袭失败,部队损失惨重,被迫撤回西方。韩国、赵国得以生还,感激周国救助之恩,再立君臣之仪,尊周室为天子。
    这场战争报捷,一挫秦国野心。世人不知晓,自此一仗,令历史步向截然不同的未来。周天子不仅重立威信,其大臣关景受到赏识,累封大官,渐掌实权。
    周赦王六十六年,姬延崩,太子姬督继位,是为周浩王。是年关景受封为相,权力稳固,又得天子支持,大幅度改革周国各种军政制度。不出数年国力日隆,影响力扩张至王畿以外,甚至成功反攻秦国夺回土地,一跃成为中原强国。
    在他的改革中,有两项是前无古人,而且影响至后世。
    其一是定立“年号”纪年,周浩王登基起改元“文武”元年,尔后为二年、三年、四年……累计下去。
    其二是特别设立一个全新的官职名“司界”,与四公并刑,司掌“界限部”,直属于周王及宰丞管辖。到底职责如何、有何官员、部门所在等等,一律无人知晓。
    又不知道过去多少百年,时为文武一百六十七年,当时之周天子为姬原。彼时天下尚未一统。诸王长年鏖战,汰弱留强下,只余下五大国,分别为:周、赵、齐、楚、秦。
    五国互相牵制,时和时战,打了百年,都未有任何一国能一统天下,反而各自元气大伤。最后由姬原发起和谈,倡议休战生息。五国中以周国最强,其余四国屈于形势,坐下来商议多时,最终愿意维持现状,议定百年内不再开战。
    当然没有人真心遵守和约,边界依然有小纷争,但中原整体相安无事。与此同时,另外四国亦在偶然间发现一个天大的秘密:周国之所以强大,前后吞并韩国、瓜分魏国、反攻秦国,皆因有界限部帮忙。
    所谓界限部,其实就是一堆“非人”之物组成。
    非人者:妖、魔、鬼、怪是也。
    有人开始传言,当年关景能帮周王战胜虎狼之秦,以至后来改革顺利,反对派全部不明不白地死亡,就是有妖魔鬼怪暗中协助。
    大家都认定,周国是借用非人的力量快速成长。其余四国当然不甘心,亦开始秘密研究利用非人之术强化国家,从此战争开始变得不一样。妖魔鬼怪的力量比人类更强,在战场上轻松斩杀军队。好几场大战,死亡人数一跃而突破数十万,带来毁灭性的灾难。
    终于百姓恐惧了,大臣畏惧了,但是大王笑呵呵。只要有利益,谁会管前线死多少人?结果是秦国最先着了道儿,国君被妖怪反杀,受到最惨痛的教训。
    终于几大国的大王惊慌梦醒,明白妖魔鬼怪终究不是人。不受控制的疯狗,是不可能留下来。然而体味过非人的力量,深深被吸引,亦不可能轻言放弃。
    当时的周天子姬德又走出来力劝各国不得将非人力量投入军事战争中,大家点头同意,又再订立新的和约。
    条约规定,五国暂且不再侵攻他国,亦不得在战场上投入妖魔鬼怪的力量。
    一瞬间妖魔鬼怪失业了,有些回归魔界,有些留下来与人类一起生活,遂开始全新的文化冲击。
    春秋夏冬去去来来,转眼已是文武二百二十五年。是年周天子姬宗民三十大寿,决定举国腾欢。
    这一天位处洛阳一家豪华的宇洪客栈二楼雅座上,一位蒙脸舞女宽袍阔袖,娜婀起舞,吸引不少客人观赏。
    这位舞女在这间客栈表演已有六个月,向来不露真脸目。据说有人传言,纱布下是绝色美颜。
    好多男人都对蒙面舞女评头品足,在她身体的曲线上下游走,尤其注目在她的一对浑圆的胸脯上。
    “好想对那两颗大白兔为所欲为。”
    “少发梦吧!你没听过吗?上月老张忍不住借醉行凶,揭她的面纱,窦老板即时派打手上来拖出门口痛殴一顿呢。”
    窦老板正是宇洪客栈的老板,本名不详,但在洛阳一带交际很好。幸得无数老主顾支持,才能一直客似云来,赚进不少银两。
    “嘿嘿,莫非她是窦老板的女人?”
    “唏,如果我有这么棒的女人,当然藏在我家床上,怎么能叫她出来卖唱?”
    大家只是随便聊天,没有认真思考,更不可能将精力花在调查一位普通的舞女身上。至于对方为何蒙脸,也许是增加神秘感吸引顾客,至少邻近好几家客栈的歌女都照学如仪,遮起来不见人,让男人大呻无瘾,又奈何不得。
    已经抛头露脸的女人,再遮起来于事无补;反而从未出道的新人,可以借蒙脸增加神秘感来勾引男人,也不能说没有效。
    有时候社会就是这样,因为一些小事而悄悄改变。没有人想过,发明桌椅后会由跪而变坐,车道水路会令人由不远游变成常出行。无数说客、商人、浪人共聚于此,各有前程与目标。
    不过二楼有四名客人,显然对舞女之类的话题完全不感兴趣,甚至连望都不望一眼。他们低头低声说话,不时留神另一张桌子上的客人。
    “唉,为何没有人发现我这位美少女呢。”
    四人中惟一一位女性突然抱怨道。
    “对不起,我不认为一位将近一百岁的老太太是少女哎呀!”
    旁边一位少年话未说完,就被“少女”一脚踹中,又不能惊扰旁人,只得呜呜叫痛。
    从外观上看,“少女”确实是“少女”。她留有一头长长的青丝,随便束成辫子留在背后,脸上不施脂粉,颇具秀丽之容。
    “如果我转行当舞女或歌女,一定会在洛阳扬名立万呢。”
    “好好好,我祝你梦想早日实现。”
    少年犹不知死,正想损她两句,但脚趾仍痛,只得闭口不言。
    “琳、德明,给我认真一点。”
    “是。”“是。”
    二人异口同声,但心思明显不一。
    这位双目闭上的中年人,明明一本正经端坐,但总是给人一副不安的气息,沉着训示两名年青人。
    “他来了。”靠近窗台的男人眼睛不时打量楼下街道,当发现某人的身影,即时向三人道:“目标已经进入客栈,各位准备。”
    年青人顿时紧张起来,不经意地偷望阶级口。
    “不要这样望,别人会发现你的目光。”
    明明没有睁开眼,周弃明却像看得一清二楚,示意少年改正一下监视的姿势。
    “你们学习一下阿魏。”
    魏安就是像普通人喝茶、吃点心、看舞女,但又不会看漏街上往来人物。
    朱德明不解:“像魏先生那样子怎么能观察目标啊?”
    魏安亲切解释:“人有两只眼睛嘛,你不会同时望两个方向吗?”
    “抱歉,我学不来。”
    曹琳插口道:“那个舞女有甚么好看?我看她是丑八怪,才戴面纱避人。窦老板肯定怕她的丑脸吓坏人,才不准客人偷看。”
    “是是是,你快快上台表演,大爷我打赏你一文钱。”
    “作死!”
    两名年青人争执时,目标终于登上二楼。
    洛阳大富豪梁天宝,今天依然顶着一个大大的肚子,手摇玉扇堆起笑容,与预定那桌客人笑面相迎。
    “没有错,就是梁天宝本人。”
    周弃明仍然没有睁过眼,甚至脖子都没有扭过,完全辨明背后人的身份。
    “他有留意过我们,但没有起疑心。”
    “明白,继续监视。”魏安向曹琳及朱德明道:“听好了,你们照旧起争执,但不要太抢眼……”
    “争执?讨厌,人家是女孩子,不懂那些事唷。”
    “臭婆娘,刚才你不就哎呀!”
    曹琳右手随便一抓,就在朱德明的左脸上留下血红的爪痕。
    “岂有此理!今天我不打扁你就不姓朱!”
    “你当然不姓朱,而是叫猪!”
    两人争执已经过火,周弃明摇摇头,魏安在桌子下一伸手,一条粗硬的铁炼如蛇般自袖口吐出,迅速将两位年青人的脚锁起来。
    “给我安静,不然将你们烧成灰。”
    “是。”“是。”
    二人再次受困于形势而不得不放下争执。
    周弃明眉心快扭在一起:“奇怪……有不对劲……”
    魏安问:“有何不对劲?”
    “现在那边二人在做甚么?”
    三人偷窥一下,即时回报。
    “梁天宝和那位客人在聊天。”
    “两人都在喝茶。”
    年青人完全派不上用场,还是由经验丰富的魏安窥见破绽。
    “那位客人一边用手指沾茶在桌上写字,一边与梁天宝谈天。”
    “难怪我听那么久,他们的说话完全不着边际,神游太虚。”
    “谈话只为掩人耳目,事实是靠桌上写字来交流。”
    “用茶写字,过后抹走,绝不留痕,端的是好方法。”
    “老周,你有没有办法?”
    “我耳朵再好,都不可能听到桌上写甚么字。”
    朱德明吐糟,你听不到可以望,不过想到周弃明一定会说他有眼睛都望不了,还是乖乖闭上嘴。
    魏安苦着脸道:“这样子我们很难有决定性的证据抓人,也不知道他们在策划甚么不轨企图。”
    这台桌子上,显然是周弃明这位中年人当家作主。他的脸上没有半分表情,手指在大腿上轻点,似是思索某些事。
    “那个客人相当可疑,虽然他极力隐藏,但我依然感知到一丝不乎寻常的气息。”
    曹琳火眼金睛望过去,问道:“是妖?是魔?是鬼?抑或是怪?”
    周弃明眼睛掐得更紧,真令人担心会不会挤爆他自己的眼珠子:“怪……不,太不可思议了,几近于成魔了。”
    其余三人霎时心中一寒,再仔细打量,那个“人”的外官与普通人没有分别,无怪乎无人在意。
    妖、魔、鬼、怪,是谓非人,却又与人类存活,混在一起。
    活在中原大地,没有人不知道这些似人又非人的“生物”。
    妖者,由动物吸收天地灵气而成精;
    魔者,从魔界中而来,又或锻炼魔功之人;
    鬼者,人死后之灵体化;
    怪者,人修练奇功,以自损而速成,失去“人”外形之人。
    妖魔鬼怪,四者难言谁最弱,却一致肯定魔最强。
    由人而晋身入魔者,古往今来几稀。
    周弃明辛苦努力一百年,就只是修练奇功成“怪”,而不是“魔”。更练忿了气,变成一个瞎子。
    欲成魔者,所修练之魔功,将会更为狭邪且恐怖。而如今盯上的对象,居然是快将入魔之人,令他们不寒而栗。
    魏安慎重一问:“安全起见,不如取消行动吧。”
    曹琳不甘心:“我们跟踪数个月,埋伏那么久,就这样放弃?”
    朱德明心烦意乱:“可恶!就差一小步,便可以挖出梁天宝背后的阴谋。”
    曹琳极力鼓动道:“要是退下来,恐怕不再有机会了!梁天宝勾结非人,意图进行甚么阴谋?会不会对周天子不利?不及早查个明白,我们回去如何向部长交代?”
    一提到“部长”,其他三人包括周弃明,脸色都有点不太舒服。
    四人俱是周国界限部洛阳总部辖下的部员,而“部长”是一位叫原河的老头子。虽然他不是非人,但却拥有让四位非人忌惮的力量。
    没有人想受他“特别关照”,陷入天人交战中。
    舞女伴着歌声,舞姿煞是漂亮。朱德明装作观赏蒙面舞女鼓掌,斜目偷窥目标,惊喊:“不好了!他们要动身离开了!”
    出手?抑或是不出手?
    摆在四人眼前,有一道左右为难的问题。
    梁天宝终究只是凡人,但他同桌的对象实力隐藏得非常深,甚至半只脚跨入魔。
    魏安道:“应该回去从长计议,至少从别府请多些人过来帮忙……”
    曹琳抗议:“我们四个打一个,怕甚么?话说,你何时才肯收回铁炼?”
    “最怕你们轻举妄动,还是绑起来比较好。”
    曹琳气结,苦于不能太惹人注目,不然会扑上身咬他。
    那边梁天宝与不明来历的男子已经动身向阶梯方向离开,正在经过舞女表演的台下时,一件意料之外的事发生了,而且相当突然,令界限部四位非人措手不及。
    首先是,一条黑色的蜈蚣从横梁上掉到梁天宝身上。
    “哎哟哎哟!”
    梁天宝原本是吃笑笑的跟在不明男子的身后,突然见到有蜈蚣掉在自己的脸上即时抓狂,下意识停下来伸手去抓。岂料蜈蚣非常灵活,“咻”的一忽儿就滑至脖子,再到后颈,然后是衣服内。
    当事人只感到身体各处搔痒,软软的昆虫不住全身爬行,迫切希望想掐住,却又因为身宽体胖手脚不灵而未能遂愿。
    “救我!救我!”
    “只是一条小蜈蚣,居然大惊小怪。”
    男子终于转身,此时四人得以一窥他的正面,赫然是英俊的美男子,但美得来带点邪气。果然周弃明没有说错,那个男人全身散发出阵阵非常厉害的气,令四人感到不安。
    其次是,有人向男子出手了。
    梁天宝的身体突然鼓胀,一头娇小的黑影自肚皮处破衣而出,同一时间舞女左手突然变出一柄朱赤之剑,挺起来刺向男子。
    男子同时被两边袭击,令四人大为惊讶,不过最夸张的是对方完全没有出手。
    他仍然双手负在身后,倏地隐藏的“气”一下子释放,这下子连客栈中的一般人都感受到无可比疑的冰冷,全部昏厥或倒下。对方全身升起一道看不见的气墙,将袭来的两位刺客牢牢凝固吸死。
    曹琳最先败阵,被气势压垮下来:“靠!他真的是人吗?”
    朱德明强撑,只是多半刻就跪下,冷汗直冒:“这确是接近高等魔人的力量了……”
    只有周弃明及魏安及时冲上前,他们不能让突如其来的刺客杀死重要的线索,亦不能让那位男子随便杀害人。
    不,等一会,那两位刺客真的是“人”吗?
    梁天宝是普通人,受强大的气冲击而后仰,倒在地上人事不醒。周弃明及魏安只能挺至五步之内,就被一股强大的气堵塞前面,全身像是注了铅,完全走不动。
    “呵呵,今天真热闹呢,你们是界限部的走狗?”
    对峙的五人中,只有那位怪悠闲有余,饶有趣味地注视眼前四位被定身的对手。
    “谁是界限部的走狗?你丫的忘记我了吗?”
    蒙面舞女终于开口了,其声音悦耳如燕语莺声,宛转悠扬,可惜内容粗鄙,完全不符美人应有的端庄。
    “这畜牲当然忘记我们啦!有种就站定定让老子打屁屁!教训你这不肖子!”
    在近距离下终于看清楚另一位刺客,娇小迷你如同稚儿的身躯,乌黑光亮得垂地的长发,尚未成熟的稚儿声音,却有非常明显的一对长长的触须自头顶伸出。
    周弃明及魏安即时明白,她就是刚才钻入梁天宝身上的蜈蚣,也就是说与曹琳同样是妖。
    至于持剑的蒙面舞女,全身拚发出令人乍舌的灵力,其修为绝不下于周弃明,看样子是怪。
    可惜四个人临时合力,都奈何不了眼前一位美男子。
    “啊……记起来了……为何你们都没有死?”
    “不先将你拖去地狱,我才不想去呢!”
    舞女的剑竟然缓缓刺穿气墙推前,令美男子的眉毛一跳,但很快就恢复原本的笑脸。
    轻轻吹一口气,舞女整个人就倒飞后去,撞穿窗户,坠在街上。
    “垃圾就是垃圾。”
    “你这混帐!今天我一定要为村民报仇!杀死你这个畜牲!”
    舞女去而复返,只要离开男子身边就恢复自由,却不长性的继续冲过来。
    男子完全不紧张,他认定眼前这位舞女绝对伤不了他。
    魏安暗暗运劲,打算趁男子的注意力都在舞女身上时,出奇不意拘束他。
    不过接下来连他都大吃一惊,舞女疾奔至一定距离,未进入气墙范围前,长剑竟然暴长!
    血色剑锋刷过自己眼角,直袭男子。这股劲力非同小可,比之前更猛,几乎直达目标的心脏,却在最后一刻被男子以手指阻下来。
    他,终于出手了。
    他,不得不出手,才能阻止剑尖刺入胸膛。
    “嘿嘿嘿嘿嘿,莫非这是传说中的断子绝孙剑?”男子居然狂笑,笑得令人心寒:“为了向我复仇,你居然跑去自宫练功?太厉害了!哥哥我好欣慰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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