混沌战国

#001 小楼一夜未春宵

    
    “今宵祲缠,常春绮丽……”
    洛邑作为战国时代其中一座大都市,周国的政治中心,自然人口密集,工商业繁荣,而且不缺烟花娱乐场所。
    当中古往今来,永恒不变,最受欢迎的娱乐场所,必然是伎院。
    不管行走江湖,抑或翻弄官场,总必要接触两处地方:一是客栈,二是伎院。
    全洛邑最大最知名的客栈,为窦老板经营的宇洪客栈。来的人够多,上至达官贵人下至市贩走卒都一应俱全,往来洛邑想打探最新市井消息,一定是选择此处。
    如果要去找女人寻欢作乐,就不得不数全洛邑最大最知名的伎院,董芊开设的风月宝楼。
    风月宝楼就是伎院,一般人去倒没甚么,囊中有钱就成。不过堂堂官家大老爷去伎院,话传出去,不太好听。所以官场中人,多数打暗语:咱去赏花闻鸟,附庸风月。
    稍微改变一下包装,就成为文人雅士吟诗唱和之地。
    这天晚上,风月宝楼依然灯火明亮。歌舞熠熠生辉,配上阵阵动听悦耳的嗓音,营造出一种虚幻的艳丽氛围。
    “……晨雾朝霞,月明华屋。红摇烛影,玉人来也……”
    在乐曲韵扬下,不仅让风月宝楼的生意火爆,歌舞伎与名伎等女优成为热门的职业,甚至养活一批男优,在旁边打鼓弹琴,以赚取金钱维生。
    朱儿是风月宝楼的其中一位伎女,她不是最红的那位,而是徘徊在最后,几乎不受客人宠幸的伎女。今天晚上亦如是,没有客人指名,长夜漫漫,她索性叫一壶酒来,对月自喝。
    她貌丑吗?不。
    她态度差吗?不。
    她身材平平无奇吗?不。
    朱儿出生在齐国,先祖曾经是贵族,却在一次权力斗争中输掉,全家避祸而逃难至周国,而今已经没落无闻。
    即使如此,小时受母亲教导,诗书琴画歌舞样样精通。托赖这身本事,才能在风月宝楼当一位伎女。
    伎女不是说你想做就做:没有一定才学,不会陪男人唱和诗歌、不能抚琴鸣钟作雅乐,人家还不招你呢!
    不过就算招进来,找不到客人,只能混个糊口度日,亦未免令人气馁。
    她望望铜镜,自己长相别有特点:眉眼儿俏丽生辉,朱唇小嘴微微上翘,看上去比实际更年青,显出几分俏皮可人之态。
    身材吗?娇小玲珑,就是身材像小孩子,不够香艳。
    “哼,大有甚么好?他们不明白小的好处吗?”
    没错,风月楼的当红头牌伎女,无一不是丰胸,长着诱惑男人的身材。
    终究吟诗奏琴,只是前戏。去到最后,男人都只是图一夕风流,狠狠在床上深耕细作,播种传宗。
    朱儿不明白,受欢迎的伎女,本身就多客人。就算不宣传,都有人排队指名。伎院应该将资源投放在不知名的伎女身上,开拓更多客源。她相信包括自己在内的不少姊妹,就只差曝光度。
    遇上巨风,猪都晓飞天。只要伎院愿意重视她们,好好重点宣传,不愁没有生意。而不是像现在这样,没闻没问,虚度光阴。
    她们不打响名堂,就不会有客人。没有客人,就一直坐冷板凳。一直坐冷板凳,就不会获得任何经验。
    路遥知马力,骑久懂人心。
    朱儿喝了半壶酒,全身微微发热,自然希望有男人来慰藉自己,渡过这个空虚寂寞又寒冷的晚上。她披上外衣,摇曳莲步,推门出房。也许在外面逛一圈,会有好心人指名自己,亦可能无人看自己一眼。不管如何,都比呆在房中好。
    时狙二更,客人有点稀疏,都是喝得半醉酒鬼。经验丰富的她,一眼就辨明他们只是来喝酒,没有余钱寻幽之辈,大叫倒楣。
    “……万壑山兮千里沟,思我归兮路且遐。唢呐响兮送我行,不忍离兮不得闲……”
    舞台上的歌女见客人稀疏,也有点没精打采,居然幽怨地唱楚地的《千云嶂》。
    “这首歌唱得不错,她的嗓底很好。”
    “可惜太哀怨,幸好没有客人投诉。”
    朱儿身边多出一位男人,他手执一根八丈长枪,斜靠柱梁,与朱儿比邻。
    “哀怨有时候都是好曲,这首楚辞很考唱功的。她不是楚国人,但南音咬得很好,应该是下一番苦功。”对方道:“这是游子回家,舍不得城中辉煌灿烂的锦衣生活,而左右为难。歌女是想客人都学游子,不要回家,多多留在此楼。”
    朱儿眨眨眼睛,上下打量身边的男人。
    “你这个人不应该在伎院工作。”
    “彼此彼此。”
    这个男人叫燕衡,相比名字,更多人记得他的外号:“刺杀枪”。
    一枪刺来,如流星闪电;待得挈回,又荡起云卷。
    在进入风月宝楼前,他是江湖上赫赫有名的侠客。虽然不是墨者,却持续行侠仗义,杀贪官昏官,赢得无数美名。
    据传赵国有位贪官,听闻他想杀死自己,急急聘来十名高手重重保护,但依然被他一枪穿喉,在闹市上命丧当场。
    没有人能避开他手中的枪。
    只要他立心想杀,任你是妖魔鬼怪,纵隔着千山万水,都一样避不开。
    最后有人花高价委托杀手组织“赤眼”追杀他,持续追杀四个月,最后全身是伤,逃进风月宝楼。
    朱儿记得清楚,当时光天化日下,杀手甚至闯入风月宝楼,想给燕衡补上最后一刀,吓得不少姑娘及客人惊叫。
    “这个男人由我来保护,给我滚!”
    最后是老板娘董芊出马,先是开口,对方不听,就即时出手,他们才知难而退。
    董芊不是普通人,而是妖怪,一头修练上八百年的妖狐。
    平时她都是以人类之姿在风月宝楼走动,当天她为救燕衡,罕有地自曝其身,变成比风月宝楼更巨大的金毛八尾狐狸,傲立于洛邑之中。
    刺客退出风月宝楼,他们不进去,但可以在外面等待。燕衡救活后,从伎女口中知道事情经过,甚为感激。
    “你不要搞错了,我保护的是风月宝楼,保护这处所有姑娘。你?只是顺便而矣。”
    虽然本人如此反驳,但燕衡可不管,认定对方是救命恩人,坚持要留下来报恩。
    “嗄?像你这样的废人帮到甚么忙?我随便一个分身都搞定了,才不需要你这废物!快点恢复之后给我滚出去,有多远死多远。”
    董芊嘴巴很毒,但最后都没有将燕衡扫出风月宝楼。任谁都明白,一旦他踏出去半步,即时被杀手包围追杀。
    惟有留在风月宝楼,才是最安全的。
    燕衡这位大侠毫不介意,更自愿担当最卑微的工作,扫地洗衣之类都没有推诿,甚至伎女的内衣都一力承包。
    “妈的!男人老狗洗女人内衣?你丫的傻逼吗?吃饱饭没事干吗?我们风月宝楼缺洗衣工吗?你胆敢再抢下人的工作,我就踢你出大门去。”
    董芊知道之后对所有人泼口大骂,大家听出意思,转而叫燕衡当守卫。也就是像现在这样,提着枪四处巡逻,遇到姊妹呼救就赶去帮忙。
    风月宝楼太大,人太多,总有很多芝麻小事,不断发生。董芊来不及处理的,就交由燕衡解决。虽然董芊从来没有承诺过任何事,但大家摸着摸着,就想当然理解是这个意思。
    与其他男人不同,燕衡简直是君子,处事公平,而且懂得与众姑娘保持适当的距离。
    他在风月宝楼四年以来,都不曾与任何一人发生过关系。也许他明白,只要喜欢上任何一人,心中有偏私,就不能再待在这处。
    朱儿心想,像他这么棒的男人,近在眼前,,看得到却吃不到,才令一堆花儿折愁。
    “其实你是女人吧?”
    燕衡摸摸鼻子:“很多姊妹都说过类似的话。”
    “我就不信有男人会对女人没兴趣。”
    燕衡带哭诉状道:“饶了我吧。”
    没错,燕衡就是如此温柔,对女生很随和体贴的男人,压根儿无法与“刺杀枪”这破名号联系在一起。
    “对了,赏给你的。”
    朱儿将剩余一半的酒壶推给燕衡。
    “你不喝?”
    “喝太多,睡不着。”朱儿厌闷道:“喝得热热的,又没有人来扑火,更难受。”
    燕衡微笑,他只能微笑。他知道朱儿意有所指,话说得更露骨了,却不会回应任何说话。
    以酒代言,是最好的回答。仰头默默地将半壶酒液灌进喉头,廉价酒就像浆糊,粘在喉咙里,死活都下不去。强行吞进胃袋,却又能驱去阵阵闷寒,放任大脑的意识飘远。
    “你不应喝这种酒。”
    “有钱,谁想喝这种酒。”
    “你可以选择不喝。”
    “没酒,没男人,没钱,不如归家去。”
    燕衡深深吸一口气,他攥紧衣袖,同样有千古愁苦,郁闷心中。朱儿察言观色,早就留意燕衡有心事,可惜总是挖不出半句。
    他永远拒绝他人进入自己的内心,那怕眼前有,轻腰酥胸,他都不动如山,不言半句,狠狠拒绝回头走。
    正因为吃不到,才让风月宝楼的姑娘更想吞掉他。大家即时有竞争意识:谁能让燕衡上,谁就大大有脸子。那怕之后被董芊扫出门外,都脸上有光。
    想归想,朱儿还要吃饭,过生活。离开风月宝楼,一无所有,陪燕衡流浪江湖,过被人追杀的生活,直是敬谢不敏。
    原以为今天清晨都是照常打烊,朱儿准备及早回房好好睡觉时,无人想到楼中会发生杀人命案,震撼所有姊妹及客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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