斗转仙魔

    
    不知过了多久，左离缓缓睁开眼。
    一张陌生的面孔几乎贴在了他的脸上，见他醒过来，陌生人的一双昏黄的鼠目中闪过了一丝狂喜。
    “你终于醒了，太好了！”
    陌生人手抬起，捂着胸口长出了一口气，“你若是再晚醒上半个时辰，老霍这条老命就没了！”
    左离先不去管他，先摸了摸身上，并没有成魔的迹象。
    难道我完好如初了吗？
    他略略放心，这时再细看眼前人，这人白眉白须，尤其是五官几乎挤在了一起，居然似曾相识。
    他努力回忆，忽然想起，这不是时常在三得居卖丹药的老霍头吗？
    在青乙门时，左离曾跟随项长生去过几次三得居，从这人手中买过数瓶参阳丹，老头儿名叫霍离，道行不高，只得通窍境界，且人极吝啬，卖药时从不肯让一分，不过他的丹药倒货真价实，效用明显，因此，左离印象深刻，再往下看，他身上穿着青乙门外门弟子服饰，果然是他无疑。
    难道我又回到了青乙门？
    转头看，发现自己躺在轻罗纱帐中，身上不知何时盖上了一袭白纱，将裸露的身体遮住，再往外看，四处是青色石壁，应该仍在闲人洞中。
    “你怎么会在这里？”左离冲老霍头微微一笑，问道。
    “一言难尽哪！”
    左离这句话问得蹊跷，老头儿似乎纠结在自己的处境之中，就没细想，只叹了一口气道，“我正在北山上采药，正要回门，就被那位狐公主不由分说捉了来，非要我替公子诊治，虽说丹医不分家，老霍也粗通一些医理，但你体内的赤焰魔种非比寻常，非一般驱魔丹药所能遏制，但那位狐公子不依不饶，言道如果我不能让你醒转过来，就要了我的命……天佑老朽，你终于醒了，我的老命也暂时保住了……千相生那老家伙说我近日或有大难，老霍还不相信，没想到这么快就应验了……”
    说到这里，霍离似乎心有余悸。
    他顿了一顿后又道：“这也幸亏事先那位狐女为你输入了本命妖丹元精，再加上老朽再为你服下了一副清心散、三枚化魔丹，不然你连醒过来的机会也没有……只是老夫身上带的化魔丹少了些……不过，就算你现在醒过来，其实也是暂时的，魔种只是被压制在你的丹田内不能根除，以后还会反复发作……”
    或许是霍离老眼昏花，也或许这几日左离变化太大的缘故，他并没有记起左离来，一边唉声叹气，一边絮絮叨叨地说着。
    听到这里，左离惊心不已。
    他急忙运使神念查看体内，果然在丹田内多了一团白色物事，想必就是霍离所说的白若依的妖丹元精，其内包裹着一团乌黑的魔火，这团魔火跳跃不止，一次次地冲击着那团妖丹元精，随时都会破开禁制而出。
    看来自己暂时没有被赤焰魔种魔化的危险，个中原因，自然就是白若依为他输入本命妖丹元精压制住了赤焰魔种而致，这时想起来，当时他听到白闹的那句“你要做什么”就有了答案。
    “对了，人妖殊途，你与那位狐女子到底是什么关系，他肯为你作出如此巨大的牺牲？”
    霍离又道，“要知道，妖族修成妖丹不易，她每次输送本命元精给你，都要损失数年的妖力……”
    左离无言以对，他与白若依萍水相逢，相交不过数日，白若依能舍身相救，这让他的心头顿时涌上了一股暖流，几乎热泪盈眶。
    倘若以后我侥幸活下去，当何以为报？
    过了一会儿，左离稍平定心情，道：“她此刻不在这里，你还不赶快逃走？”
    他暗道，今后成魔也罢，丧命也罢，都是自己的路，所受的折磨不应该落在这个无辜的老霍头身上，因此，他催促霍离趁着白若依不在时赶紧离开这里。
    “走？”不想霍离却苦着脸道，“我倒是想，可我哪敢走呀……”
    “老头儿中了衣哥哥的一道逍遥咒，走不了的！”身旁有人呵呵地笑道，从稚嫩的声音判断应该是白闹。
    正说话间，洞外闪进了一道清丽的影子，正是白若依。
    “小闹说的没错，我这道咒名唤十步逍遥咒，只要你敢走出洞外十步，当场就会咒发身亡，升入极乐世界的。”白若依咯咯地笑道。
    “公子爷，我一步也不敢离开！”霍离吓得急忙摆手。
    “这是你要的丹炉，还有药材，我对药材知之甚少，随便拿了一些，你看着用吧！”白若依一边说，一边劈手扔过来几件物事，一大包散发着馨香的草药，还有一方青色三足鼎炉，鼎炉里似有炭火。
    霍离从地上捡起那些药材，嗅了嗅后笑道：“这里面的确有我需要的草药，而且品质上佳。”
    随后他的目光落在了那方青鼎上，忽然眼放光彩，趋前一步抓在掌心里，左看右看，把玩了一会儿，竟受不释手。
    “还合用吗？”白若依冷眼看着他。
    “合用，合用！”
    霍离忙不迭地点头，“这方鼎炉正是炼制化魔丹的最佳之物，如果我没看错的话，这应该是本门乐师兄的宝贝青木鼎……那个小气鬼，以往我借他的鼎炉用，他从来都不舍得给，恐怕他万万不曾想到，青木鼎转来转去，最后竟落在了我的手上……对了，公子爷，这么短的时间，你是怎么弄来这些好东西的？”
    “这有何难？青乙门什么都有，在下不过手到擒来。”白若依哼了一声，“不要罗嗦，赶快炼丹，倘若耽误了救我这个兄弟，小心你的老命不保！”
    “不过。”霍离眼珠一转，为难地道，“眼下尚缺一烧火的，老朽一人恐怕忙活不过来，兴许会慢了些。”
    “我早料到你会有如此一说，这烧火童子我也找来了。”白若依笑道。
    说完，她将玄天绫反手挥出，从洞外卷进一人来，这人是一个十来岁的童子，身穿青乙门外门衣服，从地上爬起来，惊恐地扫视洞内，眼光一下子落在了霍离身上。
    “师父。”小童儿道。
    “清草。”霍离揉了揉眼睛，失声惊呼，“你怎么也来了？”
    “不是师父你老人家让我来的吗？”
    这个名唤清草的小童儿道。
    霍离吃惊得张大了嘴巴，道：“这是怎么回事？我明明就在这里，没有回去……”
    “师父就会说话诓我。”
    清草瘪着嘴，委屈地道，“我正在炼丹房分药，看见你走进来，你说你要带我到一个地方去，我就跟着来了……”
    “你师徒二人要叙旧，现在还不是时候，赶快炼丹，少耍滑头！”
    白若依不耐烦地打断了两人的对话，板起面孔叱喝道。
    “是，是。”
    霍离无计可施，连忙应着。
    青乙门戒备森严，高手如云，不知妖狐是如何躲过巡查混进门去，她又如何寻到了丹药房，盗出这些丹材的。
    老霍头心存十二分的疑惑，却唯恐这位狐女生气，不敢再追问下去。
    他道行不高，却是炼丹多年的老手，炼丹术已修至丹师顶级水准，双手挥动，熟练地从那包草药中挑选出了一些丹材，然后寻到一处角落，鼎炉飞出落在一块青石上，他真力催动，这方青木鼎立时化作了一方三尺高巨鼎，随后他左手运使真力催生丹火，右手连挥，数株草药飞入鼎中。
    霍离与清草起炉炼制化魔丹，白若依不去管他，他匆匆走到左离身旁，低下头温柔地看着左离。
    “你还好吧？”白若依道，“你放心，我会尽我最大努力救你的。”
    “姐姐，我……”左离道。
    他想说，心中万分感激，不知将来如何相报，而且生死由天，自己贱命一条，不值得再费心费神，甚至于自损道行，可是纵有千言万语，话到嘴边却讷讷着不知如何说起。
    “什么也不要说了，我懂你的心思。”
    刚说出几个字，就被白若依打断，“你好生休养，不必管我如何做，总之你记住一句话，你若安好，我便晴天……”
    你若安好，我便晴天。
    道人心头不由一热。
    他刚想说话，然后就觉丹田内火气勃然，魔种冲破妖丹元精阻碍，随后就再次不省人事。
    他的眼前又重复着那个离奇的梦，梦中，站在魔殿前的那个人始终在不舍不弃地呼唤着他：“快来吧……”
    他犹疑着，已经走上了数级台阶，离那个人也越来越近，对方的面容渐渐变得清晰起来，当看清时，不禁凛然一惊，这人浓眉大眼，面色微黑，活脱脱就是另一个自己。
    这是怎么回事？
    难道冥冥之中，这就是自己的归宿？
    左离不能接受眼前的事实，他硬生生顿住，问道：“你究竟是谁？”
    “我就是你，你就是我……”那人笑了。
    “休要乱说！”左离道。
    那人忽然捏了一道诀，吟诵道：“千年一孽缘，缠绵云水间。生死三生树，化作一声禅。”
    这句谒语含糊不清，左离暗暗揣摩其意。
    正暗暗沉吟间，一阵微凉之气涌上来，道人重新清醒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