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痴

42 罗生门11

    
    第四十二章
    “然后他就生气了!这能怪我吗?”师夏一边对朱莉说话, 一边翻开图册第一页,让客人扫二维码:“你可以联系这个>
    朱莉笑得整个人趴桌上, 师夏觉得自己受了天大的委屈, 忿忿不平:“谁让他不写名字,装神弄鬼写个无名氏。有手机, 谁没事会背电话号码?”看朱莉笑过了, 起身去给客人拿图册,又问朱莉:“你会背号码吗?”
    某个客人正在扫二维码, 忍不住接一句:“如果是重要的人,我会背啊。”
    朱莉弯腰拿了图册,接话道:“我也记得我爸妈的。”
    师夏心不在焉低头翻图册。那些浮世绘风格的雪山半点没入心。她有点闷闷:“我们这么优秀的脑子,为什么要用来记电话号码?不能干点正事?”
    两个人都笑。
    师夏想了想, 从本子上扯下一张纸, 拿出手机把他的号码抄下来, 咕哝说:“也不选个吉利点的号码,那么多四……哎, 他有什么好生气的,我丢了自己那么多礼物, 我还没生气呢!”
    朱莉问她这次送的是什么, 得知是棉花糖机,也笑了:“还不如上次的豆浆机呢!为什么送你这个啊。”
    师夏:“你会不会突然很想很想吃某个东西, 然后就不顾一切要立刻吃到?”
    “有,深夜想吃火锅然后去厨房煮了个面。”
    “……”
    “说出你的故事。”
    师夏说:“我以前高中寄宿的嘛,不让出去。然后有次我哥说给我买棉花糖了, 让我出去拿。结果被高承义看到了,他就跑过来说我不该翻墙,我都翻到一半了!他让我翻回去,不然就去喊保安。什么人啊!我肯定骂他啊,好气啊,环太平洋警察啊!关他屁事!”
    “然后呢?”
    “然后保安听见我们吵架,摸过来把我抓了。”
    朱莉笑得眼角都冒泪,去拿纸巾:“哈哈哈你们两个太逗了。”
    闲聊了几句,来排队的人逐渐多起来。朱莉不得不去帮忙录入,也就没再接话。
    师夏给人签名时,眼角瞥见那一个尾号9148,突然,笔尖在纸上重重一划。
    “这个……”她嘴角微微翘起。
    “你笑得好猥琐。”朱莉抽空过来,看一眼纸上的号码。
    9148……
    “你生日?”
    师夏笑着,正想点头,转念又想到这也是师执登珠峰的日子,默默把下巴放在胳膊上。“不知道呢。”
    纹身展览结束之前,老外来找师夏谈过一次。他看过师夏的作品,给了一些意见,又认为她的作品太少,希望她能再画几幅有代表性的作品。“像你这一次参赛作品,有中国的味道,非常好。”
    师夏把颜料和马达机放入纸箱:“说得想画就能画得出来一样。”她拍了下手,找朱莉要封箱胶带:“拿下胶带给我。”
    “你不是有缪斯嘛!”
    她一顿,扯胶带,膝盖按纸箱。她用牙咬破胶带,啪,封起纸箱。
    “嗯。”
    封好了纸箱,师夏往外走,给朱莉打了个出去的手势,低头给高承义发微信:“我的小宝贝在哪里?”
    高承义没回。
    师夏把他的电话号码复制粘贴上去:“已背,高老师快来检查。”
    还是不回。
    好难哄……
    师夏皱了下眉,把手机塞回包里,走到抽烟区。抽烟室只有三四个人,她靠到一边,从包里翻出烟来。
    手机震动。她一手捏烟,一手去捞手机。手机收到胖墩的微信:“执哥。”胖墩接连发了好几张图片。她把手机塞回去,咬着烟,低头翻打火机。
    没带?
    一簇火递过来。
    她抬眼,沿着那火光看那男人一眼。
    挺帅。
    她凑近了些,顺着他的手,点了烟。烟雾在两人之间散开。
    她含糊道谢,又靠回墙。
    男人在她旁边靠墙,偏头看她。
    “秦建生。”
    师夏看他一眼:“哦。”还没抽两口,手机在包里震动。
    她拿手机出来看一眼,来自gx1的>    他发来一个定位。
    她低头笑,点开定位看,是展馆停车场。
    收起手机时,她正要掐烟,男人把手机递过来:“认识一下?”
    “我有男朋友。”
    “没关系。”
    师夏看他一眼,他只是笑。
    她顺手拿过他手机,输入一串号码,给他看。
    男人笑着看两眼,正要接过来,她却收回,删了号码,将手机抛回去给他。“记得住吗?”
    男人笑说:“记住了。挺巧的,我手机旧卡尾号也是9148。”
    她笑,把手机塞回去,走了。
    师夏跟朱莉打过招呼,去了洗手间漱口,喷香水,遮了下烟味。然后自己下停车场,沿着停车位号码找过去。
    见到高承义斜倚在车旁打电话,单手插在西裤袋里,那一双腿高瘦笔直。
    她看得心里砰砰跳,立刻奔去:“高承义!”
    高承义拿着手机在讲话,转头看她过来,伸手把扑过来的她搂住,又对电话那边说:“昨天晨会说过。”
    她靠在他的胸膛里,手指打转,被他一手握住。高承义警告地看她一眼,仍在讲电话:“x市的气候系统跟s市区别非常大。对,调我们过去,效果未必如预期那么好……”
    师夏看着他,又在他的手指上亲了一下。
    高承义瞬间捏紧她的手指,压低声音:“别闹。”
    电脑那头没听清,“什么?”
    高承义说:“没什么。我这边有点事,晚点给您电话。”他啪一下把电话挂了,塞回口袋。师夏还在笑,一见他挂了电话,转身就跑。被他从后面抱住腰,拉到车后座,把车门关上。
    车里连翻身的空间都不够。师夏躺在他身下,脚踢了下车门:“外面有人。”刚才附近就有几个人取车。
    高承义没答。
    他俯身撑在她身上:“想我了?”
    “没有!”师夏躺着看他笑:“跟你说,刚才有人……”
    “真没有?”他慢慢低头,下巴在她耳后颈脖磨蹭,她躲着笑,推他:“好痒!走开!”
    “想了没有?”
    “没有!”师夏还在笑,突然被堵住嘴唇。她缠着他,他边吻边撩开她的上衣揉她,亲得两人都有点呼吸不稳。分开以后,高承义捏她下巴:“小骗子。”
    她正想说点什么,高承义在她身上一嗅:“今天的香水有点浓。”
    她干笑:“好闻么?”
    “抽烟了?”
    “没。”师夏觉得自己不算说谎,还没抽两口。高承义看她一眼,起身从她包里翻出一包烟,没看见打火机,随手放下:“别抽烟。”
    高承义开车送她回去。路上因为下雨,车堵得厉害,一时车子动弹不得。他手指敲了一会方向盘,状若随意:“后天纹身展结束,跟我朋友吃个饭?”
    师夏咬了下手指骨节:“吃饭啊。”
    “不是吃饭,”高承义把她的手指拉下来,什么坏习惯:“炫耀。”
    见她不吭声,高承义一边往前开一段,一边问:“不愿意?”
    师夏揉着自己的骨节:“早上你说,纹身展结束以后,你要给我看什么。”
    高承义目视前方,沉默。
    “你说话啊?”
    高承义的舌微压着牙,不说话。
    “其实你跟我哥是朋友?对吧,不然你为什么会答应他不说呢?你跟他是不是一起登山的?”
    无数声音苍蝇似的捆住他,无从挣脱,醋意乱心。早晚都要说的。他根本避无可避。情绪重重冲破闸门。
    “他的遗书。”
    车里一默。
    师夏轻轻重复一遍:“遗书。”
    高承义没回答,师夏用力地呼吸。她张口想说话,想说的太多,反而一个字吐不出。
    她脑子是乱的。
    他在登顶前写遗书,正常。为什么高承义会拿着他的遗书?他现在到底怎么了?他在遗书上写了什么。
    她的手揪紧自己的领口,气管收窄,不停深呼吸。
    高承义本来在看前方路况,听见她的呼吸声紊乱,立刻转头:“怎么了?”她摆手,指指前面。她一边使劲抽气,一边翻包里的万托林。
    她放到嘴边,猛吸几口。
    “发作了?”
    正在马路左侧,又是大堵车,根本没有办法停车。高承义一边看前面一边单手握方向盘,腾出右手去拍她的背。
    师夏打开窗户,把头伸出去。小雨溅到脸上,打湿头发,幸好风卷来清爽的空气,一冲入肺部,她稍微舒服一些。
    “没事。”
    这时,黯蓝天还没黑透,几团深云挤在广阔的霞光边缘。正是上下班高峰期,车龙是一个拧不紧的水龙头,一会动一会停。
    她平静下来,翻出纸巾擦了下脸。
    高承义刚准备收回手,就被师夏抓住手肘。
    “我哥是不是死了?”
    高承义收回手,手指不断敲着方向盘,沉默一两秒:“要不关下窗吧。”
    师夏把车窗升起,转头继续逼问他:“你说啊。”她强压着焦躁,身体靠近他:“我没事啊,就是刚才呛了一下,跟那个没关系。”
    高承义把纸巾递给她:“擦下脸,都是水。”
    师夏揉皱纸巾,不自觉提高声音:“高承义,到底遗书上写什么了?”
    高承义嘘一声,伸手抚摸她的头发:“冷静点。”
    “我很冷静。”师夏掐得纸巾不成型,牙齿在下唇磕出一道痕:“假如是你爸妈失踪,旁边有人知道他的下落,你能忍住不问吗!我哥是不是死了?”
    高承义:“这里堵车,要是哮喘发作,你会很危险。”
    师夏说:“不会的,我保证。”
    但是,接下来的时间,无论师夏怎么说,高承义一个字都不肯说。
    等他送师夏回到纹身店附近,解了车锁,俯身过去替她解安全带,顺势推开车门:“回去休息。”
    “我不回去,你快点告诉我。”
    “再等两天。”
    “我等不了!”师夏抱住他的手臂,不肯下车:“你别折磨我,我有心理准备。真的,都那么久了……”
    她像一个闭着眼睛上刑场的人,一点风吹草动也让她发抖,不知道什么时候刀子会落下,砍断她的脖子。
    高承义看着她。
    他有一刻憎恨自己,恨不能一切重头来过。那么,从哪里重来。是今年八月八号,他要看着她哮喘发作,不抱她去医院?是火灾以后,他不亲眼见见她?还是在她痛哭的时候,他不踏出那一步。他找不到一个准确的时刻,还是根本就该从升旗台那一瞥开始……
    如果他当时能管住自己的眼睛,往后能管住自己的心,他今天或许不必答这一道问题。
    谎言是花团锦簇的地狱,真话是荒草丛生的安宁。
    这世上,除却真诚,别无坦途。
    “他的遗书写了三个字。”他的喉咙动了动:“照顾她。” 166阅读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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