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境追凶

四、末路

    
    “有一回,小孟在街上买了糖葫芦回来,我寻隙在上面涂了砒霜,小孟事后安然无恙,家里的一只狗却死掉了。我装作不经意问他,那狗怎么了?他一脸懵然地答道,坏狗叼走了糖葫芦。”
    嘴里说着杀人的计划,温良玉却神色如常。老麦听着甚是鄙视:“连8岁孩子都不放过,你的心肠够歹毒的。”
    温良玉不敢开罪老麦,只讪笑道:“人不为已,天诛地灭啊。”他又继续说下去。
    “一计不成,我又生一计,我带小孟去坐船游玩长江,船到江心时,我哄他到甲板上看风景,装作脚下一滑将他撞入水中,不理他的呼救马上把船开走。他竟能游过数百米宽的水域,湿漉漉地上岸回家,还若无其事和我打招呼,简直让我毛骨悚然,这家伙真的只有8岁吗?之后小孟整天黏在阿秀的身边,让我无从下手。他看到我神色还是很恭敬,我却知道他在提防我。
    我怎肯善罢甘休,决定在外面雇人行凶。有一天我找了两个流氓,埋伏在小孟去学校的路上,一前一后包抄,要用刀子刺死他。这小鬼也当真狡猾,竟能提前察觉危险,钻进了一户人家的墙洞,从后院溜之大吉。当晚小孟没有回家,阿秀非常担心,嚷着要出去找,我装模作样陪她出去找。可万想不到,等我们半夜回来的时候,小孟已经在家了!”
    温良玉此时双手握拳,恨得牙齿咯咯作响,老麦脱口问道:“接下来发生了什么?”
    “小孟他就站在院子里,等着我们回来。他走到阿秀跟前磕了个头,经过我身边时,他狠狠地瞪了我一眼,扬了扬手中一把带血的匕首——那是我放在酒柜上的收藏品——说有份大礼要送给我,就在卧室里让我自己瞧去。磕完头他撒腿跑掉了,阿秀喊也喊不住他。我顿感大事不妙,跑进卧室一看,我的尔敏竟被人杀死在地上,手里紧紧握着一个龙形折纸。我打开折纸一看,上面写着一句话,‘他日必回来取你狗命’。可怜我家尔敏,他才8岁啊!”温良玉念及孩子动了真情,已是潸然泪下。
    老麦感叹道:“你自己先动的杀心,以致祸及后代,这又能怪谁呢?”温良玉想要争辩,觉得没有颜面,又再说了下去。
    “警察上门来查案,我没法以实情相告,只好隐瞒捏造事实,说是歹徒入室抢劫杀人。警察再也怀疑不到凶手是个孩子,潦草结案。小孟从此不知所踪,阿秀受这刺激,没几天就发疯了。她那时恰好大着肚子,我用心地照顾她,直到生下尔聪,她在家又熬了一年多,病情越来越严重,我叫人将她送到武汉郊外的一所精神病院。
    转眼数十年过去,每想起当年惨剧,我还是心有余悸。我一直忘不了那天晚上,小孟临走前异常狠戾的眼神,他说一定会回来报复,这话虽然出自一个8岁男孩之口,我丝毫不怀疑它的真实性。以小孟年幼展现的绝顶聪明和非凡忍耐力,成年后他必是个极厉害的角色。人海茫茫,我也不知他躲在哪儿,我能做的只有尽量谨慎,平时多雇保镖,以备不测。
    去年年初,我偶然从武汉的警方高层处,了解到溺水魔一案的案情,凶手连续杀死多名七八岁男孩,特征都是溺水而亡,手里捏着动物折纸,这让我担心害怕不已,凶手难道是长大后的小孟?我每天提心吊胆,最坏的事情还是发生了。今天下午在江边野树林,我的尔聪被人杀害,我赶到现场那一刻,发现杀人凶器就是当年小孟拿走的匕首,我激动得昏了过去。”
    温良玉两眼发直,陷入恐慌:“天啊,小孟他真的回来了!他一定不会放过我,他曾杀害我的尔敏,现在又杀了尔聪,下一步就是要杀我!”
    “要是再见到小孟,你还能认得出他吗?”老麦紧盯着他的眼睛,抱着几分希望问道。
    温良玉默然半晌,摇头道:“事隔三十多年,他早长大成人了,我见到也未必认得,”他拉着老麦的手臂,凄然哀求道:“麦兄,我已经把全部真相和盘托出,绝无半点隐瞒。之前你调查尔聪嫖宿幼女的罪行,我们之间是有一些过节,现在尔聪人已不在,咱们也该恩怨两清了。念在过去的交情,你能否高抬贵手,放我一马?”
    “你这利欲熏心,坏事做尽的奸商,杀你?只怕会弄脏我的手。”老麦轻轻推开了温良玉,站起身来。
    “你现在是孤家寡人一个,你从前的仇家潜伏在暗处,随时会取你性命。你就像那惊弓之鸟,每一天都可能是你的末日。慢慢品味这份恐惧和煎熬吧,这才是你应得的报应。”
    听着老麦出门下楼,脚步声渐渐远去,温良玉眼神呆滞了。他满头大汗绝望地喘着粗气,从地上捡起手枪,对准自己太阳穴,慢慢扣动了扳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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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早上六点,长江北岸码头。连日暴雨以来,武汉出现的首个晴天。清晨的阳光还未驱散浓雾之时,老麦回到汽船停泊处。
    金芝伫立在船头,神情焦急地等待着,望见老麦的身影从远处出现,她松了口气。到看见老麦一身血污,金芝心痛得差点落泪,赶紧上前扶着他:“老麦,你受了这么多伤,快进来处理伤口。”
    “我的伤没什么大碍,”老麦随着她走进中舱,先在沙发上坐下,“昨夜我到温家的收获很大,根据‘船王’温良玉的亲口叙述,我拿到了关于溺水案真凶的,极有价值的线索。”
    “那温氏两父子,他们自己不是溺水案的凶手吗?”金芝顿生疑惑。
    “凶手只是和温家有所渊源,并不是那两个人。我在回来的路上,已经把所有线索整合过了。我隐隐有一种预感,真凶极有可能是我的一个老熟人。”老麦皱着眉头说道。
    “咱们快去把他揪出来,绳之于法!”金芝兴奋得双眼圆睁,秀脸泛红。
    “不,这场最后的对决,我并没有取胜的把握,你还是留在船上,等我回来。”老麦温柔地说,随即站了起来,转身要走出船舱。
    “你……你太狠心了,又要丢下我一个人!”金芝伤心难抑,情急之下顾不得害臊,她从后面拦腰抱住老麦,哭了个稀里哗啦:“你下半夜去跟人拼命,我一个人站在这里等你回来,你知道那滋味有多难受吗?我想着万一要是你回不来,我就跳江自尽,陪你一块去死算了!”
    老麦背对她静静站着,并没有什么反应,只身体有点儿僵硬。金芝非常失望,她抽泣着说道:“我知道自己配不上你,我是个不干净的女人。对不起,你当我刚才在说梦话好了。”她绝望地松开老麦,一下瘫坐在沙发上,捂着脸不住地淌泪。
    “你听说过马六甲海峡吗?”老麦依旧没有回头,平静地说道:“我从年轻时起就很喜欢航行,我心中曾有个梦想,等我哪天退休了,会重走一遍郑和下西洋的航线,到东南亚那片神秘的海域,度过我的晚年时光。”
    金芝听得云里雾里,不懂老麦意中所指。老麦稍顿了片刻,继续说:“如果这次我能活着回来,我就扬帆出海直奔马六甲。到那时,我船上正缺一名做菜的厨娘,你可愿意委屈将就一下?”说完,老麦唇上浮现一丝不易察觉的笑意。
    “我……我愿意!”金芝一下从沙发上蹦了起来,喜极而泣。
    一个小时后,老麦驾驶汽船,回到了汉水岸边的天字号码头。金芝想起第一次登上老麦的船,也是在这个码头。
    金芝从船上下来,站在码头上,依依不舍地和老麦挥手告别。金芝不敢回头,一路往街市走去,她的脚步异常沉重。老麦刚才交代的话,还她在耳边:“金芝,你拿上我的存折,去银行取出500万,还在这个码头等我回来,到时我们一起离开武汉。如果我遭遇了不幸,你拿着这笔钱好好过日子,千万别再去追查凶手了。”一定不会有事的,她攥紧了拳头,在心里反复念叨。
    老麦给汽船加满油,重新发动朝下游驶去。船长室内老麦手把舵盘,目不转睛地盯着前方,看起来心事重重。他完全没注意到,在汽船即将驶离码头之时,有个人湿淋淋地从水中冒出来,悄然爬上了船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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