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境追凶

十、回家

    
    徐娴慢慢走近床边,试着和她沟通:“老人家,请问您就是顾阿秀吗?”
    老妇人的嘴巴好像嘟囔着什么,其实没有半点声音发出,口水不受控制地滴在胸前的围脖上。老妇人被嘴里的口水呛到,急促地咳嗽了起来。
    徐娴好心地扶她坐了起来,倒了点水给她喝下。顾阿秀开始说话,她虽然气息很弱,却是怒气不止,她大骂徐娴整日对她不理不睬,又说从早到晚都灌她吃药,是存心要毒害她。
    无论徐娴怎么解释,自己并不是这里的护理人员,老妇人还是瞪着眼睛骂个不休。徐娴从前采访有过类似经验,她清楚这是精神分裂患者的一贯特征,意识不清,无法沟通,这老妇人沉浸在自个儿的精神世界,对外界基本不起反应。只有对她极为重要的人和事,才能刺激起她的正常反应。
    徐娴思忖了片刻,灵机一动,拿出林秀交给她的龙形折纸——在船上,这个折纸的正本交给老麦去调查了,现在这个是她自己仿照制作的副本——轻轻塞入老妇人的掌心。
    折纸才刚到手中,顾阿秀的表情马上起了变化。她呆呆看了一会儿折纸,枯瘦的手指来回抚摸,讶然问道:“怎么掉了?是谁给弄掉了?”
    徐娴心中一震,猜到她在说的是什么,嘴上含糊地应道:“是啊,怎么会掉了?”
    顾阿秀吃力地欠身,在床垫下面抽出一张白纸,均匀地对折,用一把裁纸刀切开。她手指灵活地来回穿梭,双掌上下翻飞,尽显名家风范,白纸的一半很快变成一个翅膀的造型。徐娴品尝也略懂纸艺,她对老妇人的高超技艺,大为叹服。这顾阿秀在折纸的时候,脸上回复了几分血色,动作专注而神情温柔,把满腔的热情和心血,倾注在眼前的小小纸片上。
    坐在床边的徐娴,心中突然浮现奇怪的感觉,这位老妇人弯腰坐着折纸的神态,她好像从前在哪里见过。想了又想,她生平认识的所有人,应该不包括这位顾阿秀才对。是的,徐娴心中笃定,自己28岁的人生从未和她有过交集。可是,心头这种奇妙的熟悉感,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顾阿秀把另半张白纸也折成了翅膀,再把这两个翅膀间不容发地,插入纸龙背部的缝隙。这条龙顿时神采熠熠起来,像是画龙点睛一般充满生机。果然溺水案中那些折纸,都出自眼前这位老妇人之手。
    顾阿秀将纸龙修复完工,整个人变得疲弱不堪,她松了口气笑道:“妈总算把折纸做好了,小孟,你快来拿吧!”
    徐娴问她:“谁是小孟?”
    顾阿秀左顾右盼,发现病房里除了她和徐娴,并没有旁人。她脸上的笑容敛去了,眼里流下浑浊的泪,叫声很是凄凉:“小孟,你怎么都不来看妈,妈好想你!”
    徐娴来不及反应,老妇人蓦然欢喜激动起来,脸色潮红地一把攥紧她的手,嘴里嚷道:“良玉,你来接我回家了吗?我等了你半辈子,咱们总算能在一起啦。”
    徐娴被她说得有点害怕,情不自禁往身后瞧去,哪有什么人在。当她回头之际,顾阿秀松手倒在床上,一对眼睛朝上翻了白眼。床边那部生命监测仪,哔哔地报警。徐娴看那仪器时,心电图很快变成了几条直线。值班医生和几名护士乱糟糟地一拥而入,把徐娴挤到了一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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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半夜十二点,光谷步行街西区地下储物室。
    王灿用螺丝刀撬开一个又一个储物格,仍是一无所获。
    从野树林逃走之后,按照纸卷上溺水魔的提示,要回到‘最初之地’领取奖品。王灿非常清楚地记得,他第一次拿到溺水魔的行动指令,就是在这超市地下室编号B1-2046的储物柜里。
    夜深人静,他不顾身体过度透支,拖着像是上了枷锁般沉重的双腿,检查总数在近千个的储物格子。插着钥匙的格子他全部看了,上锁的格子他就直接撬开。花了很长的时间,他终于撬开最后一个格子,里面空空如也。王灿眼冒金星,用力把螺丝刀丢到墙上,喘息着骂了一句粗口。
    这里根本没有所谓的奖品,难道溺水魔又一次耍弄了我?
    王灿在地下室惊恐地踱着步子,突然想到了另外一种可能。要论最初之地,溺水魔作案之前,第一次给我提示应该是邮寄了一封信到家里。等等!我应该马上回家看看,对对,我通过了这么多次考验,还不惜动手杀了人,也许,也许溺水魔真的会信守承诺,已经把小熙送回家了。
    王灿一念及此,激动得两眼发直,拔腿就朝家的方向赶去。
    半个小时后,王灿回到筷子湖边的小吃街,经过湖边几株大榕树,从小巷口绕回自家楼下。隔着老远他就瞧见,家里二楼的灯亮着。这灯居然是亮着的。老天,真的是小熙回来了?王灿抱着不确定的希望,扶着电线杆勉强站立,心脏砰砰地跳动着,双腿阵阵发软。
    两年前他出狱的那一天,回到家门口也有过类似心情,小仪给了他一个如晴天霹雳的打击。
    王灿慢慢挪到家门口,呆望着门缝里透出的一丝灯光,竟没有推门的勇气。他想张口喊:“小熙!”舌头底下渗出了咸腥的液体,喉咙好像坏了,发不了声音。
    良久,王灿鼓起全部勇气去推门,门没上锁,随手就开了。楼梯上没人,一楼的厨房里也没人。王灿默默打开门后的信箱检查,当初接收那封恐吓信的信箱,现在里面空空的什么也没有。
    小熙既然不在这里,他肯定是在楼上,等着我回家呢。王灿极力安慰着自己,一步一步踏上楼梯,咚咚的脚步声回响着,像是踩在他的心坎上,他就像一个彻底失去了自由的可怜囚徒,惶恐不安地等待着命运最终的判决。
    二楼终于到了,王灿的心一下沉了下去,客厅的灯果然亮着,却是空无一人,很快他就发现,小熙的房间是空的,他自己的房间也是空的,厕所和阳台也都没有人。
    小熙根本就没回来。没有回来。没有。王灿的心直往万丈深渊掉落,大脑阵阵晕眩,随时都要昏倒似的。他强撑着回到客厅,最后想要确认一件事,他用发抖的手去摸头上的灯泡,灯泡非常的烫手,这种热度至少连续开了几十个小时。原来二楼有灯火,只是他那天匆忙离家,忘了关掉而已。
    王灿绝望地低吼了起来,一下瘫坐在地上,热泪盈眶而出。一切都完了,小熙再也救不回来了!一直绷紧的神经松懈下来,浑身疼痛重新袭来。他再也无力忍耐,大声呻吟起来,无意识地在身上一阵掏摸,摸出了一个白色的纸包。
    王灿心神恍惚地,想起今天下午杀人的那一幕,那个长着猴子脸的年轻人,在刀下百般求饶时,曾把这袋东西塞进自己的裤带。坐牢的那几年,王灿见过一些犯人偷偷干这事,他一向洁身自好,不屑与瘾.君.子为伍。这时他感到极端难受,这一小袋东西在诱惑着他,有绝大的吸引力。
    精神和肉体的双重夹击,实在是太痛苦了,人生已然失去了希望,马上想要得到解脱。王灿勉强爬起身来,在电视柜抽屉里找出锡纸,把纸包的粉末倒在锡纸上,用打火机烤着。轻烟袅袅升起,王灿不由自主地,凑近锡纸吸食起来。
    把烟雾尽量吸入整个肺部,去感觉那种胀满,到快要窒息时才一口气全吐出来。刚开始肺里辣辣的,烫烫的,不到一会儿,整个大脑放空了,浑身伤痛开始远离,身体轻飘飘地十分舒适。王灿忘记了这几天发生的事,下一刻,他的小熙回家了,和往常一样,快活地在他身边跑来跑去。小熙一会儿问他要好吃的,一会儿问他要好玩的,他都笑嘻嘻地满口答应。
    王灿和衣躺在地上,沉浸在美妙的幻觉中,感觉不到时间的流逝。楼下有人推门咚咚地走上来,他也懵然不知。直到脸上被人猛地掴了一巴掌,他才清醒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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