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境追凶

十三、大桥

    
    早上七点半,武汉长江大桥。
    太阳仍被厚厚的云层遮住,阳光透不出来,天空灰暗一片。长江水位虽撤下了警戒线,只是减退了少许,江面仍是臃肿宽阔。上游漂来许多树枝石块,有些堵塞在巨大的桥墩底下。
    大桥上的车辆往来川流不息,一个高高瘦瘦的年轻人,站在大桥中央的人行道栏杆处,一副苦惨兮兮的模样,拿出很粗的绳子绑在栏杆上,好像有什么看不开的事情,要选择在这里上吊轻生,路过的司机都为之侧目。
    这年轻人是林秀,他昨夜苦苦思索,终于破解了江大乔的临终遗言。原来,她想说的那句话完整的版本是‘孩子在我的头衔里’,她的名片印着“武汉市长江大乔”,这和“武汉市长江大桥”读音完全一样。
    临走前的一刻,想必江大乔心情十分复杂纠结,她无法直截了当说出来,于是委婉地给了林秀暗示。
    当初林秀和雷立群等人研讨案情,虽然得出孩子的藏匿地点是露天场所的结论,却都以为这地方应该在野外或者废屋、工厂等地。谁也想不到凶手竟然如此胆大猖獗,选择把孩子藏在长江大桥内部。
    每天数十万车流和数百辆火车从双层桥面经过,桥底下的江中有成千上万的轮船驶过,却无人察觉这里关押了男孩。果然最危险的地方,往往最不引人注目,也就最为安全。
    林秀绑好栏杆上的绳子,把另一头绑在自己的腰上,他翻出栏杆外面,慢慢地利用绳子收放,控制身体从大桥外侧降下。他的双手白皙生嫩,一点茧皮也没有,很快被麻绳勒得发疼。他咬牙坚持,降到大桥的第2层桥面。这一层是火车的专用轨道,震耳欲聋声中,恰好有两列火车呜呜地交错而过,大风呼啸把他吹得一脸灰尘,衣衫不整,像是个叫花子。
    林秀被大风吹得左摇右晃,双脚急忙踏在桥墩的缝隙处,稳定住身形。等两列火车开过,他扭头往下瞧,在身下七八米的位置,巨大桥墩连接处有个平台向外凸起。林秀还看见江流中停泊了一艘中型汽船,就在平台正下方。
    林秀手脚并用,加快自己沿绳下降的速度。突然,砰砰!很近的距离传来连续两声枪响。
    顿时被吓得不轻,直觉这枪是冲着他开的,下意识地抓紧了绳子。
    在这半空悬吊着,上天没门入地不能,他等于是摆上了砧板的鱼肉,完全任人宰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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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密室之内的王灿,同样陷入生死两难的绝境。
    时间飞逝,短短一分钟已消逝过半。小熙稚嫩的脸庞在脑海中闪现,他不由得英雄气短,长叹一声!一仰脖子把整瓶牛奶喝了下去。
    桌子正对的墙壁轰隆隆地被机关推动,从中间往两边分开,露出了一个和这边大小差不多的房间。那房间空荡荡地徒有四壁,地面上有个黑沉沉的水牢。王灿朝思暮想,一直拼命想到找到的水牢,此刻就在眼前。
    与地面相平的金属栅栏的下方,无力地漂浮着一颗小脑袋。王灿一瞥之下心神激荡,连声喊道:“小熙别怕!爸爸来救你了!”
    毒性开始发作,王灿头晕欲呕,眼睑充血,呼吸变得异常急促。
    他踉跄着上前,弯腰想拉开金属栅栏,不管他怎么用力,栅栏却纹丝不动。连番使劲之下,他的脑袋晕眩更严重了,一阵天旋地转视物模糊。双膝跪倒在地,他用手伸进栅栏摸着那颗小脑袋,孩子脸蛋冷冰冰的,双眼紧闭昏迷不醒,鼻孔里还有微弱的一点气息。
    王灿眼泛泪光念了一句:“谢天谢地!”他颤巍巍地爬起身,在墙角找来一根铁条,鼓起余劲再次撬那栅栏。一下,两下,三下……剧烈地喘息着,眼珠子几乎瞪出眼眶外面,他终于撬开一半栅栏,铁条不堪压力应声折断。
    王灿俯身下去,把小熙湿淋淋地抱了出来。这时体力已经溃败,他躺倒在地上像狗一样喘气,肺部梗住了吸不进氧气,渐渐进入濒死状态。
    孩子像团冰块似的,身上没有半点温度,沉沉地压在他胸口。不知过了多久,也许是几秒,也许是一分钟,王灿从机体停滞中猛然惊醒过来,他咬破了舌尖喷出鲜血,还不能死在这里,他得马上送小熙去医院。
    王灿冷汗渗渗地,一手搂着孩子,一手撑地,费力地坐起身来。从来路脱身是不可能了,现在得尽快找到一扇门,可以逃生的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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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枪声没有再响,林秀谨慎地等了一会儿,拉着绳子下到平台,双脚刚一触实地面,耳边传来低沉浑厚的嗓音:“年轻人,你竟能找到这里来,本事可真不小哇。”
    平台上隧道入口旁,一个花白头发的男子倚壁而立。这人身上衣衫破损,渗出血迹点点,但神态安稳,精神气度远非常人可比,他的眼神像汪洋大海般凝视过来,林秀首次产生被人看透的感觉。
    白发男子看来没有敌意,手枪被他收入腰间皮套。林秀稍微放松了绷紧的神经,正准备答话,突然想起传说的一位高人来。
    “您莫非是武汉人称‘白发神探’的麦老?”林秀恭敬地朝他拱手作礼。
    那人哈哈一笑:“叫我老麦就行了。年轻人,咱们素未谋面,你怎么会认得我?”
    “晚辈叫林秀,我从前听老师说过,在武汉有一位‘白发神探’,破案不知凡几。老师经常在刑侦课堂上,剖析您破的案子作活教材,他对您是十分推崇的。”
    “哦,你的老师是哪一位?”
    “老师在首都供职,他姓沈名彦秋。”
    “原来你是‘黄眉怒佛’的高徒。这次溺水魔一案,竟惊动南北侦探在此聚首,风云际会啊,想必是凶手的末日要到了。”老麦捻着胡须微笑道。
    林秀的老师可是威名显赫,名声一点不逊于老麦。‘黄眉怒佛’沈彦秋和‘白发神探’麦尖猛,在刑侦界合称‘北沈南麦’,都是传说级别的高人,这两位是神交已久,却从来没有见过面。
    “前辈,您是怎么找到这里的?”
    “我追查溺水案有两年了,近日由一些蛛丝马迹,渐渐怀疑到我一位老友身上。我悄悄地跟踪他,发现他今天早上鬼祟地从江边游泳到这里,我驾船追了上来。到了平台隧道里面,我不熟悉内部环境,不慎被他发现,他二话不说拔枪射我——这位老友是个神枪手,生死关头容不得半点退缩——我只好开枪还击,先一步把他击毙了。”
    林秀在半空听到的两声枪响,就是他们在生死搏斗。老麦说得轻描淡写,林秀听着耸然动容。
    “前辈,您击毙的那人在哪里?”
    “你跟我来。”老麦带他从隧道口进去,走了没两步,林秀眼睛适应了通道的幽暗,借着外边的一点光线,他辨认出前方一道石门下,趴着一具身穿黑色游泳服的男尸。林秀快步上前,把那具湿漉漉的,身上还在滴水的尸体翻转过来,顿时震惊不已。这人不是别个,竟是公安局长何光远!
    他被一枪精准地打穿心脏,估计是当场气绝身亡,手里还紧紧握着他的92式配枪。林秀心念电转,伸手在他衣服口袋里掏摸了一阵,摸出一个塑料防水袋。林秀小心地拉开防水袋的封条,从里面拿出一个小巧遥控器。
    遥控器上没有牌子和标识,是私人改装的,上有一红一绿两个按钮,林秀双手捧着遥控器如获至宝,他小心翼翼地拆除后盖,把里面的几根电线扯断,这才长长松了一口气,对老麦说道:“前辈,这人应该就是溺水魔没错!”
    “你怎么知道的?”老麦神情还有些疑惑。
    “就我这几天的追查所得,溺水魔打算制造一个超级人工大湖,淹没整个武汉。这就是那个能引爆地下潜流的遥控器,如此重要之物,溺水魔一定会亲自携带。既然从何光远身上搜出遥控,他当然就是真凶了!”
    林秀心神松懈下来,同时感到不无遗憾:“前辈您这一枪,消弭了一场弥天大祸。不过何光远这一身亡,他的作案动机,恐怕会永远成为难解之谜。”
    “我或许能解答你的疑惑,但不是现在。当前最要紧的一件事,还是救出门后被困的王灿父子。”老麦用手一指这道石门。
    林秀点头:“多谢前辈,这道石门有办法打开吗?”
    老麦从腰间解下一柄锋利的软剑,在门缝里勾探切削,忙活了好一阵,末了他摇头道:“石门太厚了,开门机关不在门缝里,这门只能从内部开启。凶手早就布置好一切,就算有人能找到这里,也无法进去施救。”
    两人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对方眼里的无奈。凶手的最后一道考验就在这门里面,就差一道门的距离而已。王灿和他小孩在里面正陷入空前危机,自己身为侦探却什么都不能做,林秀郁闷得差点要吐血了。
    就在此时,石门后机栝连串异响,紧接着石门缓缓转动起来。老麦和林秀反应迅速,一起扳住石门边缘,用力帮忙加速开门。门开到一半,王灿抱着孩子滚了出来。
    两父子都已是奄奄一息。王灿嘴角鼻子都在溢血,他已丧失视力看不见东西,嘴里乱叫一气:“救命啊,救救我的孩子!”
    老麦当机立断,马上把王灿的身体扛了起来,对林秀喝道:“你抱起这孩子跟我来!我的船就在平台下面,快,把他们送去医院!”
    王灿父子被送到长江边上的武汉第三人民医院。经过医生一天一夜奋力抢救,王灿的性命居然保住了。小熙被囚禁在水牢时间太久,身体十分虚弱,感染了严重的肺炎。两父子住院整整二十多天,才能痊愈出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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