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界代理人

    
    在于明道击毁敌人的暴力货船时，尼文莉亚检测到了一次几乎被大爆炸掩盖的空间翘曲反应——根据几个人的判断，那个袭击者八成是在被击中之前的一瞬间用某种传送手段逃离了飞船。
    其后，坠落海面的残骸也很快被警方的飞行器和水面船只包围了起来——由于于明道的火力过于强大，以致于那道零点能光束直接蒸发了百分之七十的飞船结构；战斗部失控的能量随即又将剩下的残骸烧得所剩无几，结果警方所能找到的也只有一些残留的核聚变装置，和不知哪截炮管被熔融成铁坨坨的碎片。
    后来甚至连文明安全局的人都赶到了现场，在和夏知秋一起短暂地汇报了一番工作之后，于明道便带着自己这一伙人回到了酒店——毕竟经历了这么一串，大家都需要休息休息，剩下的事推到明天做也不是不行。
    虽说这种推脱有点不符于明道代理人的身份，但“红宝书”上显然并没有明文指出此行为违反规定，偶尔钻个空子应该也没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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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三个小时之后，时间已至深夜。
    实际上，正常的雾灵是从来不需要睡眠的，顶多是以一种“低能耗模式”来降低自己日常活动消耗的能量罢了。只不过对于拉克丝这个已然变成大半个人类的奇葩，显然那种方便的作息习惯已经成为了千万年前的历史。
    深夜时分，阻止拉克丝躺下睡觉的只有一种难以抑制的饥饿感而已。在成为永生不死的魔术师之后，纯粹能量的口味已经大打折扣，反而是那些对于寻常雾灵来说既麻烦又没效率的碳基生物食粮变得十分美味。
    这位昔日的大贤者看了眼一旁那个人类少女空荡荡的床铺，料想她应该是熬夜跟文明安全局的家伙谈事去了。趁着这个当口，她干脆也戴上帽子，在外面悄悄地观察了一下旅馆走廊上无关客人的行动之后，便独自坐电梯去了位于这座高塔中层的酒店食堂。
    食堂门口的那个蓝皮肤伊姆人女孩对着自己大眼瞪小眼了一会儿，这才接过拉克丝递上去的钥匙卡，随后放行她进去。
    “这年头人类小孩也开始熬夜了吗……”
    虽然那女孩嘀咕时用的是自己的母语，但拉克丝哪怕不使用神经翻译器也一样能听懂——她暗自笑了笑，心想自己还真不是个所谓的“人类小女孩”，你完全搞错了。
    酒店的餐厅从墙壁到照明都是清一色的金黄色调，这一股子土豪气息让光感敏锐的拉克丝感到一时难以适应。不过她还是很快地找到了自己预定的桌子——
    ——以及某个一见到自己就想飞扑上来的，被艾芙涅带歪了的同胞。
    “贤者大人您一个人来啊？！那正好让我——”
    拉克丝抬手比出一个电弧闪烁的架势，皱着眉头对那个比她高出一大截，扑过来大概能把自己压得两天走不动路的金发女子道：“你今晚要敢再做什么出格的事，我保证一招下去让你连人形都维持不了。”
    “哎嘿嘿嘿……别嘛，贤者大人，我只是觉得您太可爱了就没忍住……”
    “闭嘴！”
    拉克丝看了眼周围那一圈忙忙叨叨的外交酒店住客，发现这一群正装笔挺的家伙因为刚才的动静，几乎都把目光的焦点落在了自己身上，便感到浑身瘙痒般的尴尬。
    “乖乖干正事，我下来可不是找你瞎闹腾的。”
    “呃……”
    眼见露西亚流明依旧是一脸傻笑的表情，拉克丝也懒得再追究些什么，她轻轻叹了口气，坐下来招呼一旁看得一脸懵逼的侍者上来点菜。
    因为饿过了头，拉克丝干脆要了一块最大号的半人马座文明圈出产的水牛排，而胃口小得多的露西亚则只是点了一杯鸡尾酒了事。
    两个看起来跟人类没什么区别的深空细胞生物，就这么堂而皇之地坐在人类的餐厅里吃起了人类的食物，而且还吃得津津有味。
    在以不怎么雅观的架势迅速搞定了那块巨大的水牛排之后，拉克丝才拿起餐巾擦了擦嘴边的油汁，道：“你要还想吃什么，只管放心点，往最好吃最贵最稀有的方向点——这边的开销全部都能在艾芙涅那女人那儿报销了，只喝一杯鸡尾酒，不觉得扫兴吗？”
    露西亚闻言，又微笑着嘬了一口杯子里仅剩的酒水：“我怎么样都无所谓，而且我是个外派的军方人员，在这种地方消耗多了肯定会背上公款吃喝的罪名——倒是您只要吃得满意，我就很高兴了。”
    拉克丝表情复杂地看了眼偌大的餐厅里坐着的各色人群，心想露西亚这句话应该并没有在骗自己。
    只是可惜了这孩子的诚实，周围有不下五个人已经在不自觉的情况下变成了别人的耳目。
    “别在这儿肉麻了，我跟附近坐着的家伙一样是过来找你谈事的——虽说我实在是不想在身心俱疲的时候见你，不过……谢谢，今晚如果没有你我们恐怕也撑不到那个年轻人救场的时候。”
    “欸？哎呀？贤者大人居然主动跟我道谢了——嘿嘿嘿嘿嘿……”
    “你傻笑个什么劲？再这样我就回去了。”
    “啊别！别嘛……所以说，您让我过来到底想知道些什么？”
    拉克丝揉了揉有些胀痛的眉心，随后正色道：“我想知道，在你离开猎户座文明圈的时候，复国战线究竟下达了什么‘重要指示’？”
    露西亚一听到这个，也立刻收起了自己之前那副痴痴的表情，转而眉头紧蹙，视线锐利起来：“您为什么会想知道这种事？我已经……”
    “你已经离开了十年了，是吧？”拉克丝扬了扬眉毛：“今晚发生的事，我们俩都看到了，那个袭击者的气味很熟悉，虽然我一时无法确定，但此人身上一定有着复国战线成员用来标记自身的徽记。”
    “我也察觉到那个光子印章了……只是，好吧实话实说，那段‘重要指示’除了提到把您列为追杀名单上的目标之外，还有另外的内容——不过我也纳闷儿，明明您在研究所里被关了一百年，怎么会知道这种只有当年的核心成员才知道的机密？”
    “我并不知道，我只是从艾芙涅那里了解到你向我隐瞒了一些东西而已。”
    “啊啊啊啊啊啊——这个长官是有病吧我去……”露西亚一脸纠结地抓了抓了自己的金色长发，随后有些不情不愿地开口道：“当年发出重要指示的拉里诺夫大贤者已经被参宿四恒星的爆炸烧成了基本粒子，所以那条指示的完整与否，当年的‘同志’们是一直不太清楚的。连他们都不敢肯定的事，我这个叛徒就更不可能知道了。”
    “那么就说你知道的。”
    “……我知道的只有这么一件事——”露西亚用一根缠绕着电弧的手指给自己的刘海打了个卷：“当时拉里诺夫被卷入爆炸之前，除了把您加入追杀名单之外，还说了一句很迷的话：‘下一次我们将在银河系环界相会，并见证来自永恒未来的誓言’。”
    拉克丝听到这句话之后微微一怔，这才低头自语道：“果然吗……”
    “您说什么？”
    “没什么，”拉克丝摇了摇头，随后捡起自己放在旁边的蓝色圆帽戴上，起身道：“谢谢你的情报，露西亚。时间不早了，我得回去睡觉了。”
    “您不至于吧？这么突然就……”露西亚有些疑惑地用那双俏丽的蓝眼睛打量着自己。
    “我困了，就这么简单。”
    拉克丝摆了摆手，便扭头往出口的方向走去。虽然她并不想承认，但这具幼小人类的躯体带给自己的麻烦之一，就是这种随叫随到的困意。而且那些被嫁接了心灵信标的人，也让她不再想继续谈下去了。
    在离开露西亚的视线，拐向电梯略显昏暗的入口时，拉克丝突然发现一个气息微弱的存在正站在拐角处向自己望来。她淡然回头，便发现那个侧马尾人类少女正抱着胳膊，眯起那对时常带着一丝冷漠，刻意掩饰了感情的琥珀色眼瞳打量着她。
    “嗬嗬……上次在那艘伪装成货轮的军舰上，你也是用同样的手段在偷听我和于明道的谈话吗？”
    名叫夏知秋的人类少女眨了眨眼睛：“你说呢？作为文明安全局的员工，我必须时刻执行上面给自己的指示，包括对大贤者阁下的必要监控。”
    “你……”
    “如果我没猜错的话，你也向于同学他们隐瞒了什么不是吗？那个纳米机器制造的文本，有一页你曾经看过的记录，被你用操纵纳米机器内置电路的伎俩刻意隐藏了。”
    “你为什么会……”
    “我知道的可不一定比你少，大贤者。毕竟，唯有‘来自永恒未来的誓言’，才会抵达此处。”
    拉克丝自打来到银河系之后，便从未有过今天这般讶异之感。她整个人呆立在原地，跟着夏知秋大眼瞪小眼了整整半分钟，期间仿佛有千言万语，却一个字也说不出口。
    “行了，我们回去睡觉吧。”夏知秋从墙角撑起身子，走过来时又拍了拍自己小小的肩膀：“接下来我们还有的忙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