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界代理人

    
    从高耸入云的星港乘坐老旧的高速电梯，经过漫长而体验不佳的二十分钟下降之后，于氏团队才总算从那座肮脏且充满死亡气息的白色巨型建筑里走了出来。
    富利安排的黑色气动厢型车早已等在了星港电梯前的大街上，按照安全局的要求，这辆车除了搭载必要的火力系统和一套可供尼文莉亚进行驾驶的进口电脑外，其他的一切都尽量被处理得平平无奇，看上去就跟昆斯卡卫星都市里随处可见的空中出租车没什么区别。
    然而就算是这样，穿着体面而且风格怪异的于氏团队还是吸引了大街上无数来去匆匆的行人的目光。
    “尽量不要和当地人有过多的眼神交流，”夏知秋在精神频道里解释道：“我们必须减弱自己的存在感——谁也不知道人群里面藏着什么。”
    “你来当行走的雷达不就可以了吗，夏同学？”于明道扫视着眼前堆满电子垃圾、遍布乞食者和流浪汉的昏沉街道，不禁苦笑起来：“找出人群中谁是不怀好意的家伙，对你来说不是小菜一碟？”
    “真要是那样就好了，”夏知秋微微摇了摇头，一边抬手挥开了一个凑过来的流浪汉：“如果你只是想让我找出不怀好意的人，那么这条街上至少有百分之三十的人对我们都怀有程度不一的恶意。
    “在闭塞的世界和战乱地带，这可是很常见的情况。”
    听到这句话时，于明道总感觉那股笼罩在这座城市之上的煤灰气味似乎变得更重了。尽管每个世界都会有一股令初来乍到者难以适应的味道，但他还是第一次接触到如此让人憋屈的气息。
    大概这就是属于牢笼的味道。
    “我们走吧，”于明道招了招手：“这里的风景等到到了车上再看也不迟。”
    反正，不论在这座穹顶都市里走上多远，最后看到的可能都是大同小异的风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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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似乎是因为此地压抑到有些令人窒息的气氛，从尼文莉亚发动那辆气动厢型车升空开始，一行人就没再说过几句话。
    车子迅速地驶过有如畸形生长的巨型钢筋森林般的城市，在此期间，于明道除了仔细观察政府控制的“秩序地带”的生态之外，还不忘看一看车里人对周遭环境的反应。
    结果可想而知，大家都是一副皱起眉头面无表情的模样。除了李晓鸣因为烟瘾发作，一直在搓着手里的香烟盒子磨皮擦痒外，别的人似乎连动都懒得动。
    终于，在经过一片由无数的巨型烟囱和管道状塔楼组成的化工厂时，于明道还是忍不住打破了沉默：
    “话说回来，你们谁知道那位赛拉斯．英格拉姆大校是个什么来头吗？”
    一阵令于明道浑身难受的沉默之后，突然出现在方向盘上的迷你版尼文莉亚才抱着胳膊，用慵懒而不耐烦的语气对自己现在的业务对象应道：“反正一会儿你就能见到她，详细的问题找本人问不就行了？”
    “我这不是担心自己因为缺乏常识留下个不好的第一印象嘛……”
    “得了吧，于兄，你这人估计在哪儿都不会给人留下多好的第一印象。”刚才一直望着窗外不断喷出火焰的管道巨塔发呆的桑妮，突然冷不丁地加入了谈话，而且第一句话就让于明道各种不自在：“关于那个赛拉斯，你自己用从我这儿听来的德鲁伊社会常识想想估计都能猜出来——
    “能在一百三十岁的时候当上禁卫军大校，这种人怎么说至少也得是个民族英雄一样的角色，就算现在不是，她以后铁定也会变成那种人。”
    德鲁伊联邦的最高领袖是由一位从十数个“世宗”集团中挑选，经过漫长而繁琐的角逐脱颖而出的，由地球语言笼统翻译成“宗族长”的人所担任的。宗族长必定会产生在拥有远古德鲁伊女王血脉的人群之中，既然德鲁伊文明上古传说中的女王如今早已不见踪影，现今立于元老和大祭司阶层之上的最高统治者自然便只有宗族长一人。
    而联邦禁卫军除去宗族长亲卫队这个角色，还拥有整个德鲁伊第五联邦最精锐的部队和联邦情报局最大的特工集团这两个响亮的名号。
    一般而言，一个禁卫军战士想要成为校级军官，只是取个平均数据也得等到一百八十岁以后；然而这位相当于人类二十三四岁年龄的禁卫军小姐居然在这个岁数就当上了大校，背后的事情就颇为耐人寻味了。
    “这么说……”于明道看着电子地图上逐渐接近自己的目的地，不由得陷入一阵纷繁的思索：“德鲁伊联邦算是相当重视这次的事喽。”
    【事关上百个世界的生死存亡，我谨代表第五联邦的七千亿人民和包括我在内的唯二幸存者，对新界和银河系各方提供的帮助表示由衷的感谢。】
    ——这可是那个名叫洛威妮亚的女孩亲口说的话，不论怎么看，值得自己的文明和新界如此地兴师动众，她和剩下的另一个幸存者绝对是相当重要的存在。
    “反正不管他们重不重视，我是坚决不想再回到这个地方的。”桑妮冷冷地说。
    看得出来，这位德鲁伊姑娘此时一定有相当的怨怼积在心里，因此于明道也没再把这个话题继续下去。
    他拿起扩展空间里放着的任务资料，端详起赛拉斯．英格拉姆这个人来——从那张大头照上看，这位女战士的确是个生得相当不错的女性，她有着一头银灰色的，似乎刻意为了从军生涯而剪得很短的头发，不算十分漂亮却因为一种强烈的英气而显得别有气质的脸庞；赛拉斯头上顶着一对银灰色的带有狐狸特征的耳朵，一双有些泛红的琥珀色眼睛看上去仿佛是在审视着照片前那些素不相识的看客。
    这种感觉让于明道感觉颇为奇妙，因为现在正在端详照片的是他自己，而不是照片里几年前的那个英格拉姆中校。
    ——
    没过一会儿，尼文莉亚突然指着车载电子地图打破了沉默：“于先生，咱们到了——这就是卫星２２１号街，药贩子和走私人员聚集的老鼠窝。那位英格拉姆小姐会挑这么个地方潜伏，八成是真的想打入组织内部了。”
    于明道放下电子纸，向窗外的风景望去——眼前出现的是一大片由铺陈开的复合式金属塔楼，以及非法搭建在金属框架上的无数简陋公寓房组成的混乱街区。此地远离昆斯卡当局的行政设施，却被附近的几个巨型工厂包围。
    在污染环绕的状态下，卫星２２１号街居然显露出了一种难得的轻松气氛，在这里的行人和建筑上难以见到之前在主城区看到的压抑感，昆斯卡当局鸡肋的宣传标语也几乎看不见。取而代之的，是那些堂而皇之地坐在高塔阳台上把酒言欢的人们和四处倒卖电子产品的小贩。
    在一片外星流行歌曲的爆音轰炸之下，于氏团队的车子静静地驶入了一座半开放的公寓停车场。停车场满脸赘肉的保安也没多看他们几眼便放了行，末了，于明道才凭借着自己加强过的魔术师感官听到这家伙嘟囔了那么一句：
    “啧，这年头连特使找来的外宾都要往走私犯的地界跑了，什么破世道？”
    是啊，尽管于明道并不属于这个世界，他也还是想回上一句：
    “这什么破世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