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处的夏璃眉眼微动,立刻屏住了呼吸。
底下顾员外见顾无锡迟迟没有开口,脸上的愤怒一下便软和下来,他弯腰抬手握住了顾无锡的肩膀,语重心长的道,“无锡,现在官府的眼睛正盯在你表弟的案子上,你不能再犯错了,等这段时日过去,爹爹再想其他办法可好?”
闻言,顾无锡紧绷的身体骤然松懈下来,他眉眼间隐隐流露的戾气消失,“那两个工匠怎么办?他们已经知道了我房里的……”
“嘘!”
不等顾无锡一句话说完,顾员外便伸手捂住了他的嘴巴,顾员外目光警惕的环视四周一圈,“虽然是自己家中,但还是怕隔墙有耳。”
顾无锡点头。
父子俩说话的功夫,绑在顾无锡身上的绳子已经被顾员外解开了,顾员外将手中的绳子随手往地上一扔,亲自搀扶了顾无锡起身,“那两个工匠就交给爹爹来处理,只是你切记,以后没了你表弟,你做事也是收敛一些。”
顾无锡没有反对,之后父子俩就一前一后的进了屋里。
里面的情形躲在暗处的夏璃并看不到,她收回了目光,暗暗思忖,看来这钥匙的秘密她已经找到了。
顾无锡的屋子里有密室,可是那密室里究竟有什么呢?
正当她想的入神之际,身边忽然传来一道轻响。
夏璃稍稍侧眸就对上了流月恭敬的目光。
“主子。”流月轻声开口。
夏璃嗯了一声,底下的庭院中再次传来动静,夏璃循声看过去——
方才进了屋子的父子俩一前一后的拖了两个人出来,那两人躺在地面昏迷不醒,远远的望过去,身上并没有什么明显的伤痕。
“还没有死。”流月轻声开口。
以夏璃和流月两人的功力,一眼就能看到被拖拽的工匠胸膛还在平稳的起伏着。
夏璃点头,眼帘中父子俩拖拽工匠很快顺着旁边的走廊到了庭院门口。
四周静悄悄的,只有大雪源源不断的下着。
夏璃的眉眼微动,她握紧手上的钥匙,提气便要往屋子里过去,只是她的身形方一动,流月的手忽然握住了她。
“主子,你这一进只怕会让自己陷入更加两难的境地,到那时你又要如何抉择呢?”
一边是杀人凶手,一边是万千将士的性命,这个抉择怎么都不会太轻易,可是事情的真相只要一日没有暴露在人前,用顾长俊来定罪便是最好的结果了。
这是所有上位者都懂得的取舍,流月心想夏璃是应该明白的。
却不想夏璃闻言,沉默了一瞬过后,忽然用力的扳开了流月的手,“我不进事情便没有发生吗?谁又能够保证,这样类似的事情以后再也不会发生?”
流月一窒,便是这个空隙,夏璃的身影已经迅速的消失在她的眼前,悄无声息的潜进了屋子里。
流月咬了咬牙,还是跟了上去。
……
顾无锡屋子里一片混乱,还没有收拾过,两人一进来就看到里间一面半开的墙壁,朝里面走过去,一扇巨大的铁门便映入了两人的眼帘。
夏璃第一时间被铁门上挂着的锁链吸引,她上前,抬起的手还没有落到锁链上,一阵寒气便迎面而来。
“这是千年玄铁锻造的锁链,刀枪不入。”流月也被这锁链给震惊到了。
机关和千年玄铁的双重保障让夏璃对这铁门后面的秘密越发的感兴趣了,她迅速的拿起手中的钥匙在锁头上开始比对,结果果然契合。
夏璃的眼睛微微一亮。
脚步声便在这时候从外头折返回来,夏璃自然明白现在还不是进密室的最佳时机,和身边的流月对视了一眼,两人迅速的躲到了一旁。
脚步声只有一人,正是顾无锡。
一进来,他望着满室的狼藉,轻轻的叹了一口气,这会儿戾气消失不见,倒确实像是一个温文尔雅的翩翩公子。
顾无锡弯腰开始收拾地面的狼藉,麻利的手脚倒不像是一个养尊处优的少爷。
片刻,顾无锡将最后一样物品归置好,他便提步走到了铁门前,眉眼温柔的抬手在锁头上抚摸了片刻,他轻声道,“美人儿,等等我。”
话落,他迅速的关闭了机关,之后屋子里便陷入了一片黑暗中。
暗处的夏璃和流月等了片刻,男人均匀的呼吸很快传了过来。
夏璃和流月轻手轻脚的从暗处走了出来,她给流月睇了一个眼色。
流月会意,身形瞬间朝床榻那边掠了过去,她抬袖轻挥,一阵药粉瞬间在顾无锡的跟前弥散开。
流月捂住了自己的鼻子,耐心的等了片刻,等到顾无锡的呼吸渐渐沉下去,才回到夏璃身边。
“把机关打开。”夏璃轻声吩咐。
到了这个份上,流月怕恼了自家主子,也不敢再开口劝阻什么了,她动作麻利的打开了机关。
方才顾无锡关闭机关的时候,两人在暗处都看得清楚,根本都不用费功夫寻找。
墙壁半开,夏璃拿起手里的钥匙很快便打开了那道铁门。
凛冽的寒气瞬间迎面而来,目之所及全是一片漆黑,随着空气的灌入,甬道墙壁上的风灯慢慢明亮起来。
夏璃拢了拢身上的衣裳和流月一前一后的走进甬道之中。
甬道深且长,是下坡,密室应该是建在地底,一次只能容一个人走过。
大约是走了一盏茶的功夫,两人的视野陡然开阔,凛冽的寒气也迎面而来,比刚进来时要浓郁了不止一星半点。
当地底下的一幕幕映入眼帘的时候,夏璃和流月同时一震。
夏璃的身形就这么顿在原地,目之所及是满目的白。
一个个用冰块打造的棺材并排放在密室的两边,中间放置了不少新鲜的花朵,右手边还留了一条路通向前头。
夏璃数了一下,密室里的冰棺一共有二十具,其中有七具里面是有人的。
流月看着冰棺里倒映出来的黑影瞬间打了一个寒颤,“主子……”
夏璃没有理会,她提步上前走到一具冰棺前,猛然抬手,一股强大的劲风翻涌,冰棺上头的棺盖瞬间被揭开,里面的尸体也在这个时候映入眼帘。
饶是夏璃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看到尸体的那一刻还是忍不住倒吸了一口凉气。
尸体身上的血肉已经全部没有了,而身上的那层皮肤不知道用了什么手法完整的剥了下来,铺在白骨上头,头以下的地方穿着一身红色的嫁衣,那空荡荡的衣袖看着莫名的渗人。
尸骨的旁边还放了一些面团之类的东西,捏成一团一团的。
夏璃站在冰棺前久久没有挪动一步,流月见她半天没有反应,遂提步走了过来。
冰棺里的尸骨就这么映入了眼帘,饶是流月手上沾染了不少鲜血也同样难掩震惊。
“这……这……”
夏璃一点一点的攥紧了拳头,她一言不发的走到其余的冰棺前,用同样的手法推开棺盖,除了第一具冰棺里的成了尸骨,被剥下了身上的皮肤,其余冰棺里的尸体还很新鲜,面目仍旧栩栩如生,像是新死不久的,无一例外的是这些女子的模样都生的十分美丽。
那一刻,不知为何,夏璃提着的一颗心慢慢的放了下来,她无力的靠在一座冰棺前,一字一句的开口,“流月,现在你还觉得我应该以大局为重吗?”
流月看着这一室的冰棺,竟是半晌都说不出话来。
密室里的冰棺一共有二十具,如今只有七具放了尸体,这说明了什么,说明顾无锡从来没有放弃杀人的想法。
呆在这里面,沉默比死亡更让人难受,夏璃慢慢的直起身子准备往右手边那条通道过去。
流月自然紧随其后。
走了一段路,两人隐约听到了什么,脸色皆是一变。
“主子,有人。”流月惊道。
夏璃面纱外的眉眼瞬间凛冽,她定定的望着通道尽头,凝神去听,能听到微弱的呼吸声从那边传出来。
两人再不迟疑,直接提气掠了过去。
通道很窄,一提气不是碰了这里就是碰了那里,可是此刻夏璃和流月都顾不得了。
通道尽头又是一间密室,隔着一道石门,夏璃的身形刚刚落地一股浓烈的血腥味就汹涌而来。
女子微弱到几乎没有的声音也终于清晰起来。
“救……救命。”
“救……救我。”
夏璃微微弯腰就看到石门上有个小孔,靠近那个小孔,血腥味就越发浓郁。
她立刻将手中的钥匙一一在那个小孔里试了起来。
试到第三把的时候,石门轰隆一声开了,浓郁的血腥味瞬间迎面而来,几乎都要扑在人的脸上了,令人作呕。
只是紧接着映入眼帘的这一幕让两人都忘了去捂自己的口鼻。
哗啦的水声有一下没一下的在密室里响起,两人往前几步的地方是一方小水池,只是此刻在水池里流动的不是水而是殷红殷红的鲜血。
一个披头散发的女人就这么趴在池子边上,气若游丝的求救。
女人半边身体都在血水中,血水溅的她的上半身到处都是,看不清到底是哪里受了伤。
夏璃迅速的靠近血池边,俯下身伸手就要去拉那女子,“姑娘,姑娘……”
女人意识模模糊糊间隐约听到有人在叫自己,她慢慢的抬了头,映入眼帘的却是一张蒙了面纱的脸,她的意识陡然清醒。
“是谁?”
夏璃见女人浑浊的眼睛瞬间清明,她连忙伸手握住女人的手试图搀扶着女人起身,“我是来救你的,你告诉你伤在哪里了?”
这一动,女人的脸色瞬间痛苦起来,她连忙挥开夏璃的手,呼吸急促的道,“别……别碰我。”
她痛苦的模样实在不似作假,夏璃再也不敢轻易碰她了,只得道,“我的同伴懂医术,你快告诉我你到底哪里受伤了?”
片刻,许是女人身上的疼痛缓和了一些,她龇着牙齿慢慢的开口,“恐怕是没用了,姑娘我求你一……”
后头两个字还没有说出来,夏璃已经不想去听了,她偏头去唤流月。
流月颌首不等夏璃吩咐已经走到了血池边,抬手便去搭女人的脉搏。
女人绝望的苦笑,任由了流月给自己把脉。
片刻,流月拧了眉头,“气血不通,怎么回事?你的腿给我看看。”
“没有腿了。”女人低低道。
夏璃和流月的脸色猛然一变,流月倾身便要去检查女人在血水里的下半身,只是她的身子方一动,手腕便被女人紧紧的攥住了。
“帮帮我,求你们帮帮我。”
女人艰难的仰着头。
流月偏头去看夏璃的脸色,夏璃迅速的上前,她的手握住了女人的另外一只手,“你说你有什么冤情?”
听到这一句,女人顿时热泪盈眶,因为情绪太过激动,她的喉咙里不停的发出呜呜的声音。
夏璃耐心的安抚女人的情绪,等她的情绪缓和过来。
片刻后,女人的情绪终于平复,她用力的攥紧了夏璃的手腕,“帮我去找找我的未婚夫,让他不要找我,顾员外一家他们是惹不起的。”
未婚夫三个字让夏璃敏锐的察觉到了什么,“你的未婚夫可是那个农户的儿子?”
女人愣了一愣,半天才反应过来,“我未婚夫叫何立,家中确实是农户,姑娘你认识他吗?你可知道他的近况?我好担心他。”
说着女人又再度落下泪来。
夏璃的喉咙瞬间因为女人情真意切的一句担心被堵塞住了,她的呼吸迟迟沉不下去,面纱外的眉眼已经开始泛起了猩红。
“没有,我不认识他,只是最近听人说起,有个农户的儿子四处在城里寻找自己的未婚妻,听了一耳朵。”
夏璃将所有的情绪一口咽下,她十分平静的道。
女人听了这一句,有瞬间的甜蜜在她的眉眼间绽放,只是很快那甜蜜便化做了浓稠的苦涩,“姑娘,我求你去告诉他,不要再找我了,我……我这辈子是不能再与他成为夫妻了,唯有……唯有期望来世了。”
女人抽泣道,她停顿了一下,“另外,求姑娘替我去衙门击鼓鸣冤,姑娘既然能够来到这里,必定是有些本事的,在我死之前我一定要在世人面前揭穿顾无锡这个人面兽心的畜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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