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个府衙骤然安静下来。
凛冽的寒风夹杂着雪花在外头呼啸着。
夏璃大步走到刘大人的跟前,沾满了鲜血的手将堂上的惊堂木猛地一拍。
“审!”
刘大人瞬间一震,有了夏璃发话,他整了整自己的官袍,正襟危坐,“升堂!”
底下的衙役们瞬间抖动着手中的长棍,整齐划一的威武声结束后,这桩案子正式开审。
顾员外被衙役毫不客气的推到了一边,他看到此刻的阵仗,一张脸瞬间苍白如纸。
案情进行的非常顺利,到中途的时候,刘大人让衙役们去了顾府将地底密室的冰棺全部运来了衙门。
铁证如山,由不得顾无锡不认,加上今天死去的女人,顾无锡一共杀了十个女子,罪名重大,被叛斩首,明日午时行刑。
顾员外听到这个结果当场昏迷,被顾府的下人们搀扶了回去。
顾长俊当场释放,只是在牢房里走了这么一遭,又知道了自己身上的罪名完全是自己的叔叔一手推进,他忽然之间遭受了巨大的打击,从衙门出去的时候,整个人都失魂落魄的。
……
退堂后,所有人都离开了府衙,夏璃却迟迟没走。
头顶的灯笼慢慢的黑了下来,夏璃一个人安静的坐在府衙的门槛上,看着外头洋洋洒洒的大雪,一时出了神。
沾染了鲜血的衣裳已经被她穿干了,咯吱咯吱的脚步声从旁边而来的时候,夏璃的眼睛都没有抬一下。
“明日去绸缎庄买两身喜服吧,那对苦命的鸳鸯生前没有福分结为夫妻,死后便让他们葬在一起吧,也算是做个伴。”夏璃喃喃自语般。
其实能不能葬在一起全要看两家人的意思,只是流月此刻看着夏璃的模样,到了嘴边的话又慢慢的咽了回去,轻轻的应了一声好。
夏璃嗯了一声,抱住自己的膝盖又没了动静。
过了片刻,又有脚步声从雪地里踩了过来。
身影靠近的时候,夏璃恰好开口,“流月,你说这人心为何如此丑陋!”
流月没有回答,她被突然出现在跟前的男人深深的震撼住了,半晌都说不出话来。
夏璃似乎在不在意流月的回答,她低垂了眉眼,将自己的膝盖抱得更紧了。
“人心丑不丑陋,我不知道,凡事不能一概而论,但是我知道,无论你遇到了什么困境,我都愿意不顾一切的跑到你身边来。”
男人的声音低低沉沉,仿佛压抑了满腔的深情,那俊美沉静的脸不是秋夜离是谁。
夏璃整个人骤然一震,落在膝盖上的手瞬间攥紧,她半晌都不敢抬头去看。
身旁的流月便在这个时候悄悄的退了下去。
夏璃久久不抬头,秋夜离便俯身在她的跟前蹲了下来,修长的手指轻轻的落到她的发上,“怎么把自己弄得这样狼狈了?”
温软的语气便好像两人之间从来没有决裂过,夏璃的眼睛瞬间酸涩起来,有温热开始在她的眼睛里聚集,她仍旧不敢抬头,更不敢轻易开口去接秋夜离的话。
当日的她哪怕决绝,内心深处对秋夜离的感情却始终从来没有变过,这会儿秋夜离再出现在她的跟前,她顿时觉得恍如隔世。
夏璃竟胆怯了。
秋夜离再没有迟疑,不顾她一身的血污就这么紧紧的揽了她入怀,“我千里迢迢的赶过来,又在营帐中等了你这么久,你便忍心连看都不看我一眼吗?”
夏璃的眼眶瞬间湿润,眼泪不受控制的往下掉,明明不是想这样说,一开口话就变成了,“我们已经分开了,这样不好。”
秋夜离顿时被气笑了,抱着她的手不松反紧,“我还偏偏不松开了,你能咬我不成?”
却不想他的话落,夏璃真的一口咬上了秋夜离。
男人身上的清冷和着眼泪咸咸的味道一点一点的浸入牙齿间,夏璃的情绪差点就崩溃了。
秋夜离的大手在夏璃的后背轻抚着,他温声开口,“哭吧,哭出来就好了。”
夏璃反而冷静了,她慢慢的从他怀里退开,似乎是刚刚掉过眼泪,又或许是其他的原因,夏璃别过了头没有去看秋夜离。
“你怎么来了?”
秋夜离深深的看了夏璃一眼,侧身在她身边的门槛上坐了下来,“你不是缺粮食吗,给你送粮食来了。”
一句话差点又勾起了夏璃的眼泪,她吸了下鼻子,停顿了片刻才终于抬起了头,“这么多粮食,你从哪里弄来的?”
“小瞧我了不是。”秋夜离淡淡一笑。
夏璃便没有再问,她平复了自己的心情后,语气诚挚的冲秋夜离道谢。
“多谢你,救命之命,夏璃铭记于心。”
说着她起身似乎要向秋夜离行礼,秋夜离的脸色瞬间一变,伸手攥住夏璃手腕的手指仿佛要将她的骨头一寸一寸的给捏碎了。
良久,秋夜离才将自己心里的怒意一点一点的压制下来,“若真要道谢,明日我离开之时,你便送一送我,这救命之恩可不是救一命,是成千上万的命,你还真的好好答谢我。”
夏璃抬了头,唇瓣蠕动,声音还没有出来,秋夜离忽然抬手落在了她的唇瓣上,“等我想好了再来向你讨要。”
“好。”
夏璃点头。
指尖温软的触感让秋夜离好一阵失神,片刻,他攥了手指,强迫自己别开了目光。
搓棉扯絮的大雪洋洋洒洒的下着,两人并排坐在府衙的门槛上,谁都没有再开口,享受着此刻的安静。
夜色再深一些的时候,夏璃歪着头靠在秋夜离的肩头睡着了。
秋夜离伸手将夏璃揽在怀里,让她睡的舒服一些。
……
夏璃醒过来的时候,已经在军营,外头白茫茫的一片,将整个营帐都映衬的明亮起来。
她猛然坐起,身上的衣裳换过了一身,暖融融的火炉紧挨着她的床榻,温暖的气息迎面而来。
营帐里除了她再没有第二人,夏璃像是忽然想到了什么,掀了被子赤着脚就准备下地。
恰好流月端了膳食从外头进来,帘帐扬起的瞬间,寒风吹进一地的碎雪,冷的人直打哆嗦。
“主子。”流月快步过去。
看到她,夏璃连忙起身,一把握住就流月的手腕,“他人呢?”
流月哪里不知道夏璃问的是谁,她连忙开口,“主子放心,太子殿下去城里的客栈休息了,晚上才离开。”
夏璃像是忽然想起了什么,她神色不太自然的松开了流月的手,“我没有问他。”
流月抿唇一笑,也不点破,她侧身将手上的膳食放到桌子上,“属下熬了点清粥,主子用一些吧。”
夏璃点头,在流月的伺候下,洗漱完毕后坐在了桌前。
喝粥的时候,夏璃隐约听到外头士兵们嘈杂的声音,字字句句都不离新送到军营的粮食,情绪很是高昂。
她便慢慢的扬起了唇角。
急促大步的脚步便在这个时候进了夏璃的营帐。
那阴沉沉的眉眼不是夏澈之是谁。
“姐姐,到底是谁送来的粮食?”
夏璃喝粥的动作一顿,身边的流月已经连忙迎了过去,“殿下。”
夏澈之不理,一双阴骘的眼眸始终落在夏璃的身上。
夏璃搁下了手中的粥碗,不紧不慢的挑了眉头,“是谁送来的重要吗?现在军营里有了粮食不好吗?”
夏澈之沉了脸色。
“还是你们觉得我破坏了你们原先计划,恼羞成怒了?”夏璃嘲讽的笑了笑。
夏澈之拧着眉头辩解,“姐姐这话是什么……”
不等他一句话说完,夏璃豁然站了起来,面纱外的眉眼沉静的盯着夏澈之,“澈之,姐姐之所以没有动作,便是因为你是我的弟弟,被自己的亲弟弟算计一些无关紧要的,我不觉得重要,但是我不说不代表我这个做姐姐的不知道。”
夏澈之的身体往后一退,过来时他的肩膀两边落了不少碎雪,夏璃便抬了手一一给他拍去。
“你想要权力,想要设计架空姐姐的权力,姐姐不怪你,你要争姐姐不再干涉你,朝堂的事,只要你们别做的太过分,我都不会再插手,这样,你可满意了?”
话落,夏璃倏然抬眸,此刻她面纱外的眼瞳很平静,再没有了往日里的波澜锐利,她像是真的累了。
夏澈之一震,他本还想再问粮食的事情,夏璃忽然反问了一句,“你便这么容不下姐姐了吗?”
于是夏澈之所有的话都卡在了喉咙。
姐弟俩走到今日,两人的心里或多或少都明白,旧时的那份亲密他们是再也回不去了。
“那姐姐好好休息,澈之先走了。”
沉默了片刻,夏澈之才从喉咙里挤出这么一句。
夏璃摆摆手。
夏澈之大步离开。
短短片刻功夫,桌上的清粥已经凉透,夏璃也没了再用的心思。
安静的沉思了片刻,夏璃才开口,“流月我们亲自去一趟绸缎庄吧!”
流月立刻反应过来,她点点头,拿过挂在架子上的风氅披在了夏璃的肩头,主仆俩一前一后的出了军营。
已经离开的夏澈之忽然出现,他对着身边的某一处低声开口,“跟上去瞧瞧。”
他的话音一落,空气中隐约传来一声轻响。
——
“有人跟着我们。”走了一段路,流月忽然压低声音开口。
夏璃点头,“随他吧,最近澈之身边似乎多了一些能人啊。”
流月的神色猛然一凛,“属下这就让暗卫去将那些人解决掉。”
夏璃却伸手握住了流月的手,“不必了,只要不是伤害他的人,他培植一些自己的势力也好。”
流月点头。
两人进了城里的一家绸缎庄,选了两套现成的喜服便往府衙去了。
今日一早,府衙里的衙役已经去通知了何立和女人的家里,而其他还没有核实身份的尸体,没有在顾无锡那里问出结果,便由画师绘制了画像,由府衙统一安葬。
夏璃和流月赶到的时候,府衙里正哭声震天。
何立和女人两边的家人抱头痛哭,刘大人看到这一幕也是心酸不已,在一旁抹着眼泪,又怕老人们情绪太激动受不住,差了衙役在两边老人的身边守着。
夏璃的眼睛也瞬间红了,她从流月的手上拿过包袱走上前。
安慰了两边的老人几句后,她便提出了自己的想法。
两边的老人一愣,反应过来后倒也没有反对。
夏璃便让人给何立和女人换上了喜服,下葬的时候,她亲自过去了,便错过了顾无锡斩首时边城里百姓群情激奋的那一幕。
在边城里差不多奔走了一天,夏璃才总算忙完,跟在她身后的暗影一走,秋夜离便差人送了信过来,邀她一同在边城里的天香楼用晚膳。
夏璃收起了纸条,抿了抿唇道,“如此,便过去吧。”
流月忍俊不禁。
只是两人的身影刚刚在街道上转过身,一只黑鸟忽然从空中笔直的落到了夏璃的手心。
夏璃的身形一顿,借着街道上灯笼的光线,黑鸟脚上绑着的信就这么映入眼帘。
“这不是暗卫的信。”流月皱了眉头。
暗卫传信也是用黑鸟,只是黑鸟的羽毛上会留下暗卫的记号。
夏璃沉了沉眼睛,取下信件。
当上头的字迹映入眼瞳后,夏璃的身形一晃,整个人顿时控制不住的往后一跌。
流月连忙伸手搀扶住夏璃,“主子,发生什么事情了?”
这一搀扶才发现,夏璃拢在袖中的手指已经颤抖的不像样子,流月的脸色一震。
……
天香楼。
秋夜离特意选了一处雅间,房间里熏了香,四个暖炉放在房间的四个角落,驱散了冬日里的寒意。
他点的菜都是平日里夏璃喜欢吃的,这种天气饭菜容易冷,秋夜离想夏璃一来就吃到热腾腾的饭菜又不等待费了不少心思。
直接搬了一个炉子放到了雅间里,所有的饭菜都在上头偎着,只等夏璃过来了。
陆德将窗子打开一条小缝透气,些许寒风瞬间吹进屋里。
秋夜离拧了眉头,“把窗子关上,一会儿屋子都冷了。”
陆德无奈的关了窗户,走到秋夜离的身边伺候茶水。
一盏茶的时间过去,陆德看着秋夜离手边已经凉透的茶水,忍不住嘟囔道,“已经酉时一刻了,长公主不会不来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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