负一世一生名

正文 第十八章 命运的横切面

    
    水若善跨过王府门槛,甫一站定,就感觉到前方一道强烈到令她窒息的视线,她始终保持低头,不断地提醒自己,平常心,平常心,她深呼吸,吃力的抬起头,大厅的主位上坐着的正是她喜欢到心都疼的人,她哽咽了一下,却还是将眼泪生生憋在了心里。
    厅里未掌灯,仅靠着柔和昏黄的月光,四目交汇,也许他们都期待着什么,却也许连自己都不知道想要期待什么,就只是这样深深地对望,一个僵硬着站在风里,一个紧绷着坐在厅上,视线胶着,时间定格在此刻,萧索的夜沉闷寂静的可怕,只有轻薄的夜风引着记忆中的滴滴点点从大厅穿堂而过。
    停在水若善面前的是狼藉的京都街道上,殷王紧拥着织音轻柔安抚的画面,英雄佳人,天造地设,她甚至记得那天的梅花糕,统共六块,却没有一块是甜的。
    殷王有一瞬间的失神,就着铺天的暗夜,月亮倾洒的光柱下,高台上水若善凭着精湛的琴技,弹奏的正是那首哀婉缠绵的梦相思,他以为,接下来会是舞着劲风的舞蹈,却发现不是,而是水若善直呼着救命,拼命与台下之人抢着自己裙摆的憨样,她那慌乱窘迫的表情竟如那日般异常清晰。
    殷王焦躁决然的打断所有的回忆,假的,一切都是假的,除了眼前活生生的肉体外,她的一喜一怒,一颦一笑,全部都是令人痛恨的假象。
    “回来了。”清冷的声音掩饰不住的异常沙哑。
    听到这句平日里最简单普通的问话,一瞬间,水若善拼命强忍的泪水奔涌而出,争先恐后的滴落到脚尖,最终变的冰凉,啪嗒啪嗒的拍打声在这个幽静深邃的夜晚......跌成巨响。
    又是一阵诡异的沉默。
    对面相望,却咫尺天涯。
    水若善此刻才惊觉,长久以来,她与殷王之间隔着一片天、一座山,她跨不过天,也翻不过山。在殷王的那方天地,她最终只是个过客,一个因为有些价值而勉强叫得上名字的过客。
    “陪本王下盘棋吧。”殷王起身冷笑,隔着空旷的大厅,他看到水若善脸上明明亮亮的东西,只觉得越加厌恶,这出戏,真难为她演的这样卖力!
    水若善亦步亦趋的跟着殷王,悄声地擦掉泪水,离别前的最后一晚,她还是想留给殷王一些美好的回忆,她已经忘记要用睡觉麻痹自己的想法,与此相比,她更喜欢陪着殷王,只要与他一起,哪怕疼着、痛着,她也能从满腔的苦涩中体会到一丝她小心着的甜蜜。
    水若善扯动嘴角,艰难的挤出笑容,假使以后回忆过往,她希望他记得,有个爱笑的女子,在某个初冬的夜晚,衬着半圆的明月,陪着他认认真真的体会棋海中的起伏。
    这里正是水若善居住的偏院,院里的中央有一方石桌,桌上已摆好了棋盘,还有一座飘着丝缕青烟的五彩瓷香炉,近了能闻到淡淡的清爽香味,桌边放着她最爱吃的梅花糕。
    水若善的眼眶又聚满水气,他始终记得她爱吃。
    二人落座开局,一直无话。
    水若善一刻不停的吃着梅花糕,味同嚼蜡,却还要装出美味的样子。她觉得自己吃下的梅花糕有些重,压的她想要呼吸都难。
    殷王轻捻黑子,迟迟不落,每次下棋,他都执着的要用黑子,他讨厌白子,太净、太清,一如往日里水若善的笑容,那是他触不到的另一个彼端,与他极其相反到令他反感生厌的领域。
    二人各揣心思,刻意的回避某些事情,气氛再也找不回往日的欢愉。
    谁都知道,谁都清楚,也谁都明白,却谁也不肯说破!
    “本王下的有些吃力啊。”
    “嗯。”水若善郑重的点了下头。这样,以后每逢下棋,你都会想起这盘破不了的局,想起今日与你对弈的人。
    “水若善,为什么来殷王府?”殷王的凤眼凌厉的盯着面前之人,声音依然平缓清冷。
    他不知道,自己是想听她坦白还是想听她继续说谎;他不知道,到了此时为何还要多此一问;他更加不知道,倘若她坦白,他是否会愿意心软一次?
    话落,水若善有一瞬间的颤抖,这是他第一次这样连名带姓的叫她,她迫切的抬头看着殷王,目光灼灼,呼吸一蹴赶过一蹴,狂乱的心跳附和着沸腾的血液,胸腔的呐喊破体般一浪高过一浪。
    因为我喜欢你!
    因为我喜欢你!
    因为我、喜、欢、你!
    却最终,调皮的化为一句,“因为大哥不敢在殷王府动粗啊!”
    殷王笑了,如释重负般,如此,也就不用心软了。
    水若善痴了,在离别的前一晚,烙在她心里的是殷王绝世的容颜上那耀胜日月光华的浅笑。
    多年后的水若善回望过往时,依然清晰的记得殷王此刻绝美的笑容,却是因为彼时穿心刺骨的痛苦与绝望早已盖过了此刻的如痴如醉。
    突然,眼前一阵黑暗,水若善重重的趴倒在棋盘上,扫落一地的黑白子,未来得及吃完的半块梅花糕跌落到地面,碎成粉末。
    殷王重将视线移向棋盘,如此波云谲诡的棋风,岂是那个满身傻气、一根直肠的水若善会有的!
    水若善感觉自己被黑暗笼罩,铺天盖地无边无际的黑暗,她焦急的奔跑,却怎样也看不到一丝光亮,伸手不见五指,她越跑越急,呼吸已经迟滞,一脚踩空,她重重的栽进水里,无防备的呛了几口水,刺骨的寒,透过身体的每一寸,钉入骨内,不停地下沉,深不见底,沉重的窒息感越加的清晰,她忽然开始胡乱的挥舞四肢,使出浑身的力气,挣扎着想要探出水面。
    “拉上来。”遥远起伏的声音传入耳中。清冷又慵懒,那是她最喜欢的人。
    倏地睁开眼,所有的感觉瞬间回身,冰冷的水涌入眼眶,酸胀刺痛的难受,她不断地眨眼,想要摆脱这样的感觉,看清眼前的一切,却发现只是徒劳,依然有水涌入眼中,依然带来热涨的酸痛,她固执的睁着眼,光亮透过水面照向水里,面前是扭曲变形的模糊地面。她更加奋力的挣扎,一股强大的外力将她从水中拉起,所有的本能汇于口鼻,只剩下拼命地呼吸。
    “醒了。”
    水若善下意识的循声望去,远处的台阶上,坐在暗处的人只露出一双金黄锦缎的靴子,可她就是知道,除了殷王,别无他人。
    随着呼吸的顺畅,意识渐渐清明,空白的大脑迅速转动,她看到墙上各种行刑的器具,看到隔着她与殷王之间的粗铁栅栏,看到没过她半身的一方污水还有站在身边的两名高大男子。
    她的脖子上圈着吊锁,将她的整个背部拉扯到极限,她动了动手脚,发出哐啷哐啷的响声,锁着双臂的铁链足有她的手腕粗,绷直了拉向两侧,扯的肩臂酸胀麻痹,她甚至在想,是否要将自己的双臂就着这样的姿势生生的撕扯下来,脚尖够不着地,脚踝处有明显的垂坠感,应是连着重物,将她整个人向下拖拽,承重的双臂却又绷得笔直,毫无伸缩的空间,她收拢了双臂,脚下便生出拉扯的强力,她遂了脚下的重力,肩臂又活活撕筋断骨的疼,这样腾空的吊着,她觉得自己的每一寸肉身都被拉长撕扯,滚烫灼烧般的疼。
    水若善静心提气,却发现体内空旷无力,她想起那个五彩瓷香炉、想起那盘食之无味的梅花糕,软弱的泪水无声的滑落,原来,他早就知道她会武。
    原来,他一直虚伪的敷衍自己。
    原来,他等着有一天算计自己。
    原来,他对自己的一切都是假的。
    水若善失望的闭上眼,任泪水静静的落下,对于殷王,她是否太过于天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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