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策军娘

    
    段影算着时日，收拾了点细软，一副随时都能走的样子。
    听到有侍卫来传她去王宫，一激动便跑着去了，到了殿前才反应过来，连忙整理好呼吸，装作平静的慢慢走了进去。
    许蘅之看着她一步一步走进来，一步步的走向他，不明白为什么，两人距离却越来越远。
    直到他回过神来，才看到段影目光炯炯的看着他好一会儿了，于是忙走到她跟前，牵着她的手坐了下来：“去年我与你的约定你可还记得？如今是何打算？”
    段影终于等到问这话了，但到底还是不想表现得太过，于是平静的说：“我时常午夜梦回，看见他就站在我面前，不断对着我说，让我去找他。”
    “……”
    日有所思夜有所梦，不是他让你去找他，而是你想去找他。许蘅之心里明白得很，面上也不拆穿：“可我……若是还想再留你一年呢？”
    段影睫毛颤了颤，却还是那副平静的面孔：“……好。”
    许蘅之握着段影骤然冰凉失温的手，心中一沉，继续道：“一年复一年，若是我一直舍不得，一直留你呢？”
    “……好。”
    “留你一辈子，直到最后一口气呢？”
    “……好。”
    “……”明明得到了最想听的回答，许蘅之心里却万分悲凉，他松开段影怎么暖都没有温度的手，顾自笑了几声，问道：“为什么？我不过用半条命救了你，值得倾你一生来回报我？还是说，是我自作多情，其实你根本就不想活了？”
    “……”段影看着许蘅之又钻了牛角尖，叹了口气，诚恳回道：“祝月溪跟我说过换血的凶险，你何止是用半条命救的我……更何况，得了新生，我为何要寻死觅活，你不要胡思乱想，你不要我走，我便不走就是。”
    许蘅之听了这话，将人抱在怀中，越收越紧，段影都快喘不过气，却始终一声不吭。
    “我知道你心里还有他。可是你看，他为了麦香不惜跟药母同归于尽，到了生死攸关的时候，他也选了麦香，他也放弃了你！他和我其实是一样的！所以，阿影，我们重新开始好不好？”
    “……”段影没说好，也没说不好，一动也不动的任他抱着。
    然而过了许久，等许蘅之终于将她放开，却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温和的将她手拉起来，拍了拍：“瞧你现在这样，逗起来半分意思也无。”
    段影愣了一下，许蘅之继续道：“我骗你的，当初说好了，你要是想走，我便派人帮你打点打点，本来，该是我陪着你到处走一走的，实在是王已年迈，且多病缠身，我实是走不开，你不要怪我才好。”
    “我明白的。”
    听了段影的回答，许蘅之沉默不语，段影又连忙补道：“王……阿蛮也要保重身体，我会……”
    会写信？曾经好像这样说过，但那时段玉羲还在，如今这样的空头支票再也没有心思开了。
    许蘅之看她样子，自己接过话来：“到了好玩的地方，遇到好玩的事情，或者遇到麻烦了，没有钱花了……总之，好与不好，都写信回来让我知道，好吗？”
    段影只得点了点头。
    “打算什么时候动身？”
    “……跟祝月溪道别了就走。”
    “……”如此急切，许蘅之心里又开始吹风打浪，却到底忍了下来，背过身去：“那便一路保重吧。”
    “谢谢你，阿蛮。”
    身后的人说完就走了，许蘅之猛然转身，却连一个背影都没见着，不由苦笑一声：“走这么快，是怕我反悔吗？”
    他几步走回自己的座位，看着摆在自己面前自己亲手写下的字帖，那上面只有四个字——“倦鸟知还”。
    然而，心中那个人会不会还，其实他心里一点底都没有。
    “来人，派人暗中跟着她，事无巨细直接向我汇报。”
    “是。”
    祝月溪的房门紧闭，段影已是敲了半天功夫，奈何对方就是不开门。
    “罢了吧，我原是想当面跟你道声别，这一年来你我朝夕相处，是我竟忘了，你从来都很讨厌我。”段影站在门前，对着里面还是把想说的话都说了：“此去一别，再见无期。你知道的，我永远不会嫁给你蘅哥哥，他也不是巧取豪夺之人，我和他这一生就只会这样下去，所以他最终选择了放手，你……也放过你自己吧，时间之所以能抹平一切，是因为它要让人重新开始。”
    “愿你成为更好的自己，愿你终将获得所爱。”
    段影说完，便头也不回的走了。
    回到自己住的地方，她留下一封信，拿着早已收拾妥当的包袱，便随着来带她出南疆的人走了。
    许蘅之将所有的事务都推了，一个人坐在段影惯常坐的一棵大树下，也不让旁人伺候，这一坐就坐到了入夜，直到听到有人急报才回过神来，连问了两遍才听清，原来是说段影一出了南疆便进了麦香的地界，各个店晃了一圈后，人就不见了。
    “怎么回事？不是让你们一步也不要离开吗？！”
    来人解释了一大堆，意思就一个，人跟丢了。
    许蘅之猛的醒悟过来：“糟了，忘了跟你们说，她可能会扮作男子！拿纸来！”
    于是当即画了段影的男女扮相两张人像传了下去，正坐在座位上失神，又听人来报，许蘅之不耐道：“又有什么事？！”
    “……”来人被吓得话都不敢回，直接将手上的信呈了上去。
    许蘅之展开一看，原来是段影留给他的。
    “阿蛮，当我直面战场上的残酷和血腥时，我才终于明白那天晚上你赠我五毒珠的心意，也明白了你的那句“对不起”。你我相识多年，在我心中，你始终都是当初那个温煦如春风的男子，无论这世间是清是浊，只愿你保持本心，做真实的自己，过想过的日子，愿，岁月始终温柔待你。阿影留字。”
    许蘅之将这寥寥数语翻来覆去的看了，想到当初被逼无奈，故意喝下嚓木的毒药，假死逃过一劫，被发现后翻山越岭不舍昼夜的逃出南疆，再睁开眼时便看见了一双明亮的眼睛，那眼里满是欢喜，热烈得化了他所有的冷漠和防备，即便是后来将自己的毒慢慢解了，记起了所有，也曾有过片刻犹豫，迟迟不想远离。
    若这温暖迟早要失去，当初为什么还要贪恋，不如从来没有得到。
    “你也让我做自己，可为什么我做了自己，你却不喜欢我了呢？”
    “阿影，我好像总是在后悔，这一次过后，我便再也不想后悔了。”
    “来人……”
    “是。”
    ……
    麦香皇宫里，皇帝一边展开密报，一边问道：“银号？”
    “是，昔日飞影将军在什锦城各大商铺投了钱，成了小东家，又出了好些新鲜的主意，让这些铺子生意如火，攒了不少的钱在各大银号，奴才早有留意，如今在黍城的一家分号里有了取用记录，想来应该不是别人。”
    “他这将军做得一塌糊涂，做商人倒是一把好手，”皇帝听了这话笑了起来：“黍城？离南疆不远了吧？！跑得倒是够远的，怪不得贪想自由，原来是不差银钱……你知道该怎么办了吧？”
    “是，奴才这就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