踏入江湖

    
    死亡就像是一道阴影，在阳光到达不了的地方暗自滋生，人们通常不会向阴影中看，但是阴影却总是会在不经意间向人们展现自己的存在。
    黄凉听师姐丁玲儿说，生死之间有大恐怖，亦有大机遇，但是这些到底只是纸上谈兵，丁玲儿也没有经受那种危险横生的生死磨砺，只是照本宣科罢了。
    黄凉却经受了这种磨砺，就在此时此刻。
    陷入流沙之中的死法自然就是当无法闭气之时，在呼吸之间黄沙塞进鼻孔、嘴巴，最终痛苦而又无力的窒息而死，先天武者虽然能够吸收天地之间的灵机灵气，但终究是凡人，甚至莫说是先天武者，就算是其上的外化境、灵宫境武者，也无法在黄沙掩埋之中存活下去，区别不过是时间的长与短罢了。
    不过外化境武者已经拥有心血来潮之能，对于危机的感知是对天地间灵机细微的审视，这种能力令外化境武者能够身感天地灵机，于是无往不利，因此，外化境已经几乎没有了误入流沙的可能。
    至于更在外化境之上的灵宫境武者，更是在外化境身感天地灵机的基础之上演化出真我灵识、精神异力，于是更加杜绝了误入流沙这种险境的可能，当然灵宫境武者虽然不能如同神合境武者那般操控天地灵机，但达到了灵宫境的武者，实力已经十分强悍，即便他们陷入流沙之中，也能轻而易举的破裂而出，绝不可能如此憋屈的死去。
    只是，这些对于黄凉一概没有参考价值，他不是灵宫境，不是外化境，甚至连先天境都不是，也许这困扰了他五年之久的难关已经出现了一丝松动，可同样是先天高手的章明，也陷入了这流沙之中。
    他满心灰败之意，已经绝望。
    流沙一点点的将他吞没，从腰间到胸口，从胸口又到脖颈，从脖颈再到头顶，最终整个人都陷入了流沙之中。
    这个速度很快，黄凉却只觉得度日如年。
    等他整个人都陷入黄沙之后不久，章明也陷了进去。
    与黄凉不同，他的脸上并没有什么不甘之色，反倒是显得格外释然，就像是那四大皆空看破世情的和尚，以至于他那双狼顾般的眼眸，都凶厉之气消融，只剩下了最干净的目光。
    只是这目光却也有些空洞。
    然而就在这时，章明空洞的目光之中陡然生出一抹尖锐，一声凄厉的痛呼从他口中陡然发出，但转瞬间就已经消失，因为流沙也已经将他的脑袋吞没。
    沙漠再次平静下来，只有楼小乔的尸体在那里静静地躺着。
    章明陷下去的地方，不知何故渐渐的湿润了起来，将黄沙侵染成了淡黑色，若是此刻有人来此，仔细一嗅，便能嗅到一股混杂这土味的血腥之气。
    ……
    黄凉心想，若是能再见到师姐，一定会亲口告诉她，生死之间的什么大恐怖、大机遇都是口口相传的俗套，因为就此时他的亲身经历来说，他在生死之间只不过是从一种险恶之境，忽然莫名其妙的渡入了另一种险恶之境里面。
    明明是陷入黄沙之中，黄凉却是被外界的冰冷寒意刺激得一个激灵，他猛地睁开眼睛，霎时被眼前的景象给惊呆了。
    这哪里还是是什么沙漠流沙，这分明就是水底！
    入眼之处尽是水下之景，甚至他一眼扫出就看到了几只游鱼甩动着身子游走，加之遇见寒冷的刺骨冰凉，更是让他知道，他所看到的这一切绝非虚幻。
    阵法！
    他立刻就想到了这个存在。
    先天之上的武者开始接触天地灵气灵机，而对于天地灵机，武者们除了借之修炼自身外，还有一部分人能够以阵道之法将其控制，以诸般奇妙阵法发挥出各种效果。
    黄凉虽然不知道自己前一刻还陷入流沙之中，现在却出现在了这里，是什么样的阵法才能做到，但是这般转变，据他所知，也只有阵法的奇妙才可能做到。
    再加上之前他的无量决爆发秘法的异动，以及最后体内无量决真气陡然被抽空，更加让他确认了此种观点。
    他似乎是无意间触发了那大漠之中的阵法。
    只是能够引发他体内无量决真气异动，乃至于令他莫名陷入无量决爆发秘法状态之中的阵法，层次定然不低，甚至可能与虚铭道有所联系。
    无量决虽然不算是虚铭道真传功法，但却是虚铭道道主雁行舟亲自传下，即使被他称为是筑基入门之法，相较于江湖之中的大部分江湖人所修炼的内功，却已经是高明了不知道多少，而且能够引得从未修成过无量决爆发秘法的黄凉莫名陷入爆发秘法状态，如此种种叠加，已经能够体现出这阵法的强大了。
    这边陲大漠之中为何会有这般阵法存在，黄凉想不通，但是他已经清晰地感受到了此时他所身处的水底的寒冷，这令他不得不收回心中的疑惑，转而想办法离开这里。
    其实，这水底为何会如此之寒意逼人，以至于黄凉这种将内功修到一定火候，已经几乎不惧寒暑之气的后天百脉境巅峰武者都感受到刺骨寒意，同样是黄凉心中的不解疑惑，但此时的确不是应该想这些的时候。
    咕噜噜！！
    黄凉闭气已达到了极限，口中猛地吐出了一大口气，他赶紧运转无量决，以恢复力气。
    此处似乎颇为奇异，当他运转无量决之时，效率几乎两倍于往昔，体内已经干枯的气海被如若涓涓细流般的真气填充，力量渐渐恢复起来呢。
    刚刚恢复了一点力气，他便动了起来，同时经脉之中真气运转，愈渐壮大，也为他提供更多的力量。
    之前被握在手中的长剑此刻还握在黄凉的手掌之中，但此时长剑已经没有什么用处，他收进千机盒中，接着整个人便向着上方游去。
    黄凉所处的水中深度并不算太深，仰头望去，依稀能够看到水面的粼粼波光，因此他倒是并不担忧，反倒是满心劫后余生的喜悦。
    他是个真正的年轻人，在江湖的一年游历让他见识丰富了许多，却也看到了更多的似锦繁华，这繁华迷住了他的双眼，让他只觉得有太多事情没有来得及去做，有太多的理想想要去实现，在这年华正好的时光里，怎么可能会有死去的念头。
    都说拾起再放下是种豁达的意境，可惜这种豁达并不适用于年轻人，黄凉还在拾起之中，又如何放下。
    幸好，他也不必放下。
    黄凉不善水，甚至儿时的那一次落水还让他一度对水恐惧，不过任何恐惧在求生之欲面前都显得脆弱无比，求生之欲总是能碾碎一切恐惧。
    随着无量决真气的涌现，他的力气渐渐恢复，挥动手臂、甩动大腿、扭动身躯，他就像是一条鱼儿般向着水面游去。
    他的速度不算慢，但更快的却是水中的冰冷，越发刺骨。
    黄凉皱着眉头，隐隐感到那寒意是从后方而来，于是忍不住回头一望，顿时瞳孔收缩。
    只见一道肉眼可见的白色寒流向着他快速划来。
    “什么东西？就知道没那么容易！”
    黄凉上游的速度立刻加到最快，手臂双腿都甩动到最有力、幅度最大，整个人就如同一根喷涌而出的泉水，快速向水面冲去。
    然而，他的速度远没有那道白色的寒流快。
    砰！
    水波激荡，白色寒流直接撞击在了黄凉的身上，黄凉下意识反手拍出，隐约击中了什么，只觉入手又柔软又坚韧，还来不及分辨，寒意已经入体，意识就猛然迷离起来，转瞬间昏迷了过去。
    不过在他迷离的这一短暂时间里，他模糊的视线之中似乎看到了一个庞然大物，忽然间就填充了他的整个视线，近在咫尺的，似乎，是一个龙头！
    ……
    “小悠儿，你看清楚了吗？这人这个样子可一点都不似要苏醒了。”
    布置得清雅幽静舒适温暖，窗外传来阵阵桃花香气的明亮房间里，清越动听的少女声音响起。
    身着一袭淡绿色长裙的明媚少女挑眉轻笑地看着面前的小女孩，忍不住在她那胖嘟嘟的脸上捏了一下。
    “嗯！别捏我的脸，娘说悠儿已经是大孩子了。”
    叫做悠儿的小女孩伸手推开少女的玉手，嘟着嘴巴佯装恼怒的说道，却不知自己的这个样子更加可爱了，直惹得少女掩嘴眯眼而笑。
    “哼！不理你了。”
    女孩哼了一声，转头看向床上的男人，皱眉道：“是真的，他的手指刚才明明动弹了的。”
    说完，悠儿瞥了一眼绿裙少女，准确的来说，是看向绿裙少女手中所提的食盒，忍不住屯咽了一口口水。
    食盒很小，也只能放下一盘点心罢了，但是这食盒却很精致，想来那里面所装的点心，也必然如这精致的食盒一般精美。
    绿裙少女自然看到了悠儿自以为隐蔽的眼神，笑容更加灿烂。
    她佯装做严肃的样子，道：“悠儿，你是不是为了吃兰姐姐亲手做的桃花酥，撒了谎呢？”
    悠儿闻声可爱的小脸猛地扬起，一脸冤屈愤怒，大眼睛里泛出泪光，泪光刚出眼眶，就被一种奇异的寒冷冻结，化作点点冰花消散在空气里。
    绿裙小女见此赶忙道歉，道：“好悠儿，好悠儿，兰姐姐是逗你的，给，这是我专门为你制作的桃花酥饼，我还在里面加了一点果脯粒，你快尝尝吧。”
    悠儿怒着小脸，灵动透彻的大眼睛却已经雨过天晴，虽仍板着脸色，但是眼睛里面却已经忍不住流露出喜悦之意。
    当即接过绿裙少女兰姐姐的食盒，提着食盒就跑了出去。
    绿裙少女向她喊道：“慢点跑！”
    “知道了！”悠儿明显敷衍着应道。
    摇摇头，绿裙少女来到床边检查起这人的情况。
    沉静一会儿，她已经大概知晓了此人的状态。
    “体内寒意已经消褪去了，真气开始自主复苏，牵动身体，倒是有可能如小悠儿说的那样动弹了几下，但应该也是无意识的抽动，不过精神情况已经渐渐好转，天内定然能够醒来。”
    绿裙少女边说着，淡淡地回头看向窗外。
    不知何时，窗外出现了一位蓝裙女子。
    蓝裙女子面容上遮盖着一层轻纱，但那弯弯的柳稍眉，光洁的额头，丰盈的额角，以及如墨青丝，皆是在证明着此女容貌惊艳，唯一可惜的是，这女子的眼眸，实在是太过冰冷。
    蓝裙女子没有回应，直接在绿裙少女的目光之中闪身离去，仿佛从未来过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