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三天,天庭御花园中,玉帝与太白金星对坐弈棋。
玉帝手中捻着一枚棋子,盯着棋盘专注思考,久久不肯落子。借着空当,太白金星说道:“观音菩萨新收了善财童子,陛下可知?”
“嗯,朕知道。”玉帝盯着棋盘回道。
通常提及观音菩萨,玉帝都会饶有兴趣的与自己议论一番,今日却似乎有些提不起劲来。于是又问道:“此事陛下可有旨意?”
“没有,收了就收了吧。”玉帝仍是专心地思考着棋局。
玉帝无所谓的态度让太白金星感到意外,于是,他又奏与另一件事:“据报,那灰猿又失踪了。”
“哦。”玉帝微微搓了搓指间的棋子,欲落在棋盘,手伸了一半,又收了回来,继续看着棋盘专心思考着。
玉帝的态度有些冷淡,不知玉帝是真的在专心棋局,还是不愿意和自己多说,太白金星感到或许后者居多,这他让感到些许失落。但是这份失落却叫他有些小小的不甘心,又想着搬出一个往常玉帝一定十分在意的话题来,说道:“老臣上拜离恨天时,道祖有一句话,老臣一直不知当讲不当讲,没敢奏与陛下。”
“爱卿想讲就讲吧。”玉帝依旧是看着棋盘,一副漠不关心的口气。
太白金星咽了咽口水,说道:“道祖说,陛下对佛门,既要用,又要怕,并非无上所为。”
玉帝闻言,心不在焉地“哦”了一声,终于将手里棋子落下去了,然后对太白金星说道:“爱卿,该你了。”
连关于太上老君的话题都勾不起玉帝与自己议事的劲头,太白金星那份失落感更加深了一些,他隐隐苦笑,回应玉帝:“哦,老臣这就来下。”言毕,捏起棋子,低头观察棋盘。仔细一看,却发现自己已经是赢局,遂不知该如何落子,抬头诧异地看着玉帝:“陛下,这……”
玉帝笑了笑,问道:“怎么?爱卿不喜欢赢吗?”
“非也,只是老臣这棋走得处处受制,最后却赢陛下半目,实在出乎老臣意料。”太白金星回道。
“那爱卿好好看看自己怎么赢的。”玉帝笑道。
太白金星复看棋局,自己那些子落得是乱七八糟,歪歪扭扭,最终勉勉强强能赢玉帝半目,可谓是赢得毫不酣畅,甚至憋屈。遂回道:“这局是陛下引着老臣赢的。”
玉帝笑着摇了摇头:“这局是爱卿自己赢的,朕只是尽量不输太多而已。”
太白金星施礼回道:“陛下用心良苦。”
玉帝和颜看了太白金星一会儿,突然说道:“爱卿变了。”
太白金星闻言一愣,忙问道:“陛下所指的是?”
玉帝笑道:“爱卿对朕不再说那些奉承话了。”
听玉帝这一说,太白金星才突然发现,自己以前面对玉帝,都是想着如何在恭维玉帝的同时,把正经事说了;但这一趟离恨天下来,那些恭维话竟然从自己的脑子里消失了。于是回道:“恭维,并不能为陛下解忧,老臣深受陛下器重,当以解陛下之忧为己任,才算不枉天恩。”
玉帝点了点头,说道:“如此甚好,恭维朕的太多了,朕也腻了,听听直言挺好。”
这时,太白金星又说道:“老臣觉得陛下也变了。”
“哦?说来听听?”玉帝饶有兴趣地直了直背。
太白金星施礼说道:“老臣往日陪陛下手谈,陛下必定每局要胜,今日却愿意让老臣取胜。”
玉帝闻言一笑,说道:“朕以前步步要赢,现如今发现步步赢最后未必赢,反而善败者,更善胜。”
“善败……善胜……”这两个词,太白金星默默念了又念,越念越觉得在理,不住点头,说道:“确实如此,败局已定时,能全身而退,方能在胜利在望时,大获全胜。”
玉帝见他明白,方才说道:“观音菩萨稍有举措,朕就问东问西的,反而使朕心神不宁;如今,朕不闻不问,心神不宁的又该是谁呢?”
答案显而易见,无需说明,太白金星点头表示赞同。
玉帝接着说道:“灰猿也是如此,道祖说得对,躲哪儿都是在三界之内,与在朕手中何异?他终隐不了一辈子,露头时将他拿下即是,不急一时。至于道祖,说得是对的,朕听便是。”
玉帝终于将自己所奏尽数回复,想必是看出了自己的那点失落感吧,看来玉帝对自己还是厚爱有加。太白金星倍感欣慰,此刻也不再强求与玉帝议事,说道:“陛下心明如镜,老臣就不多嘴了,再陪陛下手谈几轮可好?”
“好,且看爱卿还想怎么赢。”玉帝笑道。
太白金星遂将棋盘清净,又与玉帝烂柯博弈起来……
这一日,祭赛国月黑风高,趁着月色朦胧,九头虫悄然而至金光寺上空,施法做妖,下了一场血雨。地上凡人从未见过这般诡异天象,皆以为不详,个个惊恐,纷纷闭户,生怕这点滴不祥之雨沾着自己,连那些看管佛祖舍利的和尚们也不例外。九头虫轻松摘下无人看管的舍利子,在手中掂了掂,嘴角一扬,化风而去……
此时深夜,二郎神与梅山六兄弟化作的渔翁、猎户正在翠云山中搭建的简易草屋中休息。屋外卧眠的啸天细犬突然浑身一激灵,坐了起来,嗅了嗅鼻子,而后吠叫起来。听见犬吠,二郎神与梅山六兄弟猛然翻身而起,一个个箭步出了草屋,也不施云雾,就踏着地面跟着啸天细犬一路往西飞奔……
舍利子得手,九头虫径回碧波潭。到了碧波潭上空,弃了飞云,一跃而下,跳入潭中……碧波潭四面乃被重山包围,东面那山头顶上,模模糊糊,隐约可见几个人影,细看之下,仿佛还有一条狗。近前一看,果然是二郎神、梅山六兄弟与啸天细犬。
九头虫直入碧波潭,二郎神看得是一清二楚,他嘴角一笑,自言自语道:“果然在水里。牛魔王啊牛魔王,你还真是讲义气。”而后又与梅山六兄弟说道:“兄弟们,换猎场了。”
梅山六兄弟中的一位问道:“要捉吗?”
二郎神说道:“不急,先在这里找个隐蔽地方,搭间屋子栖身。五百年都等了,不差这几天了。”
那一位又问道:“大哥要等到什么时候?”
二郎神:“等功劳够大的时候!”
言毕,便与梅山六兄弟分头去寻那既隐蔽,视野又开阔的落脚位……
次日,日上三竿,二郎神又化做老翁,在碧波潭附近一处河畔垂钓。忽见,空中一朵飞云掠过,遂睁开额上第三只眼望去,原来是牛魔王路过。
二郎神鼻子里一哼,望那飞云轻声念叨了一句:“谢啦,大力王。”而后继续专心垂钓。
牛魔王并没发现地上垂钓的二郎神,他此时急慌慌地赶来碧波潭,是因为一大早就有碧波潭蟹精到积雷山告诉他佛祖舍利已经到手,他需得亲眼确认才能放心。当然,庆功宴也是少不了,碧波潭里好酒是不缺的。
牛魔王一走,小玉在摩云洞里就觉得无聊,于是择了几件像样的珠宝,又写了封问候信,一并交予牛魔王买回来的丫鬟,让她到翠云山芭蕉洞,送给罗刹女。
那丫鬟出去,直到傍晚才回。小玉将门打开,只见那丫鬟鼻青脸肿,抱着个香木的大匣子,哭得跟个泪人似的。
小玉忙将匣子接过,转身放到桌上,又让丫鬟椅子上坐好,自己则去寻来药膏,一边给丫鬟擦药,一边问道:“你不是去给大夫人送礼吗?怎么弄成了这个样子?”
那丫鬟哭哭泣泣地说道:“禀夫人,奴婢遵夫人命令,到翠云山芭蕉洞将珠宝和书信送与大夫人。那大夫人读过夫人书信,突然大怒,不问青红皂白,就将奴婢一通拳打脚踢。”
小玉闻言大为吃惊,说道:“我那信里,皆是尊重之语,未有半分冒犯,大夫人何以发怒?”
丫鬟哭道:“奴婢也不知道,只是大夫人打骂奴婢时,口中曾骂夫人是狐狸精,怎么敢与她妄称公主,是不是想与她平起平坐?”
小玉这才想起,自己给罗刹女的问候信当中,署名是“积雷山摩云洞玉面公主”。遂似嗔似怨地说道:“她是人王之女,称得公主;我是狐王之女,为何称不得公主?”说完回头看着桌上的大匣子问道:“那是何物?”
丫鬟回道:“大夫人说,收了夫人礼物,不赠回礼怕是要遭人说道,给了奴婢这个匣子,叫奴婢带给夫人。”
闻言,小玉起身,走到桌前,将那匣子打开,里面是一件纯白的皮毛物件。小玉将那物件提起,一展开,不禁大惊失色,那竟是一件白狐皮的裘袄!
小玉吓得将那裘袄一扔,气得浑身发抖,蛾眉倒蹙,杏眼圆睁,怒道:“我与她好礼相送,她竟这般羞辱与我!”
丫鬟见小玉发怒,忙劝道:“夫人息怒,等老爷回来,肯定为夫人做主。”
小玉说道:“老爷每日劳累,我等女流之间的事何必去给老爷添乱。”言毕,有了主意,于房中取出二两银子,又修书一封。
书曰:“至翠云山芭蕉洞主铁扇公主:姐姐在上,妹听闻姐姐替老爷坐镇山头甚是辛苦,妹深受感动。只可惜妹手无缚鸡之力,不能替姐姐分忧,无他物可表心意,只此白银二两,当作月钱,迄今起,每月月末发与姐姐,以慰姐姐独守翠云山之苦。”末了,又署名:“积雷山摩云洞牛魔王之妾,玉面公主。”
这封书信里,用的倒是敬语,只是言词之间,就把罗刹女当成了领着月钱,替牛魔王守山的伙计,末了还没忘挖苦一下罗刹女守活寡。小玉写完,自己又读了一遍,甚是满意,于是将信封好,与那二两银子一起交给丫鬟,说道:“你将银子与书信再与大夫人送去。”
丫鬟心悸罗刹女,惴惴不敢接过,哭道:“此前夫人好礼送去,奴婢就遭大夫人打得半死,今次这点银子带去,怕是连命都不保了。”
小玉心软,见她真个害怕,也不为难与她,便让她好生养伤,自己拿上书信与银子,又带了一块白玉,出门去寻积雷山土地。见了土地,小玉将白玉赠送与他,请他将银子与书信送给罗刹女。土地收了美玉自然愿意,接过银子与书信,“嘭”的一声,钻入地下,遁地往翠云山而去。
土地在地下行得可快,不大会儿功夫,就到了翠云山,将银子与书信交给了罗刹女。
罗刹女读过书信,嗤之一笑,将那书信撕得粉碎,而后随手从桌上拿起一块晚餐没吃完的馒头,抛给土地,说道:“你去转告那个狐狸精,她这份孝心,姑奶奶收了。这点孝银,叫她每月按时上奉,敢迟一个时辰,姑奶奶一把火烧了她的狐狸窝!还有,把这馒头给她,就说看她把我家老牛伺候得不错,姑奶奶赏她口饭吃!”
知道罗刹女泼辣,土地不敢违命,连声应是,揣好馒头,遁身而去……
两女之间,为个牛魔王,你来我往,斗得好不热闹。而此时此刻,牛魔王却正在碧波潭水晶宫中,搂着龙女,抱着螺娘,逗着蚌精,放歌纵酒,好不快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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