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宫奇谋

    
    “惠岸在思考什么呢？”木吒正独自盘坐在巨岩冥想，听见观音菩萨的声音在他身后一声问候，连忙站起转过身来向观音菩萨合掌拜礼说道：“有些事情弟子甚是迷惑，故而在此冥想。”
    “是何事？可否说与为师听听？”
    “弟子在想，我佛真的是怜悯众生的吗？”
    观音菩萨慈祥回道：“我佛慈悲有三缘，一曰众生缘、二曰法缘、三曰无缘，是小慈、是中慈、是大慈，悲众生、悲假相、悲空无，我佛自然是怜悯众生的。”
    木吒闻言，眼中却闪过一丝悲伤，幽幽说道：“但我佛劝善人间多年，悲悯人间几世，却不见十恶业绝，杀生、偷盗、邪淫、妄语、两舌、恶口、绮语、贪欲、嗔恚、邪见者比比皆是，多不胜数。更有甚者，心有嗔癫，举屠刀向幼童，虽有人皮，却是恶鬼，枉为生灵，已超十恶，这样的人，我佛也慈悲于他吗？”
    “报复伤人为恶，无故伤人为大恶，伤孩童乃为大恶中恶，是为最恶。行此恶之人定是不赦，当遭十八层地狱万世之苦，一层苦满，再入一层，直至十八层皆满万世。但我佛依然悲他，悲他嗔痴，沉迷恶梦幻象，不见真实，以致堕落恶道。”
    “是否弟子自己修业不够？弟子始终无法对其悲悯。”
    “人间多邪见，好憎恨，憎便易生恶，恶又生悲，故而我佛慈悲；多闻而起悲，清净而起悲，不离众生而起悲，发愿布种而起悲，修慈滋润而起悲，观众生苦而起悲，观众生倒惑而起悲，取相作观而起悲；便是要化人间嗔念，让人间悲剧不再，方才有了佛法东传之念。”
    木吒闻言感悟，刚想说些什么，却听见天上传来一声宣召：“奉高天上圣大慈仁者玉皇大天尊玄穹高上帝旨意，召南海普陀珞珈山大慈大悲灵感观世音菩萨灵霄宝殿觐见。”
    观音菩萨领了旨，与木吒说道：“惠岸就在此等候，为师去一趟天庭。”
    木吒应诺，待一朵白云托着观音菩萨径直升上天空之后，方才盘腿坐下，继续冥思起来。
    玉帝召见观音菩萨也不为别的，乃是太上老君上奏，称孙悟空杀心不改，在车迟国杀害了三个修真的精灵。而召了灵霄宝殿觐见，显然玉帝是拿这事当做一件朝事来议，朝堂议事的讲究便是不管背后如何，朝堂之上还是讲理最大。观音菩萨明白，她便是玉帝召来替孙悟空讲理的。
    朝堂之上，除了玉帝、太上老君、观音菩萨、太白金星也没有其他仙家了，这使得宽阔的灵霄宝殿看起来十分的空荡。
    见观音菩萨到来，玉帝与她说道：“那护送唐三藏西天取经的孙悟空在西牛贺洲车迟国又杀害了三个修真的精灵，菩萨可否给道祖一个说法？”
    观音菩萨向太上老君先合掌施一礼，而后问道：“敢问老君，孙悟空所杀的三位精灵，是地仙，还是妖怪？”
    太上老君吹了吹胡子，回道：“修我全真，保地上一国风调雨顺，自然是地仙。”
    “可有天庭封号？”观音菩萨紧接着问道。
    太上老君两眼微微一眯，不紧不慢地回道：“并无封号。”
    观音菩萨又转向向玉帝施礼说道：“陛下，贫僧斗胆请教，陛下治下可有无封号的地仙？”
    “爱卿，你说。”面对观音菩萨的请教，玉帝毫不犹豫地就把问题抛给了太白金星。
    “回陛下，按天庭律法，有仙籍的都有封号，无封号便是未获仙籍。”太白金星笑脸回道。
    “贫僧请教长庚老，无仙籍可否称之为地仙？”观音菩萨又向太白金星问道。
    “这……”其实算不算地仙是件很好认定的事情，只是是否将眼下那三个车迟国死了的国师认作地仙事关西天取经，太白金星也就不敢随便做主了。他一时答不上来观音菩萨的问题，只得扭头看向玉帝，想看看玉帝的意思。
    玉帝看到了太白金星为难的眼神，轻轻笑了笑，又对太上老君说道：“道祖是道仙之祖，可否算作地仙，还是道祖来说吧。”
    “老道遵旨。”太上老君向玉帝施了个礼，回身与观音菩萨说道：“老道倒是要请教菩萨，修道脱俗，身怀超凡法力，功德虽未及升天入籍，但身在世间却是造福一方，从未造孽，如此不视为地仙，还能视为何物？”
    “妖怪。”观音菩萨毫不犹豫地两个字的回答只叫太上老君胡子一抖，而御座上的玉帝却是嘴角微微一扬，与她问道：“菩萨何以以为当视为妖怪？”
    观音菩萨合掌回道：“其一，那三个精灵丧命皆是因为好勇斗狠，意气用事，其心有违道家清净，不可视为诚心修真的弟子；其二，三个精灵在车迟国推崇道法时，却是灭尽那国佛门弟子，此乃假道善名，施不善恶行；其三，三个精灵为泄私愤，阻扰取经人西行，三界皆知唐三藏西天取经乃是奉天、佛、人三旨而行，此乃无视天意，大逆不道。以此三条，可定虎、鹿、羊三精妖怪之罪。”
    观音菩萨说得句句在理，玉帝不住点头赞同，又问太上老君：“菩萨说的在理，道祖觉得呢？”
    太上老君捋了捋胡须，慢条斯理地回道：“若是说到好勇斗狠，枉杀善法弟子，大逆不道者便可视为妖怪的话，这天上天下，还有谁能比孙悟空更担得起这‘妖怪’二字？”
    此言一出，观音菩萨竟一时接不上话，倒是太白金星笑呵呵地一旁插嘴道：“道祖说的都是老黄历了，孙悟空也遭了五百年封印之罪，如今已是改邪归正了。”
    “无礼！陛下面前你岂可随意插话。”太上老君呵斥了一声太白金星，又对观音菩萨问道：“菩萨应该知道，老道说的可都是孙悟空出了五行山之后的事，需要老道一一累述吗？”
    观音菩萨合十回道：“那倒不必了，这些事情在场皆知，都是事出有因，就不劳烦老君累述了。孙悟空曾经一代大妖，随遭惩戒，多少还是有些野性未收，况且，西行路上，他任劳任怨，一路降妖除魔无数，功过相抵，还是功大于过的。”
    面对那孙悟空当做反击武器的太上老君，观音菩萨感觉有些弱了阵势，这景象并非玉帝愿意看到的。但面对此刻占理，又素来强势的太上老君，玉帝也是不好偏颇，只是顺着观音菩萨的话说道：“菩萨说的也有道理，孙悟空确实功大于过。”
    太上老君听了玉帝所言，微微一笑，说道：“陛下，老道今日上奏，并不是来请陛下定罪孙悟空，所以他有功还是有过，无需在灵霄宝殿之上讨论。”
    听到这话，观音菩萨暗暗舒了口气，岂料，又听见太上老君接着说道：“有菩萨那三条的定妖之名，孙悟空即便是功大于过，在他到达灵山大雷音寺，修成正果之前，也是戴罪立功的妖怪。此事，菩萨也不能否认吧。”
    “贫僧不否认。”观音菩萨回应的很简短，她此刻的心思全在揣摩太上老君到底要做什么。一上来辩的是虎、鹿、羊三仙是妖还是仙的问题，现在却在太上老君的带动下，变成了直指孙悟空妖怪身份的话题。
    太上老君：“既然如此，此次车迟国便是妖怪杀了妖怪，那老道也就不必追究了。”言毕，竟慢慢地合上了眼睛。
    太上老君话收得突然，大出玉帝、观音菩萨与太白金星所料。当下也都明白过来，定了孙悟空妖怪之身，往后再有伤道家弟子之事的话，那边要按妖怪造孽来定罪了。这位道祖拿着虎、鹿、羊三精找借口，最后则是醉翁之意不在酒，目的实在孙悟空身上，再说透一点，为的是他在西牛贺洲已经为数不多的势力免遭孙悟空的祸害。
    看来今次是不得不随太上老君的愿了。玉帝轻轻嗤了一声，说道：“那就还请菩萨多多教化孙悟空，教他分辨善恶，绝他野性，今后不可随意杀伐。”
    观音菩萨闻言领旨，玉帝又与太上老君问道：“如此，道祖满意否？”
    “谨遵圣意，老道无奏。”太上老君恭敬向玉帝拜行着朝礼回道。
    “那退朝吧。”玉帝一甩袍袖正欲离开，却听观音菩萨叫了一声：“陛下。”
    “菩萨还有何事？”玉帝回身与观音菩萨问道。
    “贫僧上来之前，座下弟子曾问贫僧，何为我佛慈悲，贫僧回他，是为普度众生。贫僧难得一见老君，今日得见，也想请教老君一个问题。”观音菩萨转向面对太上老君，平和地与他问道：“请问老君，何谓道法自然？”
    玉帝听到观音菩萨的提问也有了兴趣，又坐回了御座，等候太上老君的回答。太上老君抚着胡须笑道：“空玄寂寥之处、玄虚之中，视之不见，听之不闻；若言有，不见其形，若言无，万物从而生；小则不失人身，大则超度三界之上，是为道法自然。”
    观音菩萨闻言合掌施佛礼与太上老君一拜，直背后又问道：“若如此，只修得自身清净，何以世间众生慈悲？”
    太上老君两眼微微一眯，一吹胡子，一字一顿地问道：“若世间众生皆修我全真，便无需你佛法普渡。”言毕又以道礼回敬了观音菩萨，菩萨也回礼，不再提问。
    方才几句话，玉帝也是听得有滋有味，两位大法都不言语之后，竟仍在回味，忘了宣退。还是一旁太白金星提醒，玉帝方回过神来，说了一句：“佛也好，道也好，无正邪，不言功过。”言毕便宣了退朝，离了灵霄宝殿。
    观音菩萨与太上老君也前后退出灵霄宝殿，一个径上离恨天，一个径下普陀山，却都似有所心思。
    “佛也好，道也好，无正邪，不言功过。”玉帝临退朝前的这一句话，使得观音菩萨与太上老君不约而同的有着同一份感受——要变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