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娘走慢点,仔细别崴了脚,奴婢们追不上您了!”
“……慢点,姑娘!”
长廊下粉裳女子笑靥如花,脚步轻盈,嘴里哼着曲调,边走边四处寻找好玩的东西。
她的身后不远仍旧跟着几个上了年纪的宫女,祁渊说岁数尚小的宫女不稳妥,她的身边必须事事都要尽心仔细,不能有丝毫差池。
就是他这个帝王思虑再三的决定,可把这几个老宫女给累坏了,她们哪会想到这个皇上最宠爱的女子,也就是未来的准皇后会这么闲不住,东跑西颠,几乎把整座皇宫都给逛到了。
连日下来,身子渐渐吃不消,这腿都给跑细了。
几人是有苦不能言,心里无奈,这眼神可不敢在前面那个女子身上移开,她们怕下一秒,指不定又跑到哪里去玩泥巴去了。
今日还好,用过早膳后还没有淌过水,也没有挽起袖子扬土玩,看来此刻可以稍稍地松口气了。
哪知才刚想到这,前面粉裳女子步子一拐,直接走向了一旁的太湖。
几个宫女看得真真切切,同时在心里咯噔了下,糟了,姑娘又去玩水了!
彼此对望一眼,无需多言,也可以在对方的眼里看到同一个结论。
不对,是姑娘又要开始玩泥巴了!
同时叹气,脚下不停,紧忙跟了上去。
瑶柯今日兴致似乎不是很高,原本哼唱的曲调也渐渐没了声音,闲逛了一圈,也就只有这太湖边的景致能吸引她驻足。
冬日万物都陷入了沉睡,唯有太湖这里有着常年青色的植物,不畏严寒,在风中屹立不倒。
两岸山石环绕,筑有多处穿插其中的石桥过道,太湖水底引入了暖流,所以这里面的水都是温热的,站在这里,忽觉周边的空气都变得湿润了许多。
今年不像去年那般冷,连雪都没有下过,瑶柯看着枝头上一只鸟儿歪着脖子看着她,顿觉有趣,嘟起嘴学起了鸟叫。
鸟儿受惊,马上扑棱着翅膀飞走了,瑶柯神情恹恹,只得信步在石桥上走着,看到水都没有想要玩泥巴的乐趣了。
几个宫女察觉到瑶柯一反常态,怕她心情不佳,故意快走几步上前搭话想要给她解闷。
“姑娘,走了这么久先坐下来歇歇,奴婢给您拿着温热的果子糖糕呢!”
一人说着把手中的暖盒递了过去,想让她瞧瞧,好顺便吃点。
可是瑶柯看都没看过来,沉默着摇了摇头,看来她此刻并不饿。
另一个有了主意,伸手一指水中游动的红鲤,欢喜道:“姑娘快看,有好多鱼儿朝着您游过来了!”
她这一叫,瑶柯果然停了下来,顺着宫女手指的方向看向湖水,还真就看到有数条红鲤在水中嬉戏游动。
换做平时,她看到这样的景象,一定会高兴的拍手叫好。可是现在,她整个人变得呆呆的,看到红鲤没有欢喜反而愈渐沉郁了下去。
几个宫女在旁察言观色,看她如此闷闷不乐,这每个人的心都顿时悬了起来。
皇上的旨意是让这瑶柯姑娘时刻保持心情愉悦,看此番情形,她们离处罚已经不远了。
“对了,姑娘要不要给红鲤喂点食,奴婢这就给您拿鱼食去。”宫女说罢要走,却被瑶柯出言阻止了。
“不必了,你们都别吵,我想静一静。”
“好,奴婢们都听姑娘的,不吵了。”
这下,谁都不敢再多言,这心里头七上八下,不知该如何是好。
瑶柯慢慢蹲下身子,眼睛一直看着水里的鲤鱼,不知为何,鼻子突然有些发酸,想要流眼泪。
“鱼,小鱼死了,它死了……”
眼前恍惚了一下,她看到的是那些红鲤全都翻着鱼肚飘在水面,一动不动,再也没了气息。
“鱼儿怎么死了?”
她有点不肯相信自己的眼睛,霍地站了起来,脚步上前,就要朝水里走去。
“姑娘!”
身旁宫女手疾眼快一把拉住了她,她们不知瑶柯怎么了,疑惑地看着水中嬉戏的鱼儿,不解道:“鱼儿没死,它们都活得好好的。”
“鱼儿死了!我亲眼看到的,你们说谎!”
瑶柯愤怒地甩掉了宫女的手,朝着她们大吼,宫女们顿时惶恐马上跪了下去。
“姑娘息怒,奴婢们错了!”
这下倒好,没劝得主子开心,竟把她给惹哭了,真真是犯了大错了。
瑶柯的眼眶已然泛红,有泪光盈盈闪动,眼看着就要落下来了,她突然一刻都不想在这里呆了。
抬脚快步跑了起来,边跑还边擦眼角的泪,嘴上直嘟囔:“不理你们了,我要去找渊,他会相信我说的话的!”
几个宫女面容失色,不敢怠慢急忙跟了上去。
瑶柯伤心极了,她自己都不知道为何看到鱼儿会这么的心里难受,只希望能快点到御书房去。
一抹粉色如快速浮动的轻烟,转瞬即逝,可她刚跑出不远,一抬头突然看到前方一人挡住了去路。
那人身披素白绣着淡雅花色的披风,身材纤瘦,看似弱不禁风,面上却冷如寒霜。看到瑶柯后,下颌微抬,神情倨傲,眸色渐沉,一副生人勿近的模样。
她冷冷出声:“站住。”
这一声真把瑶柯给吓住了,她愣愣地停下脚步,甚至都忘记了刚刚的心伤。
“你是……”
还没等问出口,跟随她的几个宫女也已经跑了过来,先是看到瑶柯已经停下,几人以为她已经心情转好了。可一眼就瞧见了站在瑶柯前面的女子,瞬间惊得睁大了眼。
马上跪下行礼,“……奴婢,见过卫姑娘!”
这皇宫中谁不认识卫姑娘,卫老将军的爱女当初可是钦定的皇后人选,谁料后来皇上另择女子为后,人们也就慢慢把这个卫芙清给渐忘在了脑后。
卫姑娘为情心伤,一直居住在避暑行宫,怎么今个突然回来了?
各自在心里胡乱揣测,这面上可不敢露出丝毫异常,人人噤若寒蝉,唯恐生了变故。
卫芙清看都没看那些宫女一眼,死死盯着瑶柯,声音还是那么的没有温度,“你们都下去,没有我的吩咐不得靠近。”
“卫姑娘,奴婢们奉皇上的旨意要寸步不离地跟着瑶柯姑娘,这……恐怕不能从命。”
有个宫女胆子倒是很大,直接拒绝,心里虽然也怕,但是这皇上的命令她们可不敢不从。
卫芙清一个眼峰扫了过去,锐利如刀,刚刚说话的宫女顿觉身上一寒,把头深深低了下去。
“怎么现在宫里我说话都没人听了吗?别说你这小小的奴婢了,就连皇上都不会拂我的面子。你是哪里借来的胆子,也敢在我面前顶撞冒犯!”
“奴婢不敢,卫姑娘恕罪!只是……”
这还是那个温婉娇弱的卫家之女吗?为何这次回来,性格变化这么大?
其余宫女暗自腹诽,半个字都不敢多说。
“够了,如果你们还不马上在我面前消失,就别怪我手下无情,即刻就要了你们的脑袋!”
卫芙清虽然不在是皇上所喜欢的人,但是她的身份摆在这,要几个宫女的命简直易如反掌,这一句恐吓堵得几个宫女哑了声,最终还是马上称是默默退了下去。
解决掉这几个碍眼的外人,卫芙清重新看向呆愣在旁的瑶柯,嘴角冷冷一笑,上前一把扼住了瑶柯的手腕,拽着就走。
“唔,好痛!你要带我去哪里?”
瑶柯开始挣扎,但是她没有卫芙清力气大,挣了半天一点用也没有,反而脚下一趔趄,差点摔倒在地。
几个宫女走得远些,刚刚胆子大些的那个宫女不放心地向后望了一眼,看到卫芙清死拽着瑶柯走向附近的风璃苑中。
她眼珠一转,马上告诉其余几个在原地等候,仔细瞧着那边的动静,她自己则快步跑了起来,所去的方向赫然就是御书房。
卫芙清走得很急,拖拽着瑶柯一点都不心慈手软,直把她带到了风璃苑的梅林之中,这才手上一松。
瑶柯猛地得到解脱,急忙退后了一步,用另一只手摸着被拽手腕留下的深深红痕,满眼害怕地看着卫芙清,浑身充满戒备。
“你是坏人,我不认识你,我要去找渊!”
她受不了对面这个女人看自己那嫉恨的眼神,直觉告诉她要马上逃离这里。转身要走,卫芙清哪里会容她离去,又一次上前把她给拽了回来。
还未等瑶柯完全转过身来,她的另一只手已经高高举起,一个重重的耳光狠狠朝着瑶柯的脸颊扇了过去,瑶柯被扇愣了,忘记了疼痛直接跌坐在了地上。
被扇的脸颊火辣辣地疼,连带着耳朵都是嗡嗡作响,可见卫芙清这一下的力道有多重。
把瑶柯制服后,卫芙清都懒得带上伪善的面具,瞪着眼睛看着瑶柯,哈哈大笑了起来。
“你逃?还想逃到哪去?”她伸手点指着瑶柯,挑眉邪笑:“都成了一个傻子了,为何不识相地离去,反而千方百计回到渊的身边!你知道你的到来给渊添了多少麻烦吗?”
卫芙清厉声大吼,气得身子直抖。
在行宫得知瑶柯身种异毒无解,已经成了一个痴儿,当时她就想,祁渊再如何宠瑶柯,也不可能把一个傻子留在自己身边。
可是事实就是那么的无情,祁渊不但留下了她,还拟定了册后旨意,如若不是江太后的病故,这个瑶柯马上就成了金雍的皇后了。
凭什么?凭什么她瑶柯什么都没有做过,却能这般轻松地登上后位。而她,堂堂将门之女,却被远拒于千里之外,连一丝一毫的机会都不肯给她。
凭什么?
她是天上的一片云,而瑶柯不过就是地上的一粒尘,这等云泥之别的差距,她却败给了她,败得彻彻底底!
这种不公平的对待,她不会欣然接受,既然渊那么无情,可就别怪她无义了!
瑶柯不知面前的这个女人为何这么愤怒,她惊恐地看着她,眨着无辜的眼,小声嘟囔:“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你太可怕了……”
“我可怕?”
卫芙清讨厌看她那副无辜凄楚的样子,越是这样她心里的火就烧的越旺盛,霍地蹲下身,伸手紧紧抓着瑶柯的双肩,她盯着她的眼,几乎咬牙切齿道。
“别在装了,是不是你早就已经好了,故意装成这样好博得渊的同情!你这个女人心机最深,为了得到渊,你可以不要脸地使尽各种手段!”
瑶柯听她一口一个渊说个不停,这心里头也来了脾气,她板起脸马上反驳道:“渊是我的,你这就是嫉妒,你嫉妒我和渊在一起!”
“你在说什么?”
卫芙清没料到她胆子倒是不小,都这种情况了,还敢跟她叫板。好,今天她倒要看看这个贱女人怎么逃出她的掌心。
蓦然松手,起身在离她最近的一棵梅树上折下了一根梅枝,长约半米,拿在手上,照着瑶柯的身上便狠狠抽了下去。
“叫你敢顶嘴,我抽死你不可!”
“啊!好痛!渊,救我!”
瑶柯被抽立马大声叫了起来,可是卫芙清可不管她如何叫嚷,使劲挥着梅枝。
这一下下的抽打,卫芙清可是下了死手,瑶柯躲闪不及,只得双手抱头护脸,她不住后退,最终后背抵在了一棵梅树之上,再也没了退路。
她也是被打的红了眼,不顾身上的疼痛,一把抓住了卫芙清手中的梅枝。卫芙清没料到她还敢反抗,这一拉扯,脚下不稳,也重重摔在了地上。
手上劲一松,梅枝被瑶柯给夺了去,瑶柯一甩手把梅枝丢的远远的,趁着卫芙清还没起来,她直接一个飞扑将卫芙清压在了地上。
挥拳便打,“叫你打我!我也让你尝尝厉害!”
卫芙清的鼻子结结实实挨了瑶柯一拳,痛得她惨叫了一声,差点没落下泪来。
两人全都发了狠,你揪我捶,很快扭打在了一起。
相较于卫芙清,瑶柯的身子还是有些偏弱,没一会她就处在了下风,被拽下几缕头发后,两人各自退开喘气。
卫芙清还好,也就鼻子被打出了血,衣裳扯得略凌乱。
瑶柯可就严重多了,一边脸颊红肿,头发被扯成了鸡窝,手背上、脖子上,凡是裸露在外的皮肤几乎全都挂了彩,甭提多惨了。
瑶柯喘得厉害,身上的气力也在刚刚的撕打中用尽了,抬眼看向卫芙清,突然呼吸一窒。
卫芙清已经休息好了,面上虽狼狈不堪,可还是不能阻止她对瑶柯的痛恨。不知何时她的手上多了一把明晃晃的匕首,一步一步狞笑着朝瑶柯走来。
“陪你玩得够久了!接下来我可没有心思陪你在这里闲扯,是时候送你一程了!”
眼看着她步步紧逼了过来,瑶柯已经没有气力反击,她看了卫芙清手上的匕首一眼,忽然转移视线看向她的身后。
大声叫了句:“渊!”
卫芙清没有回头,加快动作,高举匕首,对着瑶柯的心窝位置就猛刺了下去,同时还在牙缝中挤出了一句话。
“别说是渊,就是你叫菩萨前来都不能保你的命了,你乖乖地去吧!”
挥刺匕首的手臂生风,卫芙清眼露嗜血光芒,眼看着匕首就要没入瑶柯的胸口。
忽然眼前一花,她甚至都没有看清发生了什么,就真切听到了刀刃入肉的声音。
一声男子的闷哼将她从恍惚中拉了回来,看清面前之人后,卫芙清惊得张大了眼,手上一松,不可置信地捂住了嘴巴。
“……渊?怎么是你!?”
眼睛划过面前之人煞白的面容,从而落到那匕首所插的位置。
是颈窝下方,锁骨偏一点的位置,整个匕首没入其中,赫然如当年她所受伤的位置一模一样!
“渊!你——”
卫芙清醒悟了过来,马上扶着欲要支撑不住倒下去的祁渊,她已经预感到他为何要这么做了。
眼睛大睁,泪已盈眶,只要没听他亲口说出来,她不会相信自己心中的猜测的。
瑶柯也没料到会发生这一幕,挡在她面前的高大身躯慢慢地倒下,她才意识到害怕,急忙伸手欲扶,却被卫芙清猛地推开了。
她跌倒在地,看到那个男人半跪在了地上,即使受了那么重的伤,还在忍着痛不让自己倒下。
“……渊,你坚持住,我马上叫太医,要坚持住!快来人!皇上受伤了!快来人!”
卫芙清已经吓得面无人色,她永远没想到自己亲手刺伤的人竟然就是她这一生中最爱的人,这让她如何能够淡定。
自责、愧疚、害怕种种情绪交织涌上,她顿时慌了,不知自己该如何做。
她只能大声叫着侍从宫女前来帮忙,她不想祁渊有事,她不能让祁渊有事!
这个位置的伤痛她经历过,她知道那里有多痛,可是渊他为什么要这么傻?就为了那个瑶柯,难道连自己的性命都不要了吗?
她搀扶着祁渊,欲将他身上的全部重量都靠在她纤细的肩上,可是祁渊却默然推开了她的手。
卫芙清一愣,再伸出去的手无论如何也不好去沾染那人的衣袍,“渊,我……”
她知道自己今日这般对瑶柯,若是渊知晓一定会对她心存怨恨,可是她实在是忍不了,看到瑶柯无论怎样都能站在那人身侧陪伴,她怎么也咽不下这口气。
只是今日这种结果,是她没有预料到的。
宫女面见祁渊后,他便一路施展轻功而来,看到匕首落下的那一霎那,他整颗心都凉了。
这种眼睁睁看着自己深爱之人即将坠入万劫不复,他今生不想再经历第二次了。
祁渊紧皱眉心,此刻就连呼吸都带着深深地痛意,嘴里有血腥之气,他强自咽下。意识已然有些恍惚,他看着面前的这个女人,有些话是时候该说明白了。
勉强避开她靠近的指尖,他终于开口,只是这一句话就如一道霹雳,将卫芙清击溃在了当场。
“欠你的,朕还了,从此以后,你我再无瓜葛。”
卫芙清踉跄地后退了几步,她几乎是以为自己幻听了。渊怎么会说出这样的话,他不可能这么做的!
这一定是她的幻觉,一定是!
她不信,她还想再确认一次,可是眼前之人已然闭眼,面露痛苦地倒了下去。
身旁响起杂沓的脚步声,她茫然地看着许多的宫女内侍前来,将祁渊团团围住,一旁的瑶柯也紧张地跟着,一群人如来时一般快速消失在了梅林之中。
她好似一个透明人一般,没有人看见,更没有人理,孤独地被人遗忘在这里。
呼吸间,她仿佛还能闻到空气中有淡淡的血腥之气,身子立时站不稳,她下意识地扶住了梅树。
手心攥紧,梅枝上的小细枝刺痛了她的掌心,这般真实的痛感,让她突然明白刚刚的这一切都是真的。
渊已经被她亲手给刺伤了,现在生死未卜!
“……渊……渊……”
明白这一点后,卫芙清顿时慌了,她马上抬脚循着众人离去的脚步追了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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