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日映在九天宫阙大如磨盘,雪白的云彩染开红晕。身着玄袍的男人矗立在宫阙的边缘,银发乱舞,衣袍翻飞,眼里凝聚比万年更长的寂寞与沧桑。仿佛下一秒便将逝去,淡失的没有一点痕迹。男人的眼中找不到情,寻不到爱恨,只是万年寒川的冷。
而这个男人便是九天之上的帝王,高于天帝困于九天宫阙的帝君。天地间唯一的创世之神。
这是一个与寂寞相伴永生不死的男人,看遍盛世繁华,看遍生死浮沉。寂寞到想要自我毁灭的一个男人。
这便是权利之巅的人,他也曾为了消磨寂寞去祸害人间,可那翻手云覆手雨的力量只让他对一切都感到无趣。他遣散后阙女仙换男君,只有男人懂得男人,才能平等相处,这样又万年,他还是无趣,这九天宫阙束缚了他的一切。
如此男人。
他静静遥望着九天之下的凡尘,头也不回的开口:“那飞升的凡人可安排好了?”
此刻他的身旁跪着一名男子,男子紧紧搂着他的双腿,那神情是那么的不舍,似乎将要拼上性命去留下这九天君主。
此刻听到那人问,男子才乖顺的回道:“都安排好了,请君上放心。”
“嗯。”那人发出一个单调的鼻音算是回了男子,之后继续望着九天之下轻声感叹,“为什么凡人都妄图成神?”
“只有君上是唯一的神明。”男子回答,语气中竟是那样痴迷,“他们同青扇一样,只想与神明更近一点。”
“青扇,你爱本君吗?”那人突然话锋一转,问了这么一句。
男子愣了一下,下意识的便出口:“青扇当然爱君上。”
“不,青扇和他们一样爱的不是本君,是神明。”
“青扇不懂,君上不就是神吗?”
“哈!哈哈哈哈!”那人大笑着转身,蹲下挑起青扇的下巴,“阿扇啊,本君若不是神,你会爱本君吗?若能为人,吾永生永世,生生世世永不为神。”
“君上!”青扇慌了,他不敢想象这个男人要做出什么残酷的事情来,“君上,青扇爱你!青扇只爱你!不论君上是人是神还是魔!”
“可是青扇你知道吗?本君不爱这九天宫阙!”那人说完用力推开了青扇,只见青扇落向了远处的帝座,那人却失身向着九天宫阙之下的凡尘落去。
“不!君上——”青扇连忙冲过去想要随其而去,奈何一道随之出现的光幕将他困在了其中,他只能撕心裂肺的朝着九天之下哭喊,“君上!青扇求求您不要走!青扇去何处寻您!您要青扇去何处寻你啊!你不要青扇了吗……”
九天之人坠落凡尘,修为尽失,剔尽仙骨,碎尽神格,沦为凡间一粟,神也不例外。茫茫凡尘,君上,你让青扇如何寻你?
就在青扇哭的沙哑这一刻,九天之上响起了熟悉的冷淡男音:“遵吾之意,即刻起,九天之君封于青扇仙君,本君遁游虚空,终不回九天。于吾之旨,青扇帝君上位,九天大庆三日,凡间大赦三年!”
“君上——”青扇大喊一声,竟然晕了过去。
翌日,因为今天要进宫去,所以早早的起了床。不知道师父从哪里找出一件新衣为我穿上。红色的布料,白色的滚边,张扬中蕴含一丝冷漠,衬托着红色瞳眸的放荡不羁,没有红色因有的妩媚。
我从《山河卷》中知道,我所在的世界叫做九幽大陆,在这片大陆上一共有七个国家:夏吴、东齐、西幽、婴绍、金罗、白帝朝、焚国。其中婴绍为女儿国,女尊男卑,女子养男宠,而后来这一行为渐渐流传其它六国,于是,不仅女人养男宠,男人也养男宠。男风在九幽大陆盛行,养男宠成了权贵们地位的象征。但是,虽然盛行男风,男人终究是男人,男人之间的爱情不可容忍,雌伏男人身下的男人地位比女子所养男宠地位要低得多,那是比奴隶还要低贱的群体,主人宠爱还罢,主人不宠爱便是猪狗不如。
我感动于师父为我所做的。除了鬼皇后没有人知道我半人半妖的体质,只以为我有一双与众不同的眸子。想不到冷漠的男人也有这样细致的心思,连从衣服上都可以下手,到底还有什么是他想不到的。我自豪和庆幸于能够遇到师父,在这陌生的世界第一个为我担忧的人。
穿好衣服我和师父都没有说话,师父坐到了镜子前。这里的人虽然是古人,镜子却不是中国历史上的铜镜,甚至比二十一世纪的镜子还要精致清晰。镜边镶嵌着白色的玛瑙石,镜面连一个人的毛孔都看得清楚。我从镜子旁边拿起红木梳,轻轻握着师父的黑发替他梳理,梳的很慢也很仔细。最后用昨天送给师父的簪子将头发的一部分绾起来。
替师父束好发之后我乖巧的站在师父身后看着镜子里面的师父,师父也从镜子里面看着我。
我们彼此看了好久师父才问:“时候不早了,可是饿了?”
“不饿。”
“噗嗤——”
师父笑了!我诧异的抬起头看着他,这还是我第一次看到他这样笑呢!!眼角弯弯,嘴角咧开,露出洁白的牙齿。年轻的师父终究也是个老小孩,那俏皮的样子真的很惹人喜爱。
师父见我傻傻的看着他笑的更加深了,回过身来摸了摸我的头顶:“发什么呆,今天怎么这么老实了。小脑袋瓜子里想些什么呢?进了宫可不能再这么调皮了,要听七皇子的话,有什么事就告诉他,七皇子承诺过师父会保护你的。不要怕,就是有事也还有师父,带你离开这里隐姓埋名师父还是有这个能力的。”
“我不怕,就是舍不得师父。”一头栽倒师父怀里。师父,对我说这些是让我不要顾忌吗?
简单的吃过早餐之后由扬师伯陪着,一路三个人就这样进宫去了。
我想进入皇宫之后我这一生的故事也正式开始了吧?反正我不在乎,我只想找到银子和涟城他们,就当做上演真人版的宫心计吧。如果不入皇宫,等到成年之后师父会让我去游历去浪迹天涯吧,以师父的个性他肯定不会让我继承他的衣钵与朝廷牵扯不休的。
东齐的皇宫,虽然我住在烽都早已经见过无数次了,但是进宫还是第一次,于是自然少不了好奇了,有师父在身边我也没了什么顾虑,何况还还跟着一个扬师伯。我被师父和扬师伯牵在中间不时打量着这些高高的城墙和殿宇。
三年前第一次见扬师伯,他那年只在烽都呆了半个月就离开了。只有东齐帝的寿宴和师父有重要的事找他时扬师伯才会回来。这次扬师伯才回来不到七天,听说是为了东齐帝的四十大寿。扬师伯是著名的琴师,自然是去宴会献曲的,不过扬师伯不管是江湖中还是民间地位都不低,东齐帝也不敢怠慢。
穿过皇宫重重守卫,绕过层层宫闱,师父并没有带着我去面圣而是直接去了七皇子的住处。
刚到宫门口时扬师伯就拉住师父说:“暗堂主,不带小忘面圣吗?”
师父只是清冷的回了一句:“不必。”
而究竟是不必还是不愿也只有师父自己知道,我能做的只有胡乱的猜测去让自己对师父更加感激。
青石铺成的小路横躺在满闱春色之中,绿叶刚刚舒展,就像方从梦中惊醒的婴孩,眨着一双欲醒还睡的绿瞳。有早放的花朵为了迎接皇宫的春色已经开始将美丽献上,春风也悄悄潜进了皇闱中,暗地里送着寒冬离去。皇宫若是没有勾心斗角也算是佳源了,可惜这里什么都不缺,尤其是阴谋。宫殿虽然多但不密集,随处可见的除了宫阙更多的是假山假水各种院子,这恐怕是和电视中皇家最大的差别。不愧是一国之君,可想他的地方有多大?放在二十一世纪就算是世界第一首富也买不起。
去七皇子住处的路更加幽静,青石路在竹林中更显萧索。这里将会成我的长住之地,我将和所谓的皇家子弟一起住在这里,不知怎么的有几分期待。
走在幽竹林之中,这里安静的让我心中发毛。我记得银子说过五阴木:榆、桑、槐、柳、榕,他还说过竹子虽然不是五阴木但是属阴,太多容易聚阴。迷信也罢,神棍也好,不知道的也许会认为这个七皇子倒是蛮有情趣的,知道的就会说七皇子也太没有常识了。
阴地养鬼养尸,一点亡灵都可以化炼成厉鬼。平时将竹子种在屋后,聚阴的竹子在炎热的夏天可以使人凉爽,但是将自己的房子建在一片大竹林之中我还真是没怎么见。
当看到那座古老而威严的宫殿时我的心才悄悄放了下来。七皇子的寝宫虽然在竹林之中,但是七皇子的寝宫附近三十米内并没有竹子,这是防范措施吧?可是——这坐东朝西的极阴之象是怎么回事!坐北朝南已经不吉利,还坐东朝西!
八方四合,四合有东南西北,东西主阴阳,东极阳,阳盛而阴衰,西极阴,阴盛易招邪物多病祸,因此平常人修建房屋都是会选择避开主位的。
是这个世界的问题还是我的问题?
在师父和扬师伯的引领下我带着一颗七上八下的心进入了七殿下的内院。院子里站着一个年轻公公,传说中的阉奴,他看了我们一眼什么也没说,行了一礼就带着我们进了内殿。
殿中陈设简单,没有我想象中的古董珍宝,这样的地方,这样的环境,这个七皇子应该不受宠吧?那个公公将我们领到殿中就小心的退了出去。
隔帘后面坐着一个人,看不清样子,这人就是七皇子吧?师父和扬师伯很快就证明了我的猜测,他们二人同时对着帘子后面的人搭手胸口弯腰行了一个礼:“见过七殿下。”
“寒先生扬先生多礼了。这孩子就是寒先生的爱徒吧?”很好听的声音,半冷半温,就像一眼清泉。接着又从帘子后面伸出一只手来,“过来让我看看。”
我心中挺无语的,反正以后要一起生活的看和不看又有什么区别?抬起头可怜巴巴的望了望师父,我真的不想过去,那种高高在上的人我是真的一点也不喜欢的。
而师父恰到好处的把我的不愿意看成了小孩子没有见过世面而感到害怕。摸摸了我的头,脸上虽然没有表情但是语气却温柔的说:“不要害怕,过去让七皇子看看吧。”
心中无奈的吐槽了一下,原来在小孩子脸上不论什么样的表情都是用来卖萌的啊?虽然我是矮了点,看起来就像八九岁的孩子,但是我实际十岁了好不好?古人不是早熟吗?为什么到了我这里就不是了呢?
在三双眼睛的注视下,我还是朝着七皇子走了过去。那只手一直伸在帘子外面,就算走近了也看不到帘子里面的人的样子,不得不佩服这个时代的东西。
走近了便可以清楚的看到那只手上的纹路。这是一只干净而修长的手,指甲修剪的圆圆的很可爱。站在这只手面前我不知道接下来该做什么,与这只手的主人只隔了帘子,我看不见帘子后面的人,不过我知道他可以看清我。
正当我犹豫是不是要回到师父身边去的时候帘子后面的人终于有动静了。他动了动那只伸着的手说:“来。”
这下我算是明白了,不过怎么都感觉不太真实。不情愿也没办法,只能小心的把自己小了一半的手放到他的手上。刚刚放上去那只手就合上了,握住我的手一用力就把我拉进了帘子后面。
心脏因为他突然的一拉突突的加速跳了起来,我稳稳的落进了一个怀抱中。急忙抬起头来,看到了一张平静的脸,这是一张很好看的脸,平静的有些淡漠,无悲无喜,不同于师父的冰冷。以后我要和这样的人生活在一起吗?这种明明带着面具却又不屑于带面具活的人。突然发现原来高冷也分很多种啊!银子冷的残忍,师父冷的可远观而不可亵玩焉,这个七皇子冷的无所谓。
他与我目光相对,在这双平静的眼中我感觉到了凌迟,但是并不害怕,和刚刚认识银子时的那种恐怖气场差远了。
他紧紧盯着我的眼睛,在这样直白的注视下我只好将目光移到别处,两人之间的尴尬不言而喻。可他却是一点也不在意,饶有兴趣的抱着我摸着我的脑袋说:“你就是寒先生的徒弟,长的倒是机灵可爱,难怪寒先生这么喜欢你。叫什么名字?”
“劣徒白忘。”不等我回应师父就率先回答了。
师父话刚落放在我头上的那只手就移到了我的脖子上,看似随意的摩挲着十岁孩童还未长起的喉结。头顶的声音潜藏着微微的怒气:“白忘?姓白。之前寒先生倒是没说清楚啊!不知道是本殿下愚昧还是寒先生故意不清不楚啊。寒先生,能否告诉焾这小东西的身份,不然焾也无法保证是否能帮先生保住他啊!”
我在帘子后面清楚的看着师父随着七皇子的声音跪了下去!我知道师父是东齐帝的爪牙,也清楚师父一定会对皇帝下跪,但是却无法想象师父会因为七皇子的一句话就跪下,就是刚才也不过只行了一个小礼。
我承认我不喜欢师父这个样子,一点也不喜欢,就像我不喜欢上级对银子的态度,不喜欢除了我以外的人对涟城流言蜚语。我动了动身子想要从七皇子的怀里挣扎出来,可换来的却是脖子上的手更加用力。苦于十岁的身体无法和一个成年人比,我又不能动用鬼皇后教我的妖术,自然只有老实待着了。
师父虽然跪下了但却还是一副不卑不亢的样子,跪下了却没有磕头,他直视这帘子后面的七皇子说:“此事是皇上安排的,劣徒乃是白帝朝九皇子,三年前草民从白帝朝清心斋将其带走收为徒弟。草民并非有意不说,而是怕草民说了七皇子会杀了他。”
“父皇知道?”七皇子半信半疑的问。
“皇上知道,今日让扬先生跟来便是为草民作证的。”
“启禀七皇子,皇上安排时草民就在旁边。”
“起来吧。”脖子上的力道松了开,我立刻从他的怀里逃了出来就朝着师父跑去。
起身的师父拉着我的手安慰般的摸了摸我发定。这时帘子后面的七皇子理了理衣服走了出来。
他长的并不高大,修长的样子有一股书生的文儒,脸色有些苍白,看起来就像大病初愈一样。这样柔弱的表象也掩盖不了他那双眼睛中的精明。他穿的很随便,松松垮垮的袍子随意搭在身上,胸口有一大半露在外面。如果有好男色的人在指不定就扑了上去,可惜这里的人都是正常的男人,又有什么美人没见过?
或许他也觉得不太雅观,拉了拉身前的衣服将露在外面白皙的胸膛遮住了,“昨日寒先生答应我对弈一事还作数否?”
“一言既出驷马难追,七殿下设局吧。”
“好,我相信寒先生是个守信的人。”
这人话中有话。我紧挨着师父抬起头以一个孩子的姿态望着七皇子,感觉到我的目光他低头随意的扫了我一眼。不愧是生活在皇宫的人,对上那双眼睛时我感到心脏顿了顿,同一时间师父也捏了捏我的手。来回看看师父又望望七皇子,我的思绪在两个人之间打转。
我不明白为什么师父要把自己的弱势暴露给七皇子。所有长了眼睛的人都知道七皇子想要控制师父,这在皇家并不是什么好事,一旦被拉笼就属于结党营私。师父明明是太子师,为什么皇上要把我安排给七皇子而不是太子?这么明显的事不会是巧合吧?可皇帝下的这一步棋是为何?用师父为引子除掉七皇子?可是七皇子并不受宠,皇贵妃近几年也翻不起什么波浪啊!或者是其他皇子的计谋?面对七皇子的软硬兼施师父也理所当然的接受了,我看的心中怒火冲冲却只能看着。
刚刚见过的太监很快的为七皇子和师父设好了棋,扬师伯坐在师父身边观棋,我靠在师父怀里默默的打量着这个看不透猜不透的七皇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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