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皇子手中的棋子一颗颗减少,一局棋也已经接近尾声了,是输是赢已经是定局,就算师父故意让着七皇子,七皇子也没有胜算的可能。
结局已经定了,七皇子也不死耗,平静的放下手中不知怎么落子的黑棋:“寒先生好棋艺,我技不如人。”
“七皇子谦让。”师父含糊的回答一句。我感觉到自己的一戳头发被师父把玩着,他似乎在犹豫着些什么。
对面的七皇子看了师父好一会儿,也看出了师父的犹豫,于是问:“寒先生想什么呢?”
“没。”师父放开我的头发将我拉出怀里,低头摸了摸我的头,“为师该回去,这位便是七皇子东方焾,日后要乖乖听七皇子的话。”
“徒儿明白,”我不舍的拉住师父的衣角,仰着头,“师父常来看我好吗?”
“好,为师每隔三天来看你一次。不要调皮,不然以后师父天天罚你抄写卷册。”
“不会调皮的。”不想让师父这样担忧,也不想师父故意把自己的把柄送到七皇子手中,我故意吐了吐舌头惹得师父淡笑着眯了眯眼。
不知道七皇子什么时候走到了我的身边,他拉起我的手向着师父保证:“寒先生放心,我东方焾保证护得他平安长大。”
“有劳七皇子了。”
“这是焾应该做的。”
“草民就告辞了。”师父拱了拱手,叫上扬师伯一同头也不回的走了。
被七皇子拉着,我站在原地看着师父和扬师伯的背影,师父走的不快。我的心中突然升起了一股凄凉之感,鼻子发酸眼睛发涨。离开二十一世纪后的七年我与寂寞相伴,那时已经习惯了,三年前我认识师父,他的守护我也习惯了,如今分别就如同他从我的世界消失了一般的痛。失去的感觉比十年前南城古墓那一次还强烈。
直到师父的身影消失我被七皇子抱起来,听到他的声音才回过神。只感觉脸上一冷,我动了动眼珠一看,正是七皇子在我脸上拭着泪水。
他点了点我的鼻子,笑着开口:“怎么哭了呢?寒先生就让你那么粘啊?我又不吃人,怕什么?这么喜欢寒先生那样的冰块啊?”
本来还想哭的我瞬间就愣住了,怔怔的看着七皇子,为什么我突然觉得画风不太对呢?这是抽风的节奏吗?就在刚才,虽然是风度翩翩的皇家殿下形象,但也是全身上下充满了算计!而现在,这又是什么情况?这样一副邻家大哥哥的形象又是闹哪样?我疑惑,是不是冬天来了呢?我好像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怎么了?我脸上有东西吗?干嘛这样看着我?”见我这样直直的看着他,他不解的问。
我真的无语了,这画风变的,我真心不明白是七皇子抽风了还是我抽风了。干脆不管了,直接将脸埋到他怀里,我表示我什么也不知道,虽然好想笑,好想喷这个七皇子一脸。
而他却间接的理解成了……
“不用害怕,我又不吃人,饿了吗?我叫安富给你准备吃的。寒先生很忙吧,走,我教你识字去。”
你那只眼睛看到我害怕了?我可以不学吗?大哥?抽风不带你这样的吧?
可惜我也不能说什么,就这样被七皇子抱到了他寝殿后面的书房去了。
书房收拾的很干净,不染一尘,书籍不多,也就百来册,但是却都是非常深刻的古籍。
七皇子将我放在榻椅上,他就坐在我的旁边捏着我的右手,一笔一画的在宣纸上写了一个“白”字,继续写着“忘”字。
本来应该是很温馨的气氛,可是我却完全适应不了,于是非常不搭调的冒出一句:“我会写字。”
七皇子握着我的手一顿,继续写着还未写完的字,没有丝毫的怒气,他说:“原来寒先生还教你写字啊,想不到他真是一个有心的人。”
“不是师父教的。”当然不是师父教的了,平时师父只是照顾我的起居,顺便点点武艺,这些文人的东西都是琴玉楼的公子小姐交给我的,不过师父虽然不教我但会考核我。
“这倒也是,”他放下笔,拿起那张纸吹了吹,只见刚才还是湿湿的墨汁瞬间就干了,“你也知道了,我叫东方焾,以后就叫我东方大哥吧。”
“啊!”我张大了嘴巴夸张的看着七皇子,我有些完全跟不上这个人的节奏,“东东……东方——大哥?”
“嗯,对。”他点点头,笑的很满意,“真是一个可爱的家伙,难怪寒先生对你这么疼爱。”
撇撇嘴无语的看着眼前的七皇子,他已经完全颠倒了我最开始对他的认识。侧了侧脑袋,用十岁孩子的小手撑着下巴细细的观察着他,最后什么异常也没有看出来。
七皇子哈哈大笑,也许是被我的样子逗笑了。这时那个公公安富端着点心走了进来,放在案桌上就低着头退了出去。
七皇子用他修长的手指捻起一块糕点放到我嘴边,用哄奶娃娃般的语气对着我道:“尝尝,皇宫的桂花糕很好吃的。来张嘴,啊——”
眨了眨眼,我看了看这块悬在嘴边的桂花糕又看了看七皇子,只觉得脸颊微微发烫。其实我已经是二十七八的大男人了干嘛这样哄我。又眨了眨眼,撇开头不吃。
只听七皇子闷笑一声,手一转就将那块桂花糕送进了他自己的嘴里,含着桂花糕含糊不清的说:“你真有趣,简直就是一个活宝。”
我一声不吭的拿起一块桂花糕同样送进了自己的嘴里,然后问出了一直疑惑的又似乎必须知道的问题:“那个……你为什么对我这么好?”
他没有太大的反应,吞着含在嘴里的桂花糕抬眼随意的看了我一眼。
不论他对我怎么样,可是人家始终是皇子,这里是东齐,是他的地方,我也还是要怕他三分敬他七分。也不知道他看我那一眼是什么意思,是否生气了。
三七二十一,保命为上,我摆出可怜兮兮的样子看着他:“你不想说也没关系,我只是想知道你为什么对我这么好……对我好是、是……其实你不用……”
“或许是因为寂寞吧。”
没有想到他会回答,突然冒出来的答案卡得我剩下的话在喉咙里不上不下,差点就呛着了。这句话我能说我听不太明白吗?
“你很聪明,从看见你第一眼我就这样认为。”他又恢复到与师父见面的样子,表情淡淡的看不出悲喜,似乎多情又似乎无情,他开口说这话,语气也幽幽的,好像说的是与他无关的事一般,“对你很好吗?我不觉得。大概听说以后要一起住在这祁亚殿就不知不觉的想要亲近。我可不可以这样想呢?你是我的第一个家人吧。”
我不知道自己是触碰到了七皇子心上的哪一根弦,让他把这些告诉我,可是我确实从他的眼中看到了孤独。面对这样的情况我只能静静的听着,不去打断。
“哈哈,你这小鬼,说了也不懂。知道我为什么叫东方焾吗?”
“为什么?”几乎下意识的问出来,这个名字还有故事吗?
“东方氏乃是东齐国姓,焾与念相通,代表思念与挂念。这是我母亲告诉我的,我名字代表的意义。不过可惜,母妃没有说清楚,到底是我挂念别人还是别人挂念我。”
“自打我出生便与母妃分离,被放养于这祁亚殿,由安富公公亲自照料,我与母妃见面甚少,与父皇更是屈指可数。于我而言,安富公公待我更甚亲人。”
“我自小博览群书,更知皇家之险,深知君王之道。自古新帝登位亲王绝,公主逃不过外嫁外配,皇子逃不过一死,不成君便成罪。”
“所以七皇子……你——想当东齐皇帝吗?”除了这句话我想不到还能问什么了,虽然它足够让我掉一百次脑袋了。
“想啊!想活着……”他回答的很快,不过表情很纠结,神情更是犹豫,“也不想,因为寂寞……”
如果这叫寂寞……我看着他慢慢的开口:“我出生白帝朝,刚生下来白皇帝杀了我的母亲,我被扔进了冷宫清心斋,一个人与冷宫的一个娘娘相依为命,一待就是七年。这七年终日困于冷宫不得出入。我没有名字,名字是那位娘娘取的,叫白忘,她希望白帝朝能够忘记我给我一条生路,也希望我忘记仇恨好好活着。后来师父带走了我,我遇到了第一个真正会关心我的人……”
“白忘,东方焾,呵呵……有意思。小白以后要是忘了,我就帮你记住了。”
“你遗忘,我挂念。”
我动了动嘴没有说什么,心里有点乱乱的。不过!小白这是怎么一回事!没事乱叫什么?知不知道二十一世纪小白是什么意思!
气氛突然尴尬了起来,我和七皇子都不再开口说话了,他拿起桂花糕一块一块的放进嘴里,我则是坐在旁边默默地看着他。
“啪咔!”
陶瓷碎掉的声音突然从相隔一面墙的寝殿传了过来,声音非常的大,震得人心里颤了颤。
听到声音我猛然站起身警惕的看着那面墙,仿佛要看透这面墙一样,我有些神经质的质问:“什么声音?!”
“大概是老鼠吧。没事的,我房里经常有老鼠绊碎瓷瓶物器,没什么大不了的,难道你还以为有刺客不成?”七皇子停下正要送进口里的桂花糕把玩起来,有些漫不经心的替刚才的声音做出了解释。
老鼠?我歪了歪头看着七皇子,对于他的话不可置信。和师父一起来祁亚殿时我已经查看了这里的风水,此处聚阴背阳,一个不起眼的动向对于别人也许没什么在意的,但是对于我而言不能这样粗心。祁亚殿风水极差,这个七皇子也病殃殃的,不会有这么多巧合。
我越想越觉得事情不是这么简单,很多东西都被这个七皇子忽略了。心中一沉,此刻我和七皇子已经是一条船上的蚂蚱了,那些潜在的东西一定要拔除!
不顾七皇子是不是会同意,我起身就出了书房朝着寝殿跑了进去。
寝宫里安静的能听到我的呼吸声,我现在在殿里的正中央四处张望,寻找着刚才在书房听到的声源,然而我看了三圈也没有看到什么东西被打碎。目光一转落到那帘子后面,吸了吸口气慢慢的靠近。捞开帘子就看到帘子后面的躺椅旁边有一堆碎掉的瓷片,似乎是从躺椅的椅手上掉下来的。可惜有些不对,我蹲下仔细的观察。
脖子痒痒的,有呼吸的声音,还有一股莫名其妙的注视感……我一惊立刻回头,脚下不小心一歪就向后跌去,正是那一堆碎瓷片!
腰上一紧,被带进一个怀抱中,头顶上响起一个略带温柔的声音:“疑神疑鬼的干什么呢?不就是碎了一个茶杯吗?这是我方才放在躺椅边的,忘了叫安富收起来了,莫约被老鼠弄下来的吧。你这一跤摔下去大概半个月就起不来了。”
“不是!”我从他怀里挣扎出来转身蹲下,继续看着那一堆碎瓷片。
碎了就是碎了,没有什么蹊跷啊?这还要是一不小心就被划出血了。可是……感觉好像就是有点不对劲唉,却又说不上哪里不对,这又不是现代,总不能把这些东西放到保险袋拿去化验吧?看这碎的……
也不能从那堆东西里看出来什么,我起身又朝着寝殿的四处摆设打量,这屋里倒是没有什么不对的,而且摆设还很讲究,格局应该是经过专业的风水师来看过的。这就让我更加疑惑了,既然屋里的摆放不仅没有触犯风水的禁忌还极好的利用了风水,那为什么屋外种竹养阴和祁亚殿的朝向聚阴,这都是大忌啊!风水师是故意的还是有毛病啊?我甚至在想风水师为什么不在西北角东南角开两道外鬼门内鬼门,反正都是聚阴养阴之地了,干脆再狠点好了,把鬼门关请在家里得了。
看了好半天也没有异常,只是这么一个疑问一直在心中散不去,不知道是谁把祁亚殿建成这个样子的。
最后我停在寝殿唯一的一盆植物跟前,伸手弹了弹这奇怪的花,把挣扎了好久的问题问了出来,虽然知道一个十岁的孩子不应该说这些事的,可我还是问了:“七——七皇子知道这祁亚殿是谁张罗修建的吗?”
“怎么?有什么问题吗?”他走了过来,摘下一朵植物上的紫蓝色的花放到我的手中,“这叫披星草,产自于东齐西方,其花形似星辰,花色紫兰,拇指大小,故取名披星草。”
不知道七皇子这算不算是转移话题,但是我可不能因此放着不管。我说:“七皇子知道风水吗?”
“风水?”他反问了一句,没有肯定也没有否定。
“就是看宅子看坟地的一类人。”
“你知道风水?阴阳走使吧,又叫阴阳先生的一类人。我知道,不过……”他顿了顿,不容置疑的问,“你小小年纪怎么会知道这些东西?”
“啊,知道一点点。”伸手摸了摸脖子上的玉石,将七皇子错开的话题又摆正,“七皇子可知道祁亚殿风水极其不好,养阴不说还聚阴。”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他突然大笑了起来,他的笑声让我心里发毛。等到笑够了他才不冷不热的说,“看来我不仅是捡到活宝了,还捡到了宝贝呢!寒狐不简单,寒狐的东西绝世,寒狐的爱徒更是世间一奇啊!”
听到他的感叹我的脸色也变了,我什么时候忘了他是皇子,一个真真正正的皇子,一个满是算计充满心机的皇子。只觉得手脚瞬间冰冷,我故作镇定的道:“七皇子不会不知道祁亚殿风水有问题吧?”
他哈哈声不断,但还是回答了我的问题,并且没有半点隐瞒的意思:“是,我知道祁亚殿风水有问题。祁亚殿朝向和祁亚殿的竹林都有问题,但是——这一切都不是问题,竹林之外有八块石头,它们都被国师摆成了八卦阵,八卦阵有震阴驱邪的作用。所以祁亚殿的风水你根本就不用担心。这祁亚殿可没有鬼。”
祁亚殿没鬼?我有些懊恼的摸了摸脖子上的血玉,心想,自己终究是一个外行,凭着从银子那里知道的皮毛来这里瞎显摆什么啊!什么都不懂,要是银子在的话一定一眼就看出一个理所当然来,哪像我啊!
“放心吧,我在这祁亚殿住了十七年了,从来没有遇到什么鬼怪。做了什么亏心事这么怕鬼啊?”
“我才不怕鬼!”抬起头看着他那双戏谑的眼睛,“只是我……”
“只是什么?”
咬紧嘴唇静静看着他不再说话。
他眉头一挑,明了一笑:“只是你还没见过?”
我突然觉得心里隐隐作痛,七皇子如沐春风的笑容与记忆里那张脸重合了。
那个人从来不会笑的这样随意爽朗,他的笑甚至从来不会出声,最过也就噗嗤一声。那人笑起来时总是冷漠的脸上嘴角轻轻挑起,眼睛轻轻半眯起,神情中夹杂戏谑和纵容。更多的时候他会没有一点表情的看着你,连视线都好像是冰冷的,声音更是没有半分起伏。那个人从来不屑于阴谋诡计,他靠的是绝对实力,在他面前一切阴谋陷阱不过都是跳梁小丑罢了。
我不动声色的看着笑着的七皇子,他和那个人真的一点也不像,完全不同的气息。
而我想对七皇子说:因为我答应过一个人要好好照顾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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