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夜黄昏

    
    寒风吹着，小雨淅淅沥沥地下了起来，空气中的白雾更重了。远处的灯光模糊，黑夜之中弥漫着寂静。/p
    “噗噗”/p
    清脆的水声在这黑夜中极为刺耳，小道下的河流中涌出来了一个浑身湿透的人影，那人影颤颤嗦嗦，扒拉着土坡，一点点地爬上了岸。他在地上蜷缩着身子，面色苍白，甚至连那皮肤也是苍白的。/p
    身体不住地打颤，停留了几分钟后，他缓缓站了起来，眨了几下眼睛，涩涩的，似乎是有什么东西在里面股着。/p
    白色的寒气在空中凝聚，哈着气，他眯着眼睛爬上了路，低着头小跑了起来。/p
    走进了工厂中，急忙跑进屋子里面，他记得清楚，里面有一个卫生间。/p
    扳上排水的塞子，打开水龙头，哗啦啦的声音响了起来，水流的很急，不一会儿就注满了洗脸盆，他把脸部浸了过去，眼睛睁大，在水中摇晃，须臾之后，眼珠子在水中转动。/p
    五六个呼吸后，他猛的抬出了头，扳下塞子，水咕噜噜地流了下去，依旧清澈。/p
    他可以感受得到面部的冰凉，眼睛依旧是涩涩的，但好了不少，扳上，打开水龙头，注水。/p
    如此七八次之后，他才停止了下来，出了这个卫生室之后，他才发觉出这里的人三三两两，发出犹如蜜蜂的嗡嗡之声。/p
    整身干湿，自然有不少人注意到了他，指指点点，他低下头，快走着出了这里，一路上不少灯色。在路边处有一些饭店，人生嘈杂。/p
    他看不到路人的目光，二十多分钟后才走回了租赁的瓦房，拿出钥匙，开锁，推门进去，打开灯，关门，用指长的细铁小棍上门。/p
    这是一个只有十六平方的小屋子，两扇窗户，共十二块玻璃，碎了两块，用宣纸以及胶布粘住了，在近门的那扇窗户上，宣纸糊满，不留一丝缝隙，上面有不少烟熏的黑色。屋子内粉刷的墙漆有七成散散落落地掉了下去，露出了凝固的泥土以及红色的砖头。墙上有许多涂鸦字迹，但很难看，很脏，甚至……恶心。/p
    他找到热水壶，哗啦啦地灌满了水，放在黑色的坐子上，插上电源。热水壶下面的灯亮起了红色，在开关的地方有许多裂缝，显然坏了。/p
    拿出盆子，接满了水，将脸部浸了进去，这一次水很冰凉，冰凉刺骨，他把眼睛在里面转动了一会儿，便出了来。坐在塑料板凳上等待。/p
    将近十分钟后，水开了，冒着热气，还有滚烫的沸水声音。/p
    换上了一盆新水，热水壶中的水倒了三分之一，把面部浸了进去，这一次舒适了不少，整整一分钟后，他才探出了面部。如此三次。/p
    又是烧了几壶水后，他洗了个澡，换上了一身干净的衣装，不由打了几个哆嗦。/p
    倒水，拿着洗脸盆到了外面，不过五六步的距离，那里有一个老式的，通过压强才可以出水的水器，他抓着一头压了两三下，水就达到了半个盆子。这里的水比较温暖，因此洗衣服时才不会太冷。/p
    水从衣架上滴滴地掉落了下来，衣服之上的水滴因为重力凝聚在了最下面，然后流转了一会儿，落了下去。/p
    收拾妥当之后，他坐在塑料板凳上，双手靠在床沿，找出了一本书，上面书写着四个大字——《三国演义》，其余的则是一些插画，小的介绍文字。/p
    半个小时后，他把书放到一个背包里，躺在床上，灭灯，五分钟后，枕着枕头睡了下去。/p
    ……/p
    翌日清晨，他睁开了双眼。窗外尚是黑夜，动了几下身子，没有丝毫的不适。/p
    打开灯，摸出老年机，他正待看一下时间之时，神色一愣——屏幕上的是一个清秀的青年，面容如同开了美颜相机一般的白皙，不，或许比那还要白了不少，质朴的面庞上多了几丝妖异之感。/p
    透过手机，他的手掌依旧如此，纤细之上皮肤白得似病态一样。/p
    扔下手机，他慌忙地撸上袖子，其上苍白如玉，然后是腿部。/p
    他坐着，呼吸急促。不久之后，突然地，他蓦然一惊，墙壁之上的文字他看得一清二楚，连忙转过头去，门槛下的裂缝他都能看清，上面还有水滴湿润着。/p
    “这……这是怎么了？”他呆呆地坐在床上，一种未知之感充斥了他的身体，这未知挟着激动，挟着不多的恐惧。/p
    他拉开被子，穿上鞋子，在地上蹦沓了几下，然后做了几个课间操的动作，身体没有丝毫的不适，反而精神奕奕，全身有一种舒服感。/p
    找了个板凳坐下，他趴在床上思索了一分钟……/p
    “不论如何，如今的变化只有好处，并无害处。”同时，他的脑海中闪过了看医生的想法，但马上他就将这个念想挥去了。对于医生，他实在是没有什么好感，并且隐隐有着一丝恐惧。/p
    童年，他的身体健康，有一次在学校发了四十度的高烧，那时近乎昏厥了过去，头脑晕晕乎乎，但坚持了几天之后，高烧就退了下去。/p
    他的身体并不健硕，但对于它的忍耐力，他有着信心。并且不过是掉进了河里，也没有什么致病的缘故。/p
    拿出手机，他看了一下上面的时间……五点三十。/p
    轻呼了一口气，他有了离开的想法，不久后，他拿出了《三国演义》，凝神目视，眼神之内不时闪过思索。/p
    ……/p
    “延大喜，遂同马岱引兵直取南郑。姜维在南郑城上，见魏延、马岱耀武扬威，风拥而来。维急令拽起吊桥。延、岱二人大叫：“早降！”姜维令人请杨仪商议曰：“魏延勇猛，更兼马岱相助，虽然军少，何计退之？”仪曰：“丞相临终，遗一锦囊，嘱曰：‘若魏延造反，临阵对敌之时，方可开拆，便有斩魏延之计。’今当取出一看。”遂出锦囊拆封看时，题曰：“待与魏延对敌，马上方许拆开。”维大喜曰：“既丞相有戒约，长史可收执。吾先引兵出城，列为阵势，公可便来。”姜维披挂上马，绰枪在手，引三千军，开了城门，一齐冲出，鼓声大震，排成阵势。维挺枪立马于门旗之下，高声大骂曰：“反贼魏延！丞相不曾亏你，今日如何背反？”延横刀勒马而言曰：“伯约，不干你事。只教杨仪来！”仪在门旗影里，拆开锦囊视之，如此如此。仪大喜，轻骑而出，立马阵前，手指魏延而笑曰：“丞相在日，知汝久后必反，教我提备，今果应其言。汝敢在马上连叫三声‘谁敢杀我’，便是真大丈夫，吾就献汉中城池与汝。”延大笑曰：“杨仪匹夫听着！若孔明在日，吾尚惧他三分；他今已亡，天下谁敢敌我？休道连叫三声，便叫三万声，亦有何难！”遂提刀按辔，于马上大叫曰：“谁敢杀我？”一声未毕，脑后一人厉声而应曰：“吾敢杀汝！”手起刀落，斩魏延于马下。众皆骇然。斩魏延者，乃马岱也。原来孔明临终之时，授马岱以密计，只待魏延喊叫时，便出其不意斩之。当日，杨仪读罢锦囊计策，已知伏下马岱在彼，故依计而行，果然杀了魏延。后人有诗曰：/p
    诸葛先机识魏延，/p
    已知日后反西川。/p
    锦囊遗计人难料，/p
    却见成功在马前。”/p
    “所谓‘履霜，坚冰至’，诸葛老先生深谙此道。”脑海之中暗暗感叹。/p
    “此境鬼神莫测，天造地化。我郭侧何时才能有之什一？”/p
    呼出了一口浊气，他再次拿出了老年机看了一眼时间，将近七点整。/p
    出了房门，上锁，路过小店买了两个包子一杯豆浆，一共四块钱。/p
    约莫一分钟后，他走上了一条看不到尽头的“直道”，此道十分钟大可走尽，但因为有了一些弯曲，以及一面树木的遮挡，才看不到尽头。/p
    十分钟后，红绿灯，此时正是上下班的高峰期，汽车鸣笛之声，“滴滴”响彻，来往车辆川流不止。其中还有许多骑上自行车的人，在等待红绿灯的时候，不由看向彼端的青年，肤色带着病态的苍白，引人注意。/p
    “15，14……3，2，1……”又等了黄灯的三秒，郭侧左右相顾，低下头走了过去，他的余光不时看到身边穿行的车辆，目光一闪。/p
    他也有一辆自行车，不过因为昨日的匆忙，并未骑出来。/p
    走了不久后就面见了一个工厂，大牌子上写着“耀明灯具”四个大字。他随着人流走了过去，七点三十工作，走到地方，按指纹，上楼，换衣服，当一切准备妥当之后，七点二十。/p
    这是一个封闭的车间，共有六条线，门户有五六个。让他感到奇怪的是，第一条线上没有人，而二至七则是每条有七八个人，周围的声音隐隐传入了他的耳中。走到第五条线上，线上有四五个人聚成一团，神色气愤，正好在线端。/p
    郭侧找了一个板凳，做了过去。/p
    边上的一个矮胖青年，看了他一眼，顿时大惊，低声说道：“你怎么了？脸色这么白？难道是得了什么病？有没有看医生？”/p
    郭侧的眼神之内闪过一丝嫌恶，说道：“看了，放心吧。”说着刻意的跟他有了一段距离。/p
    矮胖青年狐疑地看了他一眼，嘟了几句，便转过了头。/p
    “什么？昨天的工资你少发了一千，你是我们这里发的最少的了。”对面的胖子一脸的惊异，神色愤慨。/p
    “你怎么不去急辞？”/p
    中年妇女看了他一眼，眼神微微往下，嘟囔道：“别人都不去，我凭什么去？”/p
    四五人相顾无言。/p
    “听说了吗，第一条线上的集体去要账了？”对面的一个低矮成年人，皮肤偏黑，满脸棕斑，小声说。/p
    “唉，等着吧。”/p
    郭侧拿着塑料板凳走到了线尾，看着不远处空无一物的墙壁，发着呆。/p
    “郭侧！”后方传来了叫声，他一动不动，估计是随便叫叫，这个女人的声音他还是分得清的。/p
    “郭侧！”这次是班长的声音，他一惊，赶紧转过头过去了。余人笑着他，但同时又很是惊异。/p
    班长是一个中年男人，只有173，微胖，他的目光扫视了每一个人，说道：“对于昨天工资不满意不要着急，会有一个说法的，重点要放在今天的工作上，不然领导看到了挨骂的还是你们。”几个人撇了撇嘴，这完全就是欺骗。/p
    等到一排列的人都分散了，郭侧走到了班长面前，看着他说道：“班长，我要急辞，今天就要走。”/p
    眼前的人丝毫不掩饰言语之中的厌恶：“我们这里没有急辞，想走可以，现在就走。”/p
    “嗯，知道了。”郭侧点了点头，走到线尾，开始了他的工作。/p
    班长冷哼一声，目光之内带了一丝奇怪，接着闪过了得意，这种人，干活踏实，他怎么可能放走？不爱说话，这一句话就应该能够起到一些效果了。第一次进厂子的人，自然容易调教。/p
    “喂，你的脸上怎么会这么白？”一起做事的是一个矮胖女人，皮肤较好，容貌倒是一般。/p
    郭侧说：“医生说了，过几天就会好的。”/p
    矮胖女人的脸色有了一些猜疑，盯着他的面庞看了几眼，许久之后才说：“我看你还是给我留一个电话号码吧？”她嘟起了一些嘴，“我看你这并不是过几天就能好的事情，到时候你动不了了还可以给我打电话。”/p
    “好吧。”郭侧轻叹了口气，答应道。/p
    ……/p
    中午。/p
    经理看着这个把手插进兜里的年轻人，那蓝色的衣服上尽是脏污，隐隐发亮。/p
    “我告诉你，年轻人，现在这样的人多了。说什么我要去当老板，我不要打工了，可最后呢，什么都没有落到，钱也没有攒下来。来辞工的都是你们这些刚入社会的小青年，你们根本不知道什么是苦，什么是累，你只要看看，都是这样。”经理眼珠翻动，在郭侧的身上打量。/p
    ……/p
    “我告诉你，你不要坐在这里！我要叫保安了，你不要跟我说什么合同，你要了干嘛，来得时候都不是跟你们说了？”经理狂叫出声，面皮抽动着，这个青年每在这里一分钟他就感到狂躁。办公室的其他人睁着眼睛看着这里，不时说上恶狠狠的几句话。/p
    “你在这里有什么用，人事部都没有给你，我们怎么能？”/p
    “我们还要不要工作了，你赶紧给我滚出去！”/p
    郭侧轻呼出一口气，站起身，拿出手机，打开屏幕，按了一个键，关上屏幕。/p
    他对着经理摇了摇手机：“我跟你浪费三个小时了。至于你们在训练时候说的合同问题，我也录上了音，到时候你自己去说吧。”/p
    说着，他狠狠地关上了门，心中愤怒无比，恼恨地走了下去。/p
    没有人注意到，那铁片内的泡沫板断了十几条裂缝，蔓延到了最上面。/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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