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里,酒儿睡得又沉又香,做梦都时不时要笑出声来。
外面风雪大作,屋子里熏着暖和的炭火,宫女们守着守着,也都迷迷糊糊睡着了。
墙外,一个小小的身影也在慢慢靠近,尤其是这段时日过年,林锦婳也放了不少的人休息,所以今儿宫里值班的班次少了很多,而且都想着现在宫里安全,也就没太用心,所以就连茜儿都没花多少功夫就进来了。
她小心的沿着墙边走,等着值班的宫女们走过以后,才终于上前悄悄的靠近了过去,今晚夜色虽然黑,但灯笼尤其多,特别是这里,还有不少的花灯。
茜儿还是第一次做这样的事情,格外的小心翼翼,她看着人走了,这才悄悄的提着裙子走了过去。
穿过长廊,再绕过影壁,便看到酒儿她们休息的地方烛火都已经熄灭了。
她咬着牙,小心翼翼的往前走,终于,到了门前。
她细细的贴近了门缝往里面去看的,但里面漆黑一片。
她想了想,学着小猫儿叫了一声,便赶忙躲在了一侧的柱子后面没动了,但便是这样,里面也是半分动静也没有,说明里面的人都睡着了。
这样一想,她这才蹑手蹑脚的推开了门,辩了辩方向,小心翼翼的往里面去了。
“小公主,奴婢不是想害您,您可千万别醒。”她小声说着,终于是到了床边,这才掀开窗幔打算去抱人,却发现脖子微微一凉。
她感受得到是一柄寒剑,她瞬间睁大了眼睛看着面前的人,旁边的蜡烛也终于被点亮了,她这才看到面前坐着的居然就是墨雪!
“墨雪姑娘,怎么是你!”她诧异不已,墨雪却面色冷清,瞧见在床里侧还睡得香甜的酒儿,淡淡看了眼已经惊醒的宫女,宫女会意,立即上前就把茜儿的手押在了身后带着她出去了。
等她被带出去后,墨雪这才回头看了眼睡得正香甜的人,小心的给她盖好被子,看着她可爱的小脸,嘴角微微扬起,终是放下了帷幔走了出来:“你们小心照顾公主,若是有半点差池,我绝不会轻饶了你们!”
那些宫女们半夜见有人偷溜进来,已经是吓得魂飞魄散了,现在更是半点睡意也没了,听到墨雪的话,忙就应下了。
墨雪这才让人带着茜儿往另一处的侧殿而去了。
到了后,墨雪寒声问她:“你到底想做什么?”
“奴婢……”茜儿吓坏了,一边擦眼泪一边犹豫着要怎么说。她不想出卖太后娘娘,可她也怕死,她家里还有老子娘要供养呢。
“我要杀你,早就杀了,但是你要是隐瞒不报故意撒谎,我现在就能杀了你!”墨雪寒声威胁道。
“是!”茜儿吓得手心一颤,这才忙说跪在了地上哽咽着说出了原委来:“是太后娘娘说想再见一见小公主和小太子,太后娘娘已经病了,可能都活不久了,奴婢见她实在可怜,所以才出此下策。雪姐姐,奴婢知道您大人大量,奴婢真的知道错了,您就饶了奴婢这一次吧,奴婢再也不敢了。”茜儿跪在底下凄凄的哭了起来,心里是真的后悔了。
墨雪听着这话,想起之前娘娘嘱咐的要多盯着些江太后,因为她有可能死性不改还回做出些什么来,如今看来,虽然她所活不久,她的确还有一颗要搞事的心呢。
她垂眸看了看茜儿,才道:“那我再问你,你要老老实实回答,不可有半句隐瞒,否则我一定现在就杀了你,明白吗!”墨雪冷声道。
“是!奴婢一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还请您吩咐!”茜儿连忙道。
“好,那我先问你,江太后在说要见太子和公主的时候可还说了些什么?”墨雪寒声问她。
茜儿略想了想,这才道:“倒也没有什么特别的,只说要帮助皇上之类的,说这是她唯一能替皇上做的了……”
茜儿努力的回想了一番,太后在她跟前说的,也大多就是这些话,没什么特别的了。
墨雪想着想着,总觉得哪里不对劲。江太后此人,权欲心极重,根本没有什么亲情在身上,她说要帮皇上,一定是从权利的角度出发,而不是从心里上情感出发。若是如此,那她要帮皇上什么?
墨雪想着想着,看着茜儿又道:“那你说说,江太后有没有提到过皇后娘娘,是怎么说皇后娘娘的?”
“这……”茜儿仔细想了想,才轻声道:“倒是也没有什么特别的,就是说皇上什么都听皇后娘娘的,还说什么千古一帝都是薄情狠心之类的……”
墨雪略一想,就想通了,江太后是想利用茜儿抓到酒儿和葡萄在手,好用来对付皇后娘娘呢,她还真是贼心不死啊!
想到这里,她才道:“你明日随我去见皇后娘娘,如果你如今晚一般老老实实,说不定死罪可免,还能放你出宫回家去。”
“真的吗?”
“当然。”墨雪说罢,瞧见天色也是不早了,这才去林锦婳的宫外候着了。
林锦婳晚上是跟赵怀琰一同入眠的,早上赵怀琰醒了以后,她也跟着醒了,而且看起来精神也还不错。
赵怀琰瞧见她如此,浅笑:“你迟些起身,外面天气寒,你在床上多坐会儿,若是无聊,朕让人拿几本书来。”
“嗯。”林锦婳微微颔首,也就安安稳稳的在被窝里躺着,看着他自己利落的换好衣裳又梳好头发,才笑道:“皇上当真是什么都行,就连头发梳的这么好。”
赵怀琰转头看着她,浓密的黑发散落在一侧,身子让被子裹得严严实实,就露出个小脑袋来,笑眯眯的样子,活脱脱一只雪地里的小狐狸。
他浅笑:“得空了,朕亲自替你梳发。”
“当真?”
“自然。”赵怀琰浅浅一笑,不过在他看来,可能女子的发髻,跟自己的发髻也差不多吧。
他们才说完,外面的宫女才进来侍奉了,赵怀琰不喜欢太多人贴身伺候,这个大家还是知道的,所以也并不勉强,只端了盥洗的用具来。
赵怀琰梳洗完,这才去上早朝了,小玲小珑这才得意进来,两人拍干净身上的雪,又在外间炉子旁把手烘热了,这才进来服侍,一边服侍一边道:“娘娘,一早墨雪姑娘就在外面候着呢,她担心您还没醒都不敢进来打搅。”
“叫她进来吧,我也睡不着了。”林锦婳有她们扶着半坐起身子来,因为肚子越来越大了,她的行动也越来越不方便,所以许多讲究都没了。
“是。”小玲应下,立即去了,小珑才叫人拿了烘热的衣裳来给她床上,再披上一条大狐裘,才给她端了盥洗的东西来,让她坐在床上盥洗。
墨雪来时,她正好收拾完,瞧见她来,还笑道:“一早过来,可是有什么急事?”
墨雪看她精神不错,点点头,又叫了茜儿来,将昨晚的事说了一遍,这才道;“娘娘,奴婢猜测,有人可能要对您不利。”
茜儿本是一晚上担惊受怕,闻言,忙道:“谁要害皇后娘娘?”
墨雪看她还不知道,也不多说什么,只问林锦婳:“娘娘以为,这件事该怎么处置?”
“茜儿。”林锦婳看向茜儿,道:“你觉得应该怎么处置?”
茜儿小脸一白,忙跪伏在地上,道:“皇后娘娘恕罪,奴婢真不是要害小公主和小太子的,奴婢只是见太后娘娘太思念孙儿,所以才出此下策。奴婢家中还有年迈的父母要照顾,家里就我这一个女儿,还请娘娘开恩,饶了奴婢这一条命吧,您要打要骂都可以。”
茜儿说到伤心处,竟是直接哭了起来。
因为还在过年期间,林锦婳其实并不想见血,尤其是这等时候,而且茜儿这宫女的本性,她多少是了解一些的,她太老实,若是江太后真的要骗她,她也根本察觉不到。
想到这里,她也只是道:“罢了,过年期间,不必见血,即日起,你就出宫去吧。”
茜儿见当真叫墨雪说中了,连忙磕头:“多谢皇后娘娘,多谢皇后娘娘!”
“醒了,你把自己磕坏了,回去你爹娘见了岂不心疼?去内务府领了银子再走吧,只是出宫后,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规矩你应该都很清楚。”
“是,奴婢很清楚,奴婢就是死,也半个字都不会多说的,谢谢娘娘!”茜儿又是一番感激,这才由底下的宫女领着去内务府了。
她一走,小玲却是道:“娘娘这样轻易放过她,会不会叫宫里的人都以为娘娘您性子软好欺负?”
“不会的,娘娘是赏罚分明,茜儿平日里就是老实巴交的,这是大家都知道的,而且昨晚的事,定也没人敢胡说。”小珑忙道。
“不必担心这些,而且罚茜儿也没用。”林锦婳淡淡靠在床边,捧着小珑递过来的茶,只微微叹了口气,道:“症结所在,还是江太后。”
“那您的意思是……”
“毕竟过年,太后宫里也不可太冷清了,墨雪,你带人去替本宫请安吧,本宫身子重,就不亲自去了。”林锦婳缓缓道。
小玲小珑不解,墨雪却是明白,江太后现在的确是活不久了,却也要她知道,娘娘不会因为她活不久了,就纵容她,让着她!
这样一想,她立即行了礼就去了。
等她一走,小玲这才忙吩咐去安排早膳了,见林锦婳心事重重的样子,还道:“娘娘,您不是喜欢那些杂书吗,奴婢上次跟内务府的公公说了,他这次寻来了不少,奴婢给您拿来?”
“好。”林锦婳想着时辰还早,看看书也正好。
不过因为大年,徐家人和王汝嫣也都回去了,这宫里一下子冷清下来,又叫她不习惯了。
却不知此时的徐昭昭,早已经带着人在赶回来的路上了。
回来的林麓之,一路都心情复杂。
他甚至还记得去年过年的时候,锦婳和怀琰偷偷溜出宫来,酒儿和葡萄两个还不会说话,却粉雕玉琢十分可爱,抱在怀里就是两个白白的小糯米团子,如今也该大了吧。
那时候一大家子聚在一起多开心啊,没想到到了今年,会比变成这样,说来说去,都是他这个做爹的不用心,连自己的孩子都照顾不好。
想到这些,他心痛不已。
“姑父,您别想这么多,现在婳儿姐姐和表哥表嫂都盼着您回去呢,家里过年,没有您在,算什么意思?”徐昭昭坐在一侧安慰道。
“昭昭啊,姑父这一辈子都在犯错,你说姑父以何种颜面回去呢?”林麓之又是一声叹息。
徐昭昭却是浅笑:“人无完人,谁能保证不犯错。而且您不止是一个父亲,您还是要保护天下安全的威武大将军,您征战无数,杀敌无数,若不是您浴血疆场,哪里来的百姓的安居乐业,没有大家,哪里来的小家呢?”
林麓之看她一本正经安慰自己的样子,摇摇头:“昭昭,你不懂……”
“是姑父您自己钻进了一条死胡同。”徐昭昭笑笑,目光看向车外,看向远方,笑容淡下来,化作安心:“以前我本也不懂的,可是自袁绍出征后,我就懂了,若不是他,我现在哪里还能有这样安心的日子可过。”
林麓之微微一怔,而后才看着她:“袁绍他……”
徐昭昭摇摇头,挥散脑海里思念的情绪,这才道:“没事了,您放心,他已经打了胜仗,很快就要回来了。”
林麓之这才安了心,却又听她道:“姑父,你可知道锦婳姐姐跟表哥表嫂这么些年过得艰难?”
“都怪我……”
“您自然有责任,但也不能全怪您,袁绍曾说过,他最怕的,不是打,不是骂,而是最亲的人的不信任,当然,这也怪他自己,他孤僻冷漠,极少与家人交流,也导致了家人容易出现不信任的情况,只是姑父,这么些年,锦婳姐姐和表哥遭受了这么多苦,您不能再拎不清了。”徐昭昭为难看向他道。
林麓之放在膝上的手微微一紧,只责怪自己是个老糊涂。
徐昭昭看他满脸自责,才终于道:“还有辛夷她……”
“已经死了,我知道。”林麓之说起来,也只是深深的叹息,几十年前的一桩事,他没想到,竟然会演化出今天的恶果。辛夷就此死了,也许真的是她的命吧。
“这件事,怨不得婳儿,都是我的错,若不是我糊涂,将她接入府中,还由着她为非作歹,也许根本不会出现今天的局面,也许大家都能活得好好的。”林麓之长长一声叹息后,才转头看着徐昭昭,笑道:“想不到,还要昭昭你来开解姑父。”
徐昭昭看着他如今憔悴沧桑的样子,只笑道:“昭昭年纪虽小,经历的可也不少,俗话说,当局者迷旁观者清,昭昭便是那旁观者,姑父深陷其中看不清楚,昭昭总还是能帮忙的。”
林麓之跟着一笑,倒是不再多提。
大雪纷纷,将整条路都覆盖住了。
百姓们都在高高兴兴的过着年,北燕的使臣姜王也在大街上逛着,可看到如此繁荣热闹的大齐都城时,就知道,想朝夕之间毁灭大齐是不可能的了,如今番邦又不给力,若是继续打下去,北燕跟大齐只会两败俱伤。而且北燕国内也不平静,若是此时出事,难保不内忧外患,跟大齐两败俱伤了,实在是没必要。
“来人。”他看着这繁华的大街,轻声道。
“王爷,有何吩咐?”立即有人过来。
姜王捋了捋胡子,才终于道:“吩咐下去,按照计划,初五返回北燕。”
“是……”
“小郡王呢?”他又问道:“还是在宫里不肯回来?”
“小郡王一睁开眼睛就在跟大齐的公主和太子玩呢,而且那皇后娘娘昨儿虽然罚了咱们小郡王,但也是连同她的公主一起的,而且据我们暗处的人来回话,皇后丝毫没有阻止和教唆大齐的太子公主不跟我们小郡王玩。”一旁的人回话道。
姜王闻言,轻笑一声:“若是如此,以后他们把公主许给我北燕最好。”
一侧的人笑道:“听说大齐的帝后十分疼爱这个公主,早就放过话,绝不和亲。”
姜王眉梢微微一挑:“那倒是真的疼爱。罢了,现在的大齐无适龄公主,我北燕却又,到时候嫁一个给大齐的皇帝就是。”
“可是王爷……”
“行了,别说了。要么他们嫁一个公主过去,要么就娶一个公主,我北燕难道还是由着他们嫌弃的不成?”姜王冷哼一声说完,便转身要走,走到一半瞧见那路上有卖小玩意儿的,想到姜期景,立即叫人去全部包下来送到宫里去了。
姜期景现在正在乖乖坐着吃早膳呢,他自己的嬷嬷准备来喂他,他瞧见酒儿和葡萄已经自己拿着勺子吃饭了,立即叫嬷嬷退下,也自己拿起筷子碗吃了起来。
酒儿吧嗒吧嗒吃的香,胃口本就不错的他吃的就更香了,等吃晚饭,才听人来说,苏镜洵已经回来了。
“小洵!”酒儿一听,眼睛瞬间亮了,忙把小碗里的饭吃完,就叫嬷嬷给她擦嘴漱口洗手然后忙不迭的就跑出去了。
葡萄见怪不怪,姜期景却是咬牙道:“太子,这小洵是谁?”
葡萄咽下嘴里的饭,放下手里的东西,又漱口过,才道:“小洵哥哥是专门入宫跟我们一起上学的。”
姜期景听着觉得不对劲,想了想,转头就要跑出去,想起酒儿跟葡萄的动作,又折返回来擦手漱口一套弄完,这才小跑着出去了。
等他到时,苏镜洵正在跟林锦婳说话,酒儿睁着亮晶晶的眼睛看着他。
他看起来瘦瘦高高的,就像是北燕皇宫常见的那些贵公子,不过的确生的好看。
“小郡王来了。”
林锦婳瞧见他一进来眼睛就落在苏镜洵身上,浅笑道。
姜期景咬着牙,上前规规矩矩见了礼,才道:“娘娘,我想跟这位苏哥哥比划比划。”
“小郡王客气,微臣并不会武。”苏镜洵也只拿他当个孩子,浅笑道。
“那就比诗文!”姜期景不服,一定要在酒儿跟前比过他。
苏镜洵依旧浅浅淡淡的笑:“微臣才疏学浅,自是比不过小郡王的。”
姜期景闻言,这才笑起来:“原来是这样。”说完,才跟酒儿道:“小公主,我们出去玩吧。”
酒儿眨巴眨巴眼,起身小跑到苏镜洵身边道:“小洵,我们一起玩吧。”
“微臣还要回去整理东西,今日怕是不能陪公主,请公主见谅。”苏镜洵看得出来姜期景一颗心都扑在酒儿身上,他没必要去掺和。
酒儿嘴巴微微撅起:“小洵……”
“好啦,我们出去玩吧。”姜期景拉着她就往外去,酒儿被他带着往外走,却忍不住回头去看苏镜洵,却发现他负在身后的手掌打开,里面放着一块小小软软的白色糯米糕。
她立即甩开姜期景的手,小跑着过去,躲在他身后悄悄拿过他的糯米糕,小心翼翼抬头,发现他正侧过脸朝她笑。
酒儿一下子记住了他的笑,不同别人,小洵的笑,是这世上最好看的!
她把糯米糕塞到嘴里的味道,和这个上午,她生生记了十多年……
等她走后,看着这一切的林锦婳只微微浅笑并不曾多想,还担心酒儿这闹腾性子,会叫他不喜欢。
等打发走了苏镜洵后,才接到了消息,说徐昭昭接了林麓之回京。
“什么?”
她震惊不已,来回话的小玲只高兴道:“是林将军传来的消息呢,说明天天黑之前就能到京城。”
林锦婳想到爹爹,想到跟他之前那么多的误会和波折,心中感慨不已,但不知为何,她忽然又觉得有些困了起来,只忙吩咐人扶了她去休息,又嘱咐他们照顾好孩子,并通知赵怀琰,这才再一次陷入了睡梦里。
这一次的梦里,她能感受到一股悲戚之感,好似有什么东西要彻底的离开了一般,那股悲伤是那样强烈,强烈到,连她也想跟着落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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