愚者世界

    
    东方坐在怪物的脑袋上，奋力地压制着身下怪物的挣扎，可还是压制不住，自己的身体渐渐地被抬起，双脚也离开了地面。
    他将铁拳在胸前一碰，怒吼道：“给我老实点！”
    接着，他的双拳从左右狠狠轰在怪物两边的太阳穴上。东方清晰地听到自己指骨与它头颅碰撞的碎裂声，可预计会从双手传来的痛楚却十分轻微。
    只见在他这一击后，双拳之下，怪物的脸上不断增减的两色突然失去了控制，均势的局面被打破，如鲜血般赤红的版面猛地扩大，瞬间吞噬了另外一边，如冰层碎裂，从怪物的身体上被驱赶而出，在东方的四周稀释成一团团清凉的雾气。同时，夹着东方腰眼两侧的“翅膀”失去了力道，变得僵硬，它们跟怪物后背连接的根部断裂，先后掉在两边的地上，刚一落地便摔成碎片。
    而这并不是结束，只见怪物身上赤红的色彩占领全部皮肤后并未作过多停留，而是往外头鼓胀，在怪物的皮肤上生出一个不断游动的肉瘤，然后卷着所有的鲜红分离，飞到空中，旋转出一个红黑的空间裂口，不断扩大。
    而东方身下的怪物，又变回了常人的模样：一个昏睡着，眉头深锁的中年肥胖男人。
    “老大威武，都把他打回原形了！”东方聚在不远处的手下们欢呼道，有一人抓紧了难得的时机拍着马屁，随后周围的同僚们连连应和，不过他们依旧不敢过来，之前那股子视死如归的劲不知去哪了，一个个都变得格外谨慎，欣喜的同时瞟着半空的裂口，有人甚至还往回退了几步。
    东方做了个噤声的手势，抬头看着那个不断盘旋的裂口，不一会，就发觉它有了变化，立刻站起，握紧双拳，摆出了防御的姿态。
    吴陷的脸从裂口里探了出来，半是好奇半是疑惑地瞧了瞧四周的环境，看见东方时张口“咦”了一声，脸色一变，整个人从裂口跌出，双手扑腾着摔在身下男人的肥肉上，被弹到里面。
    接着是琉璃抱着昏睡的菱子从裂口跳下，稳稳站在了湿漉漉的地面上。
    她的眼神四顾，也看到了周围这一群人，他们不管怎么看都不像普通人，身上相似的制服代表着这些人来自一个相同的组织。
    两伙人沉默着，似乎都在判断对方的来路。
    “你们就是在这个怪物身体里的猎手？”打破沉默的，是松开防御态势的东方。
    “我们是，你们是谁？”吴陷回答道。
    “这没必要告诉你们。”东方没兴趣回答这个问题。
    “嘿，人多势众果然就是有底气。”吴陷带着几丝嘲讽开口。
    “按照规定，你们得跟我们走。”东方并不理会吴陷话语间的夹枪带棒，自顾自说道，“还有这个怪物，也要带回去。”
    “那是你们的规定，约束不了我们，你们又不是人民警察。”吴陷不以为然，又指指旁边昏睡的男人，“还有，他已经被我们治好了，用‘怪物’来形容不太礼貌吧，他也不会跟你们走，而应该去医院......”
    他还想接着吐槽，琉璃把菱子从怀中放下，空闲出一只手捂住了他的嘴。
    吴陷扭头挣脱开，刚想抱怨几句，就听见身后一长串的脚步声越来越近，回头一看，发现一群人在胸前端着枪，一步一步地接近他们。
    “不是吧......”即使他再迟钝也明白现在的处境了。
    “‘委员会’？”他听见身边的琉璃开口对那个魁梧的男子说出了一个名称。
    “你知道我们？”男人的声音有些惊讶，但只是一瞬，很快语调便平静下来，“既然知道，就不要做多余的事情了。”
    我去，居然碰上了他们，这也太倒霉了。吴陷心里哀叹一声。
    “委员会”，全称“非正常事件与生物调查研究与应用委员会”，吴陷早就听说过这个组织的大名，内心一直祈祷不要遇到他们，没想到这次还是遇到了。
    这个组织是他们这个职业最讨厌的组织，要问为什么？很简单，当你拼死拼活地从梦境世界里做好工作回到现实时，却发现自己的客户已经被“委员会”看管起来，你不仅拿不到后续的报酬，就连自己都得被羁押，直到把该说的不该说的全都吐出来，才会回归自由。经历过这一切的猎手，没有不对这个组织恨之入骨的。
    “那......那个，这位......大叔啊。”吴陷一顿一顿地转过头，露出一个他认为最低声下气的笑容跟眼前的大汉说话，“能不能通融一下，我这是小本生意，赚些钱不容易。”
    “我说了，这是规定。”东方的语气没有任何软化的意向。
    “规定不都是人定的么。“吴陷继续赔笑道。
    “别废话了，我不太想对你们做太过粗暴的行为，自己把两手放到身后。”
    “不。”在吴陷之前，琉璃当先说道，言简意赅地拒绝了东方的命令。
    “那就没办法了。”东方冷冷说道，看见琉璃把一只手伸进了上衣的口袋里。
    “拿什么东西！把手拿出来。”他上前一步，凑到琉璃跟前。
    “把手拿出来！”手下们附和着，把枪口调转，对向琉璃。
    琉璃动作并不停止，飞快地拿出了一个证件状的物事，捏着放到了东方面前。
    ......
    “他们就这么放我们走了？”吴陷回头看去，那所废弃的精神病院已经消失在视线里，“几百号人啊，里头的，外头的，就这么放我们走了？”
    他的语气中，不可置信的意味还未消散。
    琉璃背着菱子，沉默着走在他身边，像是有心事的样子。
    “不过可惜了，客户还是被他们带走了，这些家伙实在太过分了。”
    “你刚才拿出的是什么东西，作用这么大。”吴陷话锋一转，目光移向琉璃的脸，心中想到了某种可能，惊呼道，“我去，你不会也是个大人物吧？”
    “不对，不太像。是你的爸爸，妈妈是大人物？爷爷？奶奶？外公......”他连珠炮一般的发问。
    有些人在脱离险境后，总会有一段精神上的亢奋期。
    随着他的话语，琉璃的脸色越来越难看，在吴陷说到最后时，终于忍不住把身上的菱子放下，双手在昏睡的她后背上一推，把她推到了吴陷的怀里后，脚步一转，朝吴陷行进路线的相反方向走去。
    “你这就走了？”吴陷朝着她的背影大声喊道，“我以后还能见到你么？！”
    他看见琉璃停了下来，又转了回来，快速地走近到吴陷面前。
    “你这是......”
    “啪！”一声脆响。
    他并没有说完，因为琉璃的一个耳光已经扇到了他的脸上，打断了他的话，吴陷感受到半张脸都麻了，火辣辣的疼痛从下巴一直蔓延到眼角。
    “椅啧似干嘛？”他十分生气，用含糊的字句大声朝琉璃理论，“干嘛打额？椅，椅还笑！”
    “没有。”琉璃收起无意间露出的一丝幸灾乐祸的笑意，重新恢复那副冷清的样子，一个转身，身后的头发甩到吴陷肿起的半张脸颊上。
    “椅，椅别走！”吴陷伸出手，从她的发丝间穿过，却未抓住任何一根。
    她走远了，而吴陷也站在原地，没有任何追上去的样子。
    真是的，这就是最后的留念么，还真是记忆深刻。
    吴陷轻轻摇头，内心苦笑，仰起脖子。
    今晚的月亮还真是漂亮啊。
    ......
    “不幸中的万幸。”这是李悬重新见到东方后，他对李悬说的第一句话。
    在他们前头，男人肥胖的身子被一件毛毯盖住，拘束在一辆推车上，他的同事正把推车推进他眼前的面包车。
    还好。李悬心里绷起的弦断了，疲惫感便失了控制，从深处猛扑向了他。
    他使劲甩甩头，才避免自己在众人目光下晕倒。
    “你这次的过失，我也很难保住你了。“东方继续说道，”里面的监控居然还在运行，这下就连扯谎也不行了。”
    “谢谢长官，不过没事的，长官，我做错的事，我自己承担。“他打起精神，轻声谢过东方。
    “你自己承担......你承担的起么，上头那伙人可是不拿下面的人当人看的。”
    “......”李悬顿了顿，一副认命的语气，声音低沉下去，“我知道的......”
    东方瞧着他这副没了精神的样子，叹了口气：“也许当初我就不该把你带进组织，你的性格，实在太过格格不入。“
    李悬不敢看他，头更低了。
    “不是的，我很感谢您，不是您，我很小的时候就冻死了。”
    一阵沉默，当推车完全进入面包车敞开的后门后，东方才接着说道：“也罢。我看看能不能动用些关系帮你调一下岗位。”
    “调岗位？”李悬抬起头，神色疑惑，“除了执行官，还有别的岗位么？”
    “当然有。”东方点点头，迈开了步子，留下了站在原地等待内部监督逮捕的李悬，“和这比起来，那可以算个’文职‘。”
    在他的脑海里，渐渐浮现出了琉璃放到他面前的那个证件，上头两条纠缠在一起的衔尾蛇图案清晰而又陌生。
    “你还真是，阴魂不散啊。”他苦笑一声，喃喃自语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