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生,我最近常常做噩梦。”
“噩梦,什么内容的。”
“我梦见自己在一条巷子里,穿着睡衣在前头跑,后面我那些仇家使劲在后面追我。我怎么样都甩不开他们,那叫一个绝望啊。”
“你还有仇家啊。”
“是啊,卖注水肉的菜刀张,摆摊算命的大仙刘,专业碰瓷的孙瘸子,都是我仇家,还有我最近跟物业投诉楼下大妈扰民好像被她们知道了,上次一群人拽着我,整整数落了我两个小时,那场面......”
“行了行了。”医生摆摆手,打断面前男生的聒噪,“那他们追到你了么?”
“那倒没有,每次他们快抓住我时,我就醒了。”
“哦,那就没什么事,回去吧,就是普通的噩梦而已。”医生从摇椅上站起,伸了个懒腰,身上那件米色的高领毛衣从披着的白大褂里显露,更添了几分慵懒在她身上。三十岁成熟女人的气质舒缓地从她身上向周围弥散,像极了午后温和的阳光。
拨下垂落在肩头的发丝,回过神,她发现对面男生毫无起立的意思,屁股依旧坐在来客坐的椅子上,像是跟上头的软垫黏在了一起。
“吴陷啊吴陷,我看你可以改名叫无赖了。”医生没好气地说,重新坐回椅子上。
“我这不是看关姐你这没什么病人,所以来陪你说说话嘛。”吴陷做出一副委屈的样子,把手支在两人面前的桌面上,撑着下巴,“关姐你是心理医生,可咱们这片街区哪有那么什么病人,一个个奇形怪状地,活得各有各的滋润。就算是有,也不好意思过来看诊啊,一被人看见,街坊四邻可就热闹了,到时候传什么的都有。还有,你这诊金这么贵......”
“那叫咨询费!还有,你一周七天,有三天都会到我这来,我也没见你有任何掏钱给我的意思啊?”
“咱俩啥关系啊,谈钱多见外,而且咱们不是纯聊天嘛,我最喜欢和漂亮姑娘聊天了......关姐你干嘛这么看着我?”吴陷嬉笑着回答,一抬眼却看见面前的关姐正板着脸看着他,嘴角冷笑。
“对于像你这种虚伪的男人,我一向不吝啬自己轻蔑的目光。”
“那,那女人呢?”
“女人嘛~~,女人做什么都是应该的,要不怎么对付你们这些臭男人?”
“这也太不公平......”吴陷拉低了声音,自言自语道。
“行了,别在我面前自己跟自己讲悄悄话了,当我听不到啊?”关姐脚尖在地面上一点,摇椅向后滑行,撞到上二楼的阶梯前停下,关姐抬头脑袋点点楼上,“喏,你要的东西都在上头。”
吴陷从假装惆怅的状态中脱离,脸上渐渐浮现喜色,迅速从座位上站起,屁颠屁颠地跑到和他一同起身的关姐身后,跟着她一步步走上阶梯,满怀期待地看着她掏出口袋钥匙打开拴着的链条锁,拉开头顶上的一块隔开两个楼层的厚木板。
“上礼拜我又在黑市进了一些‘货’,都是鬼级的。”她边说着边走上二楼打开房间的灯。
“哇。”吴陷跟着走上二楼,向四周看去,情不自禁地叫了一声,充斥在他视线内的,是一座高大的展示柜,左右挨着两边的墙,上下顶着天花板和地板。展示柜从高到低分为四排,每排都有二十四个独立的匣子,它们敞开着,露出里头各种色彩,各种形状的晶体,它们闪烁着微光,每一秒都在诱惑着吴陷。
“慢。”关姐伸出左手,拦在迫不及待跑向展示柜的吴陷眼前,“这次不能赊账,要是同意我就放你过去。”
“啊。”见她提到钱,吴陷脸上的兴奋迅速衰退,重新装回愁眉苦脸的样子,“关姐你又不是不知道我的状况,上次单子就赚了一点订金,都被菱子当租金拿走了。”
“你就通融通融,下次我再去接个大单子,赚到钱了就第一时间过来交给你。”
“呵呵,你上次也是这么说的,包括上上次,上上上次,你就不能换个花样?”
“哎~~,这不是这次我倒霉嘛,好死不死地碰到了‘委员会’的人,连客户都被他们带走了,要不然的话我这次一定付得起钱的......”
“你碰到了‘委员会’?”关姐倏然转头,目光炯炯。
“是啊,怎,怎么了?”第一次看见关姐这副样子,吴陷一愣,回答的话有些磕绊。
似乎也意识到了自己的失态,关姐马上又把脸色换回那副不好商量的平常模样:“没什么。”
“不对,一定有事。关姐,你跟‘委员会’也有故事啊,不应该啊。你不就是个心理医生兼职二道贩子而已。”
“滚一边去,会不会说话。”关姐眉毛一挑,恼怒的眼神瞪着眼前这个嘴里吐不出象牙的家伙,顺便把偏了的话题摆正,“还有,今天你要是拿不出钱来,就别想跨过......”
转身,关姐捏住从她胳膊下钻出的吴陷的衣领,把他又拉回了原处:“你给我老实待着。”
“关姐,要不要这么狠心。”吴陷惆怅道,“要是没这些东西,我怎么开工啊,不开工就没钱,没钱的话菱子迟早要把我赶出去,到时候我就流落街头了。”
“有没有点出息。”关姐恨铁不成钢地看着面前的男生,“亏你还是个猎手呢,好好去登记处接任务,提升自己的力量就有这么难?“
“关姐,说得容易,可你又不是不知道我的情况,我压根不能像正常猎手那个一个一个台阶慢慢升上去。“他双手一摊,很是无奈,”只怕到时候自个等级一高,我的那些同僚们先要把我给处理了。“
“可走捷径终归不是正途。”关姐摇摇头。她心里清楚吴陷的苦衷,但更明白依靠外物对一个猎手的坏处,而且是这些从魇妖身上剥离的东西。她并不在意钱财,只是想间接让吴陷断了对前方这些“鬼晶”的依赖。
“就这一次,就一次,以后我肯定好好用功,自学成才。”吴陷像孩子一般摇着关姐的手臂,请求道。
持续了许久后,关姐的心肠还是软了下来,她对吴陷,一直狠不下心来,不管多少次。
“那......这是最后一次了。”关姐放下了拦着吴陷的手臂,“你得给我保证。”
“好,我保证是最后一次,谢谢关姐,你最好了。”
“打住!”
......
当吴陷背着包走到自己那家小小工作室所在的楼层,看见菱子靠在门口,手里拿着一封信。
那张大病初愈后还未恢复红润的脸蛋微仰着,有些发白的嘴唇小幅活动着,正念叨着什么。
吴陷咽了口涂抹,悄悄转过身,就想蹑手蹑脚地下楼。
“你给我站住!”令人遗憾的是,他还是被菱子发现了。
吴陷僵硬地站在原地,听到身后脚步声响起,接着一只耳朵便被菱子拧住了。
“别,别,疼,真的疼。”他连忙求饶。
“你还知道疼啊,我以为你已经‘死猪不怕开水烫’了呢。”菱子笑眯眯地看着他,”我问你,这么久没回来,到哪去了?“
“我,我去关姐的诊所了。”吴陷老老实实地说道,不敢有半句虚言。
“哟,叫得挺亲啊。”菱子笑得更灿烂了,“最近也不流行姐弟恋了啊。”
“说什么呢?那是,是长辈。”吴陷作出一副严肃的姿态,“我的心里只有你。”
“算了吧,咱们去年都已经分手了。”菱子松开拧着吴陷耳朵的手,“我现在是以债主身份跟你说话。”
吴陷揉了揉耳朵,小声应道:”好吧,那我就是‘压寨夫人’了。”
看见菱子眉毛一竖,又抬起了手,他赶紧闭上嘴。
“我问你。”菱子指指工作室大门的方向,“谁让你把门换成防盗门的?你动作真是够快啊,我才两天没来,自己的地盘就进不去了。”
“那还不是你整天踹门......没,没什么,就是为了防盗,防盗。”他一开始声音如蚊鸣,一见到菱子瞪起了眼睛,干净大声解释。
“防盗,是防我吧。”菱子倒是挺有自知之明,一只手忍不住又要去捏吴陷的耳朵,吴陷脑袋一侧,连忙躲开了她的这次袭击。
“怎么会,我本就打算见到你就给你新钥匙的。”吴陷从口袋里掏出一把钥匙,塞到菱子的手心里。
“好了,懒得跟你吵。”菱子头上冒出了细汗,她毕竟刚刚痊愈,身体还是很虚弱。
“说回正题吧。”她拿起手上的这封信,“楼下信箱拿的,是写给你的。”
“写给我的?”吴陷接过信,迈步朝工作室走去,眼神看了看信上的收件人名称。
“还有琉璃啊,估计写信这人以为琉璃和我们是一伙的。”他笑着对身边的菱子说道。
“难道不是么?”菱子斜视他,目光在吴陷的脸上四处打转,“我看你们倒是很快要成一伙的了,我到时候就多余了。”
“瞎说什么呢?”吴陷掏出钥匙打开门,“你最近这是怎么了,昨天也无缘无故的发脾气,今天还吃醋了。”
“我会吃你的醋?”菱子肩膀撞了他一下,当先走进客厅,“你还真是自信。”
“总比自卑好吧,自信一点,才能更快地脱离坏事对自己的影响。”吴陷走进客厅,拉上门,将信拆开。
里头是一封邀请函。
“致吴陷先生,神代琉璃女士:两位好,在此致以两位问候。在下邀请两位于本月二十六日晚上八点于本市游乐场摩天轮下一聚,请务必要来。要是不来你们会后悔一生的。——神秘人J。“
吴陷一个字一个字念完,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居然还有自己管自己叫‘神秘人’的,这得是有多中二。”
“时间是明天啊。菱子,你说我要去么?”他看向坐到椅子上的菱子。
“那是你的事,不要问我,又没邀请我。”菱子没好气地说,过了一会儿后还是说道,“得去。”
“为啥啊?”吴陷问道。
“因为......”菱子从口袋里拿出一个小小的物事,摊开手心,吴陷眯起眼睛仔细看才看清是什么。
“这是和信放一起的。”
在她手心间滚动的,是一颗子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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