卡利吹响哨子,宣告对战的终结。
胜者高举手臂,享受欢呼。败者则一瘸一拐,灰溜溜地离开对战平台。
观众不到十分钟便全散了,清洁工迅速进场,打扫一地的血迹和武器碎片,由于是无异能战,修缮场地的工人无法借助异能,一块石头一铲土,都得人工搬运。
距离下场对战还有二十分钟,他借着这个的间隙,在场外吃冷掉的卷饼,吃得太急呛到了,咳嗽声让周围赶着看比赛的人嫌恶退避。
裁判工作的第五年。
自从一次对战中被打断肋骨,付不起医药费而拖延医治,身体就成了这样,只要有点风吹草动,甚至吸了凉气,都会往死里咳嗽。
他再找不到更好的工作了。
没有家底的无异能者,失去身体这个最大的本钱,就只能凭借对竞技场的熟悉,打工赚钱。
他的心理素质好,活人在眼前掉肉都不怕;可没有异能,不出意外的话,一辈子都只能当二阶裁判了。
不少工人在张贴海报,把路斯家的二少爷从高高的屋顶撤下来,换成那个棕色头发,湛蓝瞳孔的人。
卡利有些恍惚。
在为瓦兰裁判比赛时,他也听说过一些传言,可他没有想到,对方真的打上三阶,还得到白塔嘉奖,一举成了炙手可热的新星。
他对瓦兰全部的印象,还停留在那豪掷的两万费尼:一万让塞博勒不至于彻底成为废人,一万让他换了一处新住所。
可那又如何?即便打无异能战,赢的也永远是那些有异能的人。
卡利轻笑了声。
瓦兰此刻站得越高,以后就会摔得越惨。
几名接待员从楼梯口的方向走来,他低声骂了两句“狗东西”,就往对战场的入口走。
“卡利,有人要见你。”
身后的接待员说。
“有人要见我?”
平淡无奇的脸上,第一次出现了困惑的神情。
接待员将他带到一间休息室前,语气客气了不少:
“进去吧。”
他有些紧张。
对于杀戮与血腥,他毫无压力。可面对从未拥有的事物,他罕见地紧张了起来。
裁判推开门,房间里是一张熟悉的脸。
“卡利裁判,你终于来啦!”
瓦兰热络地上来和他握手,请他入座。
“是你叫我来的吗?还是那位客人?”他指着房间另一角的人问。
“不是,他是我的经纪人。”瓦兰摆摆手,“上次的两万费尼,安置好了吗?”
“安排好了,他保住了手臂,不至于残废,但以后也不能上对战台了。”
“那也够了。”瓦兰笑了笑,露出皓白的牙齿。
“你叫我来,就为了这件事吗?”他问。
“当然不是啦,”
瓦兰夸张地摇摇头,年轻人活跃而充沛的独特气质,肆无忌惮地挥洒着。
“我找你来,是想让你当我的专属裁判。”
“专属裁判?”卡利不自觉地皱眉,“怎么个专属法?”
“很简单,从现在开始,到我成功晋级前,你来当我每场比赛的裁判,怎么样?”
卡利有些意外。
或者说相当意外。
“为什么?”他问。
“因为我才刚打上三阶啊。”瓦兰大大方方地说,“我要在三天内升阶,不能浪费时间。你知道晋级四阶的条件是什么吧?”
“至少取得一次五连胜,在每种场地都获得一场胜利,晋级赛三局两胜。可是,这跟你找我做专属裁判有什么关系?”
“我不是很知道轻重,有时候要被人打死了,还想继续打;有时快打死人了,也会继续打。”
瓦兰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三阶以后的战斗,残忍一点的,连生死状都能立,肯定不像二阶能处处留手。如果有个裁判能帮我吹哨子,那我会方便得多。”
“你的意思是说,我负责帮你认输,或者提醒你注意轻重,免得受伤或打死人,陷入不必要的纠纷?”
“嘿嘿,这样能节省时间,高效率打比赛。”瓦兰说。
“竞技场这边呢?没意见吗?”他问。
“你就放心吧,我现在是名人,只要不是过分的要求,竞技场都会答应我的。”瓦兰拍了拍胸脯。
“为什么选我?”卡利问。
“有责任心,心理素质强,而且你是我见过的裁判里面,唯一会把伤员背在身上的。”
瓦兰看着他,毫不掩饰眼中的赞赏。
卡利有些自嘲地摇了摇头。
这些都只是生活所迫啊,他可没有什么资本嫌东嫌西。
他看着眼前的年轻人,眼睛还能闪光,笑容还会用尽全力,手脚还有力气。
“我拒绝。”他说。
“为什么!”瓦兰出离地不解,“裁判三阶的比赛,抽成也比较高吧?我不是叫你帮我作弊啊,这明明是双赢的事情!”
“兄弟,算了算了,他不想就不想吧。”
一直沉默的经纪人适时地开口劝道。
“不行,我好歹得知道为什么!”
瓦兰径直走到卡利面前,年轻的身体里装着剧烈跳动的心脏,有力的呼吸声叫卡利很是怀念。
他也曾有这样顺畅,能够燃起火焰的呼吸声;可如今,虚弱的肺和臃肿的身体,只剩费力。
他必须时刻控制自己不动怒,不惊恐,古井无波,呼吸平稳,才不会让可怖的咳嗽声吓坏观众,以至于丢掉工作。
全力以赴,籍籍无名。这就是普通人在这个地方的宿命。
异能是鸿沟,是天堑。
他见过太多无异能者,信誓旦旦地打上三阶,然后再也无法踏入竞技场。
他不知道要怎么告诉瓦兰,他就是在三阶晋级赛中,被人打断肋骨,从而伤了肺,作了废。
他也不知道怎么说出他的害怕。害怕再次见到鲜活的风华,在一拳之后,变成行尸走肉。
“因为我觉得,你没有异能,注定打不上四阶。”他冷漠地说。
“就这样?”瓦兰受到此般蔑视,不但没有忿怒,反而还多了几分笑意。
“就这样。”
“我还以为是有人提前收买你,吓死我了。”瓦兰说,“输了就输了呗,输了就当没来过。”
“输了你可能会被人打残废。”
“不是还有你吗?”瓦兰脸上的笑意越来越浓,“卡利裁判,你要是真的担心我会残废,就来当我的专属裁判呗。”
他哽住了,没有想过瓦兰会这么回答他。
“我考虑一下。”
中年人快速走进厕所,压抑着过载的呼吸,关上门两颊就湿了。
原来他怀念的不是呼吸声。
而是莽撞的信任、冲动的决意、无知的无畏,和还未熄灭的未来。
他擦了擦眼睛,重新回到休息室内,语调平静地问:
“第一场比赛是什么时候?”
“什么啊?”瓦兰有些懵,随即反应了过来,手指着他颤抖,“你你你……你同意了?戈瑞乐,快!”
“第一场比赛就在十分钟以后,对战详情在这里。”
名为戈瑞乐的经纪人迅速凑上前来,惊喜地将一张名单递给他。
是赌定了自己会答应吗?
卡利看着名单,有些无奈地摇了摇头。
他跟着两人走进三楼的一处竞技场。
比二阶宽阔了两倍有余的场地,明亮的银色射灯,座席更为宽松的观众席,以及空气中,似有若无的肃杀气氛。
他重新站上了这里,只不过是以裁判的身份。
他站到显眼的位置,让虚弱的肺再一次透支,呼吸顺畅而沉重:
“无异能武器战!平地!
瓦兰——对阵——司考特——”
尖锐的哨声,回响在竞技场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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