截天山、承天殿。/p
天下第一宗道门每三十三年在这与天下门派议经论道,互通有无。/p
——说是这么说,实际上不过是道门一宗虎踞天下的余裕罢了,因为承天殿上,除去境界高深的人,基本只有道门的讲师在给别人“通有”了。/p
“无仙?!你说世上无仙?”一个青衣老人一拍桌子起身,怒视着眼前的年轻人。这副光景在承天殿很是常见,周遭的人只是瞥了一眼,便不再理会。/p
年轻人昂着下巴,神色藐然:/p
“前辈,《仙始真解》是先代错误的认知,这还是您道门一脉证明出来的吧。”/p
“鬼扯!”那老人瞪着眼睛,“你的仙桥不还在你的脑子里么,你怎么不拿那个说事?”/p
“仙桥的问题是……”/p
“少给我拿截命脉的那一套东西胡扯,你小子要是想跟我论,拿点你自己的东西出来!”/p
“您也太不讲理了吧!”年轻人有点恼怒,“没有办法反驳截命脉的论统直说便是。”/p
“你!”老人须发皆张,又旋即冷笑了两声,“越神宗的少宗主,老夫将修为压制到低你两境,可敢一战!”/p
年轻人缓缓起身,颇为倨傲的神色渐散。/p
“既然是为了道论,前辈不肯服输,晚辈当然……不会推辞!”/p
不过片刻,一团光晕将两人笼罩,使二人消失在原地。/p
无分辈分,无关年龄,只是看法不同,长辈便愿自降身份主动邀战,而晚辈也毫无惧意。/p
这便是修仙者,最鼎盛的时代/p
“大道无涯——”承天殿中,突然响起了一阵飘然渺然的声音。/p
争吵着的所有人在这一刻安静下来,向承天殿最深处躬身致意/p
“参见御首!”/p
那声音没有回答,只是自顾自的抛出自己的话。/p
而截天山方圆十里内,所有人都能听得天音四起,低语回响间,万物一新。/p
就在承天殿中道门御首讲经的同时,截天山脚边的一处平野上,一个小男孩蹲在地上,拿树枝戳在泥里乱爬的蚂蚁。/p
而这时截天山脚下其他地方的凡人,都早已惶恐不已的跪拜下来。/p
空荡荡的旷野,男孩低着头,看不出是认真还是无聊。/p
“戳蚂蚁很好玩吗?”/p
一个略微沙哑的声音在男孩身后响起。/p
男孩举在空中的手臂停了下来,但他没起身,也没回头,青稚的嗓音带着疑惑:/p
“你……看的见我?”/p
那声音带上了一丝戏谑:/p
“你可以试试……看不看的见我。”/p
男孩起身,不过几年便能出去祸害小姑娘的脸上没有一丝表情,当他看向那声音的主人,那个男人所在的位置时,他的脸上终于出现了一丝丝可察觉的波动。/p
惊讶……还是别的什么?/p
“怎么,你那双眼睛看不到我,很奇怪么?”男人的声音有些得意。/p
眼睛。/p
男孩这时看上去有些恍惚,但一切,都被他的眼睛给吞掉了。/p
他的眼中,是浑然无尽的,浩瀚苍茫的紫色。/p
虽然这么说有些奇怪,但事实就是如此,男孩眼中的紫色翻腾着,咆哮着,像远方漆黑墨云中翻滚的雷霆。/p
那是天威。/p
“你……不属于这里。”男孩思考了一会儿,说道。/p
“你也一样。”男人意味深长的说。/p
“一……样?”男孩皱眉,然后点了点头/p
“是的,我也一样。”/p
“那你,想不想跟我不一样?”男人的声音再度响起,“我可以让你……属于这里。”/p
“你不行。”男孩看着在他视角中空无一物的地方“没有人……可以。”/p
男人耸了耸肩,上前两步,将手指抵在男孩眉心。/p
“现在呢?”/p
男孩没有回答,因为他完全失去了回答的能力。/p
他看到了,一点一点的,看到了。/p
他看到了草木花朵,看到了莽莽群山,看到了碧落白云,看到了对所有人稀疏平常,但于他而言,完全不同的世界。/p
世界在他眼中不再是混杂的色彩和线条,不再是无用的根源与真实,他从孤独而令人疯狂的真实中脱离了出来,看到了这个仅是表象的、虚假的世界。/p
那是美丽到令人流泪的虚假。/p
当然,他最先看到的,是那个站在他身前的男人。/p
“真漂亮啊,不是吗?”男人略带笑意的声音响起。/p
男孩沉默了一会儿,开口“你……要什么?”/p
“我要什么你都能给?”/p
“什么都能。”男孩的声音笃定而平稳,像是在说一件微不足道的事。/p
“那几个家伙,你看见过吧。”男人指了指一个方向/p
男孩看向他指的地方,点了点头/p
“帮我搞定他们。”/p
男孩看着男人,此时的他眼中的紫色已经褪去,一双明眸如同春天躺在溪底的黑曜石,他盯着男人好一会儿,才开口:/p
“如果是杀了他们……我做不到。”/p
“你不是什么都行吗?”男人忍着笑意说。/p
男孩没说话,其实他现在应该感到窘迫,但遗憾的是他不会有没这种情感。/p
“我知道你弄不死他的。”男人看着男孩沉默的样子摆了摆手。/p
“他们的目的……你应当知晓,我仅需要你阻挡他们一次。”/p
“仅是……这一次?”/p
男人神秘的笑了笑,“这一次便够了。”/p
“我答应了。”男孩点了点头。/p
“如此便好。”男人摸了摸男孩的头,满意地说道。/p
男孩怔怔地看着男人,不知道在想些什么。/p
“哦对了,你要不要……跟着我混?”男人看着男孩,语气有些……奇怪。/p
嗯……就像某种猥琐的、对低龄儿童有奇怪想法的变态。/p
“跟着你?”男孩歪了歪头。/p
“你还有很多东西不懂吧。”男人一副循循善诱的模样。“我教你啊。”/p
男孩盯着男人,想从他脸上看出点什么,但最后,他还是轻轻的点了点头。/p
男人长舒了一口气,说道“那就跟我来吧,要教你的,多着呢。”/p
男孩默然的跟着男人的步伐,但没几步,男人就停了下来。/p
他回头,对男孩说道,神色是之前没有的认真和肃然。/p
“我要教你的第一课就是,不要再随便戳蚂蚁玩了。”/p
“为什么?”男孩有些不解。/p
男人沉默了片刻,说道“因为蚂蚁……也不该像这般毫无意义地死去。”/p
男孩似懂非懂,最后回答他:/p
“我听你的。”/p
于是两人一前一后的,消失在了旷野上。/p
此时,道门御首的话也说完了。/p
但没有一个人发现,碧蓝如洗的苍穹上,缓缓、缓缓的凝出了一根细长的,由气流集成的杆子,那杆子朝下,直指截天山。/p
远远看去,就像一根枯枝指着蚂蚁窝。/p
星衍二一六年,史称“道劫元年”。/p
该年流火月第三十三天,道门与所有参与道门论经的宗门,连同整座截天山,于一息之间——/p
灰飞烟灭。/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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