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说得对,这样说起来,的确有些古怪。」张景渊也点了点头表示赞同,他皱着眉头想了想,也补充说道,「据蓝鹰将军说,当时在抓住这个妇人时,这妇人的行为十分的反常。被捕时她明明已经很害怕了,却突然冲着蓝将军大声喊自己是衡王妃的乳母,像是生怕别人不知道似的。按照逻辑上看,这样无用且会暴露主家的话,一般人是不会在那样的环境中喊出口的。原先我只以为她是个色厉内荏的草包,可昨日沐春和我说起从前在苏家时这个妇人的所作所为,很显然,她应该比她看起来的更狠辣一些。」
凡事反常必为妖。苏瑾想起了这样一句话,可她却想不通为何这个洪嬷嬷会如此行事。洪嬷嬷她也是见识过的,那个嚣张跋扈、张牙舞爪的妇人,从沐春和沐雪害怕她的程度上看,她的恶毒是可想而知的,那么她为何在这样关键的时候装出一副胆小如鼠的模样呢?况且,在这几次和洪嬷嬷打交道看起来,作为乳母,洪嬷嬷对苏瑜的维护也是让人瞧得清楚的,这样一个蛮横又护主的老仆,怎么会在那种关键时刻说出这样的话来呢?苏瑾也紧锁眉头,明明知道有些问题,却又想不通。
苏瑾苦思冥想也没有个答案,人便开始放空,她眨巴着眼睛四处张望,一转头就瞧见旁边坐着的赵翊眉头紧锁,一副陷入深思的模样,顿时脸上一红,不好意思地挪开视线,觉得此刻自己犯花痴有些不合时宜——一直听人说认真做事的男人最帅了,瞧着如今的赵翊,这才深刻地体会到这句话的真谛。
此刻的赵翊正在反思自己今日急功近利地鲁莽,自然没有瞧见身旁少女怀春的苏瑾。他从轻易得到证词的喜悦中挣脱出来,开始认真反省这几日前后自己忽略的几处细节。眉头越收越紧。
一旁的张景渊深吸一口气,缓缓替他开口道,「这么说来,今早被捕,这个妇人是故意要暴露自己的身份的。她……她是九殿下故意抛出来棋子!」
「不!是钩子!」赵翊突然开口打断他的话,声音中带了几分森然地冷意,「九弟是故意想要让我们通过洪嬷嬷,顺藤摸瓜地找到他!九弟……几年不见,你果然长进了。」
「故意?」张景渊和赵翊的话将苏瑾说懵了,她惊讶地问道,「你是说赵凌是故意让我们去怀疑他的?这件事情不是已经捅到了圣上那边了吗,把这件事情引火烧身到自己的身上,他这是图什么?」
苏瑾说这话,目光自然而然地落在了身边的赵翊身上,却看见他眼中深沉的危险。此刻的他正陷入深深的思索之中,似乎屏蔽了周遭的一切,只一个人在自己的世界里痛苦挣扎。
苏瑾失望地眨巴着眼睛看着眼前如同一尊泥塑大佛一样没有感情的赵翊,心里不是滋味,但转而又感到有些沮丧——自己明明是来自现代的人,思维见地竟然还敌不过这两个古代男人,不仅跟不上他们思考的进度,而且还被眼前这个男人华丽丽地给忽视了——真是郁闷啊!
坐在一旁的张景渊脸上浮现出一抹苦涩的浅笑,转而对面露失望神色的苏瑾耐心解释道,「衡王殿下这一招是置之死地而后生。王妃你想,这件事情牵扯到了后宫的惠贵妃娘娘和武妃娘娘,又牵扯出两位皇子,变成了一件天大的事情,是一件一定会被圣上过问的事情,圣上一定会专门安排一位亲信全权调查此事,这件事情就是想大事化小也难。而这件事情背后的指使者的目的就是想让圣上过问此事。因为一旦这件事情牵扯出两位皇子,就一定会让圣上联想到党派之争。如今其他几位皇子都未对太子之位表态,只有咱们殿下和九皇子是最有机会的,朝中大臣也多有站位,这也成了圣上最为忌惮的事情。这件事情一旦闹到圣上面前,两位皇子当堂对峙,只要衡王将问题引向太子之争,那么殿下对于九皇子的所有指控,就都会被看作是党争的手段。那样的话,这
件事情的走向恐怕就会南辕北辙……」
原来是这样。
张景渊的话一针见血,苏瑾总算明白赵翊眼中的担忧和焦急是和原因了。
这一头的赵翊已经开始做出应对决策了,他吩咐身边的两个最得力的手下道,「南风,你吩咐下去,对那妇人提到的那个王老道,还有她那个儿子,好好调查一下,这些都是我们之前忽略掉的,看看是否能挖出些有用的东西出来。木青,你还是继续原来的工作,一定要把城中最先散布谣言的人给我揪出来!」
「诺!」两个少年得令,各个摩拳擦掌,转身就往外走。
苏瑾看着两个人即将离去的身影,突然想到了什么,她立即拉住赵翊的手,急急地说道,「等一下等一下,还有一件事情!」
已经走出一段距离的木青和南风听见动静,停下了脚步回头看了过来,就看见王妃一副着急的模样,抓着宸王的手又蹦又跳。两个少年脸上一红,连忙识趣地撇过头去,等着是否有新的任务需要交代。
赵翊将任务吩咐下去后,心里松了口气,他低头看着拽着自己衣袖的苏瑾,被她的样子可爱到,有种想要亲上一口的冲动。好在他还算理智,清楚地意识到此刻的环境,瞬间冷下脸来,另一只手抓着她的肩头,沉着脸低声训道,「沉稳点!你想到了什么?」
苏瑾吐吐舌头,却没有松开他的手,随即说道,「你还记得我和你说过的,苏瑜可能不是真的怀孕吗,这件事情有没有什么进展?」
赵翊点点头,「这件事情已经查实了,相关人等也已经被我控制住了,你不用担心。」说罢,他朝着木青两人挥了挥手,两个人得令,继续往外走。
「查实了?」苏瑾瞪大了眼睛,一脸吃到瓜的模样,揪着他的衣袖继续追问细节,「快说说,快说说,那两个孩子是哪里来的,你还知道什么细节……」
当天傍晚,宸王与张天师后人张景渊带着洪嬷嬷一同进了宫,三人在皇城西南角的一处静谧的地方停了下来,与皇上身边最得宠的总管内监夏公公会合。今天他们此行的目的,就是让洪嬷嬷将皇宫里她放出去的猫妖召回去,以保皇宫安宁。
招鬼这件事情,张景渊作为天师后人,自然不陌生,故而他全程面无表情,毫无情绪起伏变化。同行的赵翊从前看过猫鬼的文案记载,早些年四处征战的经历也磨砺地他沉着稳重,故而此刻也表现得十分淡然自若,倒是苦了奉命监工的夏公公,洪嬷嬷今晚这一系列诡异的行为将他吓得三魂出了七窍,连连后退躲在宸王和张先生身后,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才保持着自己不被吓晕过去。
从前赵翊在文献里看到过,前朝的那桩猫鬼案中,招来猫鬼的那个术士后来将猫鬼召回去的时候,用了一个十分滑稽的方法,即拿着一个食盆子放在地上,然后一边敲击食盆,一边召唤它过来吃东西,然后就将皇宫里的猫鬼召回来。当时的赵翊完全是将这件事情当成是怪志故事看的,觉得编故事的人一定是黔驴技穷了,才会将结局编的这么的滑稽可笑。可是,今日当他真真切切地看了洪嬷嬷的招鬼手法后,这才相信了古籍里的记载,而且,古籍中记载的果然太过草率了,真实的场景是这般的森森瘆人。
只见洪嬷嬷将一只脏兮兮的破碗放在西南角处,然后从随身带来的一个小笼子里捉出来一只活得老鼠,用长钉将老鼠的尾巴钉在破碗旁边的地上,那只可怜的长尾巴老鼠痛得叽叽直叫,四只爪子拼命地抓着地,却又被尾巴上的钉子束缚着,怎么也挣脱不开。
洪嬷嬷根本不管那只老鼠的挣扎,继续冷着脸从旁边的树上随意地折下一根树枝,就着老鼠尾巴上的鲜血撒了满地,蹲下身子就开始用树枝敲打破碗的边缘,她一边敲碗,一边还碎碎念着,听着都让人毛骨悚然。
张景渊三人都远远地站在旁边,张景渊特意找了一处有两棵桃树的地方让赵翊和夏公公站在树下,还解下自己身上佩戴的两个符贴在桃树树干两侧,为的是不让邪祟侵扰。
洪嬷嬷念咒的全程,张景渊的眉头都是紧紧皱着的,赵翊奇怪地低声询问,「是不是有什么不妥?」
张景渊摇摇头,低头看了一眼已经被吓得瘫软在地的夏公公,确认他此刻的状态根本听不见别人说什么,这才对赵翊开口解释,声音有些闷,「她念得是穷奇秘术,这是一门邪术,早应该失传了的……怪不得能养猫鬼,原来是穷奇人……」
「穷奇?这个名字好像在哪里听过。」赵翊想了想,奇怪地问道,「哦对了,穷奇传说是上古的四大凶兽吧。」
张景渊看着不远处依旧念着咒的洪嬷嬷,缓缓开口,「西南有国,传说是上古神兽穷奇的后裔,自称穷奇国,穷奇国男人天性好斗,女人则擅长巫蛊妖术,一直是中原诸国的心头大患。但是据说穷奇国人寿命都十分短,一般活不过而立之年,所以国渐衰败,早就不复存在了。不过穷奇人的话听起来都像是野兽在嘶吼,每句话后面都会带‘呜,或‘呐,的拖长音,所以十分好辨认……这个猫妖邪咒不简单……」
赵翊听了张景渊的话,便特特地仔细听那个老妇人的声音,果然就听见了她每一句的符咒后面,都会加上「呜」或「呐」的拖长音。这件事情竟然还能牵扯出穷奇古国出来,还真是不简单。但是瞧着洪嬷嬷那副年老佝偻的模样,怎么瞧都不止三十岁了,看来她并不是什么穷奇国人。
这边的两个人正在说着穷奇国的事情,那边的洪嬷嬷已经做完法了。她在念完最后一句符咒后,抄起那只破碗,十分迅速地将破碗反扣在地上,正好罩住那只垂死挣扎的老鼠,然后她将手中的木棒折成了均匀的三段,插在反扣的碗前面,自己便跪拜在地,脸伏在地上低声呼喊起来,「来吧,来吃饭了,快回来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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