义庄,位于城内西角落里,西方为白虎,五行为锐金,主杀伐,可镇邪祟,故义庄或则犯人砍头的地方,都在城西,而京城的义庄,便在虎坊桥边上。
义庄内,没有丝毫人气,一切都显得那么的阴冷,虽是寒冬时节,但空气中却始终弥漫着无法驱散的尸臭味,白色的布条随风飘荡,更是给本就阴冷的义庄,平添了几分森然。
“吱呀……”
燕子文推开义庄的大门,缓缓的走了进来,他没有点燃烛火,只借着惨白的月光,打量着一具具的死尸。
不是……也不是……不是……
燕子文一具一具的找着林桂枝的尸首,却一次次的失落,他此时的心情很奇怪,既希望自己赶快找到她,又害怕在这里见到她的尸体……可老天爷就是如此残忍,该来的,只会迟到,却不会缺席。
最后,燕子文在义庄的角落里找到了林桂枝的尸体,惨白的月色打在她毫无血色的脸上,反射出清冷柔和的光,她在燕子文眼里还是那么美,虽然在外人看来有些恐怖,但在燕子文看来……他无视了她毫无血色的脸惨白的嘴唇与脖子上的咧开的伤口。
燕子文颤抖着双手,缓缓的摸向她的脸庞,仿佛在抚摸稀世珍宝,手指上的触感冰冷刺骨,就像是在抚摸一块坚冰。
“桂枝?桂枝……”
燕子文再也忍不住,眼泪吧嗒吧嗒的掉在地上,直到看见林桂枝尸体的这一刻,他的眼神才恢复了色彩,只是那色彩,没有了往日的灵动与朝气,只剩下灰败……
燕子文就这样坐在她身边,絮絮叨叨的说了一夜的话,那是只属于他们俩的情话,从他们幼时一起玩耍开始说起,一直说到林桂枝被迫进如意苑,一直说到……天光大亮……
天亮后,燕子文离开了,他将林桂枝一个人留在了义庄,燕子文走时,还在林桂枝手上,放了一个同心结,那是他剪下他俩的头发做的,一共做了一对,他身上放着一个,给她留了一个。
燕子文茫然的走回家中。
“爹,孩儿回来了……爹?”
燕子文有些奇怪,往常他这样呼唤,自家父亲绝对会答应,而今天怎么没有吱声?况且都这个点了,父亲绝对已经起床了,隐隐然,燕子文心中有了不好的预感。
燕子文加快脚步,冲进屋中,却见燕老汉已经瘫在床边,燕子文哀嚎一声,突然眼前一黑,险些昏厥过去,他惊恐的挪到燕老汉身边,将他身子搬了过来,燕老汉的身体已然开始僵硬,燕子文任然抱有希望,将手放到燕老汉鼻息处,燕子文浑身一怔,猛然嚎啕大哭,心说不孝子啊,不孝子,爹定是看自己偷拿了给自己留的老婆本被活活气死的,自己当真枉为人子!
燕子文就这么呆呆的抱着自己父亲的尸体,一直这么坐着,动也不动,仿佛痴傻了一般,这么短的时间,却给他两次如此大的打击,常人只怕早就疯了……
正月初三,晌午。
今日是李诚家里待客的日子,他一大早就和王管家一起在门口迎客,一直忙到现在,连口水都未曾喝过。
“吁……”
随着车夫的一声轻喝,马车稳稳的停在李诚府邸门口,车夫忙不迭的下车,一拉车帘,下来一位大人,赫然正是韩山德。
“韩大人!你可算是来了!”
“李大人,老夫来迟了,万望恕罪!”
韩山德在门口与李诚正客气着,却见李诚脸色猛的一变,大喝一声。
“锦衣卫何在!”
随着李诚话语刚落,便从暗处冲出五六个锦衣卫。
“户部侍郎韩山德,勾结天正教乱党,如今事发了,你们还不送韩大人去诏狱?”
“是!”
锦衣卫们哄然应是。
“李大人,这玩笑可开不得……李诚?你是什么意思?老夫还帮过你,你们做什么?放开!李诚……我不去诏狱,不去……”
李诚冷笑着看着韩山德被手下人拖走,转身准备进府。
“哎呀,来晚了,错过了一场好戏!可惜了……”
一个花白发色的少年向着李府跑来,边跑边嚷着,等他跑到李诚身边,将手中的两坛子酒递给李诚。
“恭喜恭喜!我送的礼!上好的女儿红。”
李诚好笑的看着这放荡的少年郎,当着他的面打开了他送的礼物,提鼻子一闻,果然没有酒味。
“里面的酒呢?”
“我喝了,你也知道,酒这东西,放我家里放不住的,没办法咯,又不好空手来,只能灌了点水。”
李诚看着少年郎那理所应当的表情,觉着又好气又好笑。
“你呀……就算你不提礼物来,我还能少你一顿酒不成,你这样做,凭白惹人笑话。”
少年郎没好气的说道。
“你说的啊,以后我每天都来,你说酒少不了我的,若是有一天少了,我就在你家里闹!哼,只要有酒喝,管别人笑不笑话!”
少年郎说罢,不再理李诚,直接迈步就进了宅子,留下李诚摇头苦笑。
李诚的宅子里,闹闹哄哄的,今天所来的宾客,大多是锦衣卫,彼此也基本认识,故相知的,在一起谈天说地,相识的,也互相打着招呼。
“老爷,我刚才清点了一下人数,发现老爷给我的名帖上还有一个人没来,时辰到了,开席吗?”
王管家低声在李诚耳边问道。
“谁没来?”
“燕百户……”
李诚先是疑惑,而后面色愠怒的说道。
“不等他了,开席吧……”
正月初四。
一大清早,衙门口的官老爷便被急促的击鼓声吵醒,一般衙门口的老爷都住在衙门的后院,这是朝廷分给他们的宅子,若是这里的老爷调离,宅子就会被朝廷收回,留给下一任老爷用。
官老爷骂骂咧咧的从后院穿戴整齐,走到大堂,两旁边的差役口呼“威武”,官老爷坐于案前,一拍惊堂,喝问道。
“升堂!堂下何人?击鼓鸣冤!”
话说完,老爷才仔细往堂下打量,只见堂下平躺着一位老汉,一旁边跪着一位青年,那老汉老爷认识,是自己这里的仵作,而再仔细看那青年,一身制式皮甲,内衬飞鱼服,右手边放着绣春刀。
“锦……锦衣卫?”
老爷一惊,险些从座位上摔下来。
这时,只听那青年开口道。
“老爷明鉴……我乃是锦衣卫百户,燕子文。”
老爷稳了稳心神,又问道。
“燕子文,你状告何人,所为何事?”
“启禀老爷,我为父告状,告我自己,告我……忤逆不孝,气死老父……”
老爷摸着惊堂木的手一抖,不知该如何是好,《大明律》上写的清楚,忤逆不孝,致使长辈死亡的,可是要被水火无情棍活活打到死的。
正在老爷踌躇不决时,一旁的师爷走了过来。
“老爷,这事……不好判呐……”
“老爷我知道!就是不知道怎么判!”
师爷眼珠一转,说道。
“老爷,不如将他上司叫来,听他怎么说……”
老爷一听,这好歹是个办法,于是赶忙差人去请镇抚司千户大人,自己则询问其事情原委。
镇抚司。
李诚坐在案子前处理公文,一旁边的少年郎翘着二郎腿自酌自饮。
“喝喝喝,一大早就喝酒,早晚有一天死在酒缸里。”
李诚看着那少年就气不打一出来,没好气的说着。
少年郎不以为意,笑道。
“借您吉言!”
“李大人,秋千户,外面来了个衙役,说是求见二位大人,有要事禀报!”
李诚疑惑的看着进来禀报的手下人,说道。
“他有说什么事吗?”
“好像与燕百户有关……”
“让他进来!”
少年郎一听与燕子文有关,放下了手中的酒壶,赶忙坐直了身子。
不多时,衙役进来了。
“小人参见二位大人!”
“你有什么事吗?”
那衙役将燕子文一大早去衙门告状,状告自己的事与李诚说了,气的李诚一拍桌子,却将衙役吓得陡然一个激灵。
“走,你,头前带路!”
衙门口,老爷听完了事情的经过,觉得燕子文虽然有过,但他确实是个孝子,这案子难办的紧,只能等镇抚司那边来人,自己则开解着燕子文,可燕子文一心求死,只求老爷按《大明律》上忤逆不孝的罪名办。
正在老爷恨不得叫燕子文亲爷爷的时候,镇抚司来人了,老爷喜不自胜,可算来了!
李诚看着眼前的燕子文,只见他胡子拉碴,双目通红,凌乱的头发已有了白霜,李诚哀叹一声,这是他曾经最看好的,办事最得力的手下,有心怪他,可见他现如今的模样,却又恨不起来,说不怪他,可又怒其不争。
“燕子……”
燕子文看了一眼李诚,愧疚的低下头,不愿看他。
李诚被衙门口的老爷拉到一旁,说清楚了事情的原委,老爷眼巴巴的望着李诚,等待着他的开口。
“不论如何,多谢了,李某先与他聊聊……”
“燕子!子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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