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叔入瓮来

76.各路王侯(下)

    
    “醉翁之意不在酒?”李书宸放下朱笔, 冷笑一声,“那他的山水又是甚?”
    裴逸行回道, “他的山水自是这江山了。”
    “所以他想趁着公主大婚的时候谋逆吗?”李书宸似乎想到了甚么,“只是借天子送亲刺杀,这般实在是风险太大。诛天子者, 天下诛之。杀了朕, 南安王便成了众矢之的。这天下有狼子野心的又不只他一个,天下群起而攻之, 他招架的住吗?不过是替他人做嫁衣罢了。他不会那般愚蠢。”
    李书宸干脆离开书桌, 走到了裴逸行的身边。
    “不,陛下。”裴逸行摇了摇头, 看向他,“臣这几天整理了一番关于南安王父子两的情报, 发现了一件很有意思的事情。他们似乎已经设好了局, 找到了背罪的替死鬼。”
    “替死鬼,谁?”李书宸眉头一挑,“你又发现了甚么有意思的事情?”
    “陛下您不知道姜砚长了一张比女人还美的脸吧。怀川王的封地与南安王隔得很近, 怀川王家的郡主对姜砚可是一往情深。况且淮安王年至四十仍然只有这一个女儿, 安康郡主性情被宠得颇为骄横。若是得知姜砚世子娶了他人, 安康会如何?”
    裴逸行的眼神里划过一丝鄙夷, 姜氏父子当真无趣。
    他这么一说李书宸哪里能不明白。这替死鬼就是怀川王了。性情火爆的舒未杳说不定会大闹婚礼,而且就算她不去, 姜砚也会引她去, 到时候错手杀了公主也是意外。爱女心切的怀川王舒焱, 自然不会交出舒未杳,说不定会一不做二不休直接反了。而南安王便能坐收渔人之利。
    “这段手段,实乃妇人把戏!”就这样还想窃取江山,实在可笑。“不过他们既然想演戏,睿望能否陪他们一把?只是不知道你的那位冉姬是否会介意?”
    一提到冉皎月,裴逸行沉默了一会儿,“正巧臣没有理由去见她。”
    旁人别人都不知道裴敬徽是被裴逸行一杯毒酒了结的,所以裴敬徽的孝还是要守的。况且冉皎月祖母的身体也不是很好,她也不舍的现在就出侯府。
    “那便麻烦睿望了。”李书宸拍了拍裴逸行的肩膀。
    “您的这般可着实让臣受宠若惊。”
    两人相视一眼,默契地翘起了嘴角。
    *
    “殿下,今日我们已经制好了符篆。还请殿下将房内的九十九盏油灯点燃,并在此房间内,待上一晚即可。”道馆的常住拾尘将一支红烛交给了李令翕。
    房间内已经被素问她们收拾好,李令翕点了点头,便举着红烛进了屋里。
    待她进去后,拾尘便关上了门,屋子里瞬间就暗了下来,可见得范围只有李令翕举烛火的地方。
    茶色的纱袍蹭过青石地板,发出地沙沙声十分清晰,这越发显得这间屋子空旷与安静。
    她一步一步的靠近最外头的那盏油灯。一盏又一盏,黑暗被光亮驱逐。她执着烛火,火光映在她的眉,她的眼,她的鼻,她的唇……整个人在火花下散发一种诡异的妖治。
    九十九盏灯点完了小一半,屋内却已经亮得差不多了。
    她轻舒了一口气,微微动了动手,因为一直抬臂举烛,她的胳膊微酸。
    一直聚精会神地点灯,忽然放松下来,她猛然发现,对面的梁上竟然垂下来一节玄黑色的衣角。
    她冷不丁地被吓了一跳,心里想着要保持镇定,不要打草惊蛇,但身体提前已经做出了反应。忍不住就是一抖。
    完了,那人肯定也瞧见了。
    她刚刚准备喊人,觉得身边有一阵风刮过,还没来得及说话,就被人从背后抱住捂住了嘴。一慌,握着红烛的手便一松,瞧着那红烛便要掉到她的衣袍上。但身后的人抱住她的腰,往后一褪。
    红烛便掉在了地上,洴出一两点火星,便彻底熄灭了。
    身体碰触的那一刻,只凭着感觉,李令翕下意识地便觉得这人是李书宸。
    李书宸刚刚她掼进怀中的瞬间,便有几分懊恼,他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了,处理完政务后,便悄悄地潜到了长平观来看她。
    但刚刚这么一抱,李书宸清楚的感受到了她的瘦弱。就剩一把硌手的骨头了。
    她是要磨搓死自己吗?他费了那么大力气,将她救活,她的命他还给她留着,她怎么敢自己就去死?
    两个人就这么沉默地、以这个诡异的姿势拥抱了一会儿。还是李书宸先反应了过来,松开了她。
    “别喊了,是我。”
    李令翕心里一松,她就知道是他。但是李书宸怎么会来呢?
    “陛下为何忽然到此?”
    为何到此?李书宸也不知道,似乎是掩饰,他道,“这天下都是朕的,朕去何处不行?”
    但也没有这么吓人的,李令翕被他一噎,却不打算反驳,父亲还在长安,李书宸心里憋着的火定然没有出完,还是不要激怒他好。
    她没回答他,因为他的惊吓,惨白着脸,低眉敛目,伶仃地站在那里,似乎是对他不当行为无声的控诉。
    他忽然生出一股可笑的内疚。她这般委屈的样子便激起了他的歉意。倒是会投胎,变作了女儿身,若是男子,一剑杀了便是。偏生是个女郎,让他咬牙切齿却无计可施。
    他站在那里,内心挣扎,但又不知如何开口,过了一会儿,“你害怕甚么,我又不会伤害你,坐吧。”
    他看见地上有两个蒲团,便拿了过来,又递给了李令翕一个。
    “多谢陛下。”她伸出手,雪白的指便捏住了他递过来了蒲团。不施丹蔻,一双素手便像初春刚发的笋一般白嫩。
    仿佛在他的胸口撩了一把。
    他迫使自己把目光放远,不落在她的身上。他隐约察觉这般幽暗、密闭的空间,不适合一男一女相处。
    她已经不是他的侄女了,他心里清楚,可就是因为他清楚才隐约觉得一些事情已经脱离了他的掌控。
    虽然不是她的错,但她的骨子里流着辛榕的血,辛家混淆皇嗣,这些事情都是真的。
    “安陵侯辛毅,于三月初五献上白玉雕璧为贺,朕阅白璧。白璧上青龙泣血,此为凶兆,安陵侯不尊于上。削其爵位,贬为庶人,放逐北疆,三代不能为官。”
    他冷冷地说着。但李令翕知道他已经对侯府网开一面了。仁慈得不能再仁慈了。毕竟那是谋逆的大罪。没有丢掉性命,已经是很好了。
    “多谢陛下。”听到这个消息,她眼里流露出欣喜,与刚刚的沉默不同,瞬间变得鲜活起来。
    “谢甚么?”他冷哼了一声,不愿承认自己的手下留情,“昭帝‘尸骨未寒’朕便急着对他的舅舅家下手,实在显得吃相有些难看。”
    他冷着脸,显得十分不近人情。但李令翕却知道他的心有多么柔软。
    他不愿意就这样被她牵扯着情绪,瞧着她没有刚刚那般委屈了,便立刻道,“姜砚最近来得很频繁?”
    她点了点头,观外的一百郎将,说是来保护她,但也起着监视她的作用。况且这是放在明面上,或许暗中他也留的有人,就像之前的裕珩一样。
    “出宫的那日,姜砚救过我一次,再就是前日,他曾来这想送我一只雪兔但被我拒绝了。”她想了想,又补充道,“不过我觉得那日流民的事情有可能就是姜砚自导自演。”
    “唔。”他点了点头,算是肯定。像她这般年纪的女郎爱新鲜颜色,睿望既然说了姜砚长得极受女郎欢迎,他怕她也被迷住了眼。
    但刚刚她说到姜砚,语气疏离,流民那件事情,也能找到疑点,让他放心了不少。他虽然不是她的长辈,却习惯性地担心她。
    “你不喜欢姜砚?”他问。
    李令翕微微愣了一愣。上次问她谢玄,就是想把她嫁给谢玄。如今又问姜砚,难道是想眼不见为净,把她送去南安?她在心里苦笑,但嘴上依旧是说。“陛下怎么问,让我怎么说?我对姜世子并没有太多的想法。”
    “只是问问罢了。”话一说出去,他也觉得不妥,“姜砚那人你与他虚与委蛇便好,我已经让睿望帮你,你且听我的话便好。对了,要小心怀川王的女儿安康郡主,明天我让梓澜过来。”
    “诺。”这话的意思就是防着姜砚了,只是安康郡主是怎么回事?但李书宸不说,她也不问,左右见到人就知道是怎么回事了。
    李书宸看她垂手做在那里,一动不动,像座泥胎。而他自己心中有些烦闷,正经事也说完了,他也没有再待在这里的理由。便起身准备离去,迈着步子,刚刚走到门口又折了回来。从地上拾起掉在地上的红烛,重新点燃了蜡烛,又替着李令翕将剩余的灯全部点燃。
    李令翕坐在那里,歪头看着李书宸,这算是李书宸为刚刚吓她的事做出的补偿?
    但李书宸没有回答她,点完了灯后便巧无声息的便离开了。
    李令翕一人在屋中待了一晚上,祈福便算完成了。
    “殿下。”翌日,拾尘亲自过来开门。
    李令翕朝她点了点头示意。刚刚走出屋子,就看见梓澜同素问她们站在一起。来得真快。
    “殿下长乐无极。”梓澜朝着她行李。
    “走吧,回屋伺候我梳洗。”
    “是。”梓澜扶着李令翕回了屋。
    李令翕刚刚收拾完毕,用了早膳,外面就有人通传,“安康郡主求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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