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放在这里吗?”舒未杳小心地推动着棋牌里的棋子但似乎还是没有破局。
他们已经从推演换到天文, 但舒未杳连北斗都能认错,最后又落回最常见的围棋, 可舒未杳还是觉得太伤脑筋。
她抬着头眼巴巴地往着谢玄,她的子已经折损了过半,要是再输可真的没面子了。
谢玄看着她可怜兮兮的模样, 真像某种为达目的故意粘人的小动物。他在心里暗叹了一口气, 他已经很谦让了,然而舒未杳的棋艺真是差点离谱。
舒未杳问他行不行, 落在那里当然不行了, 他没有说话,只是看了舒未杳一眼, 便将目光放到了另一处空格上。这样强烈的暗示,舒未杳立马就懂了。
她立马收回了子立马放在了那处地方。
一字落地, 起死回生。
舒未杳看着已经盘活的黑棋将白棋杀得片甲不留。
一个时辰过去了, 她终于露出了笑容,叉腰气势十足,很是骄傲的道, “瞧见了吧, 本郡主的棋艺还是很不错的。”她顿了顿, 又道, “不过你的棋艺也很棒,至少是有让本郡主的。本郡主把这个给你, 你可以从我家马场随意挑一匹宝马。”她摘下手上的金珠子递给谢玄。
怀川王的封地有这大楚最大的马场, 良驹无数。
像她这般女子, 谢玄也头一回见到像她这般的女子,虽然娇蛮但也很是天真率直。
谢玄望着那串手链,但没有拿,觉得那是姑娘家的饰物,实在不好被她一个男子拿着。
“郡主的好意在下心领了,但是这礼物,在下实在是受之有愧。”
“啧。”舒未杳轻啧了一声,伸手扣住了谢玄的手,豪气得把金珠子,放在他的手上。“我怀川王府还是送的起一匹马的,况且你是尚书大人,收一匹马又怎的?”
谢玄愣了愣,若是还不收下,到显得他瞻前顾后,还不如一个女子。
“那恭敬不如从命了。”
他冲着舒未杳抄了抄手,便将那手串收了起来。
舒未杳看了他一眼,忽然想到了甚么,“你妹妹是叫谢璇玑吗?”
他看了她一眼,不知道她为甚么会这么问,“舍妹是叫谢璇玑,不知郡主问舍妹,有是甚么事情?”
“嗯。”她歪着头想了想,在准备措辞,毕竟这也算是她第一次想要这么委婉地和人说话。“我今日在偏殿中等待开宴,听到别的贵女提起谢璇玑,言辞之中大有比过锦城公主的。父王常说木秀于林风必摧之,你家妹妹,不过是个世家贵女,怎么能在大庭广众与公主比肩。是你的妹妹要做皇后了吗?才如此猖狂?可陛下的后位也没有定下来啊……”
她只是随意说说,却正好说到点子上,谢玄知道,谢璇玑是有问鼎后位的心思的。
“我想你这人倒也算得上谦虚,想来你妹妹也差不到哪里,但是有人这般说,总是对她不好的。”
总之她对谢璇玑的印象完全因为那帮贵女给搞砸了。
“多谢郡主。”谢玄倒是没有想到,舒未杳的心思竟如此细腻。
“没事,我就是胡乱说说,你若是觉得我说得对,便听听,若不对,就别理我好了。”她摆了摆手,“况且你也陪我玩了这么久,全当礼尚往来好了。”
谢玄笑了笑,她应该是忘记她刚刚还送了他一匹马。
正巧这边刚刚说完了话,那边就有人回来了。
“杳儿,你在这里,怎么不去王叔哪里?”来得人不是别人而是姜砚。他站着亭子外头,看着里面的两个人,不着痕迹地扫视着谢玄。
“谢尚书。”他冲着谢玄揖了揖。
“姜世子。”姜砚的脸太过特殊,谢玄钥匙记不住就奇怪了。
“子目哥哥,你怎么在这里?”舒未杳见过姜砚似乎十分开心,欢快地跑到了姜砚的身边。
对于姜砚而言,舒未杳,算是一枚棋子,也算是从小到大的玩伴,他的占有欲很强,见到谢玄与她说话,便由心里生出了不满。但好在舒未杳还是那般喜欢他。
“我听到有人在这边说话,还熟悉得很便找了过来。”他轻轻敲了敲舒未杳的头,神情显得很是亲昵。
他自然不会说,他寻李令翕寻了一个晚上。
舒未杳冲着他眨了眨眼睛,笑道,“这么好听的声音自然只有杳儿会有。”
姜砚笑了笑,视线从桌上的棋盘掠过,“既然你和谢大人还要对弈,我便不打扰你们了。”
说罢便要离去。
舒未杳连忙牵住他的衣角,“子目哥哥稍等,我们的棋已经下完了,我有点想见父王了,你带我去吧。”
见姜砚停下脚步,她松开手连忙朝着谢玄行了一礼,“谢大人后会有期。”
“有期。”他朝着舒未杳和姜砚还礼,“世子郡主,慢行。”
他站着亭中瞧着舒未杳与姜砚远去,舒未杳步态轻松,似乎是极快乐的。
可是姜砚为人心思颇重,他看向舒未杳的眼神,像是对所属物的占有,全然没有一丝爱意。只怕再加上他之前故意接近李令翕。这人不是良配,还希望怀川王能护住舒未杳的天真烂漫。
舒未杳跟着姜砚的身边,她有许久都没有好好与姜砚说话。
“怎么说呢,总之我觉的殿下姐姐真是这世上最好看的人。”她一路叽叽喳喳说得都是她在长安的见闻,但说到李令翕最美时,她还停了一下,看一下姜砚,“不过子目哥哥在我心中也是这世间最好看的男子。”
姜砚看着她天真的眼笑了笑,“傻瓜,同你说了多少遍了,男子不能用漂亮来形容。”
“可是子目哥哥的确漂亮。”
姜砚一时之间,不知该说些甚么,舒未杳仍旧是茫然未懂的样子。他与李令翕走的近也未见她吃醋,看了若要按计划行事,还需要再安排一下。
对于他而言,与舒未杳未必是没有感情的,毕竟这么多年纵使虚情假意也难免不动一点真心。可是那点子真心比起他的大业还是不够瞧的,况且想他这样的人,舒未杳是不可能与他并肩的,他的妻子不能是这般孩子气。
难道他心中有一丝丝愧意,看着舒未杳的眼神,也愈发温柔了。
他们又说了一会儿话,不久就到了亥时,今日的夜宴,差不多该结束了。
众人归席,舒未杳坐在席间,却发现李令翕席上的座位却是空的。
她转头询问,伺候自己席宴的女官,“锦城殿下在哪里?”
女官低眉顺眼道,“方才在游园之时,锦城殿下忽发急症,被武安侯之女又救,如今已经回了萃月殿。”
李令翕的缺席,必然会被人瞧见,这是上面给出的说辞,所以女官并不避讳,按照原话告知舒未杳。
舒未杳点了点头,决定再去等明日再去探望她。然而舒未杳的愿望并未实现,因为李令翕这次的病来得甚是急促与凶险。她昏迷了几日,萃月殿关门谢客。
因为李令翕的昏迷,萃月殿中的气氛变得沉重而压抑。宫人们都沉默地做着手上的事情,愈发显得整个宫殿寂静。
素问端着太医局那边调制的药粥,走到李令翕的床边。这粥已成糊状,可以直接咽下,里面面也适当放了些养气血的药材。
床上的人依旧是了无生息,李令翕阖着眼睛,面无血色。本来上次收伤过后,她就没有养好,已经瘦得剩下了一把骨头,估计又经历这番,整个人仿佛变成了曝于烈日下的冰雕,只需要轻轻一碰,便支离破碎。
灵枢跪在素问的旁边,将李令翕身下的枕头微微垫高,又在她的身边围上干净的帕子。
素问取了半勺粥,靠近李令翕的唇。这粥的温度已经试过了,不会烫着她。慢慢地将勺子塞进去一角,一点点地将粥给李令翕喂下。
这段时间,令翕虽然没有睁开眼,但躺在床上已经是很乖,不管是喂药还是喂粥,她都能用下。素问有时都觉得,她是醒着的,只是不愿意睁开眼罢了。
虽然对着外头是说,李令翕忽发急症,被冉皎月所救。但那夜抱着李令翕而来的却是李书宸。
李令翕的虽然脸色惨白,但唇却红得悍然,破了一个小口子甚至隐约可瞧见有些咬痕,而李书宸的唇也微肿。
灵枢她们没有经过人事,不懂这是为何,以为是李令翕晕倒时磕到了唇。但她一瞧李书宸与李令翕这两人便知两人这样的痕迹只有亲吻才会造成。
他们两人做了这样的事情,李令翕还发了病。自己看大的孩子遭到这样的事情,素问十分气愤。她还以为李书宸是个好郎君,但他就是这样强迫李令翕一个弱女子的吗?
她心里瞒着这个秘密,并不舒服,所以这几日一直愁眉不展。他们并非叔侄,况且这整个天下都握在李书宸的手中,若是他真的想做些什么,不是她们能抵挡的。
她正想着这个事情,忽然外面就有宫人通报,说陛下来此。
正好粥也喂完了,灵枢取了干净的帕子为李令翕擦拭脸颊和双手。
“陛下长乐未央!”
殿中的宫人跪在地上,向着李书宸行礼。
“免礼。”从一进屋,他的目光便落到了李令翕的身上,他这几日除了见裴逸行和谢玄,见得最多的人便是太医令了。
他关心她的病情却觉得无颜来见她,毕竟害她躺在床上的人是他。并且他也觉得羞愧至极。桃树上的那一吻,他再迟顿也明白自己是喜欢李令翕的。酒后失德,但罪魁祸首却不是酒,而是他自己的心。
但是她已经昏迷了三日,李书宸实在等的煎熬,只想来见她一面。
“令翕情况如何?”
素问起身回答,“这几日殿下情况虽有起色,但仍是未醒。”
从李书宸一进来,素问便一直偷偷地关注他,他的眼神一直未离李令翕,甚至现在与她说话时,眼角的余光,看着的也还是李令翕。
“嗯。”他应了一声,“你们好生照料公主。”
来这里看着一眼又有何用?只是无端让思念蔓延罢了。她躺在宽大的罗被之中,瘦小的身子几乎不可见。
但他就是这般的她,牢牢得占据了他的心,纵使静默无声,也能牵扯住他全部的情绪。他想要将她拥入怀中,可是站着殿中,当着这么多宫人的面,他又能如何?他还是她的“皇叔”除了吩咐宫人惊心照料,他甚至为她喂一碗粥都无法做到。
沉默地站了一会儿,他准备离开。
素问忽然起身,跪到了他的面前,“奴婢有事想要想陛下禀报。”
“你有何事?”李书宸看了素问一眼,她是李令翕的乳母想来是为了李令翕。
“此事,事关重大,还望陛下屏蔽左右。”
他想了想,“朕允了。”
他与素问两人至了偏殿,素问跪在他的面前。
看到李书宸的举动,她实在是忍不住了,“还请陛下饶过殿下。陛下统御九州,是天地间的主宰。您这般的伟郎君,便是九天的玄女都争抢要傍在您的左右。殿下还是个孩子,她自小便做男子打扮,感情方面也比旁得人迟顿。殿下您虽然不是她的长辈,也比她年长九岁。她全然懵懂,遇到那般的事情,才会如此慌乱。奴婢知道是辛家与辛榕对不起您,可殿下也是无辜之人。殿下对您一片慕孺之心,苍天可鉴。日后之事,奴婢不知,且说如今,您与殿下仍是叔侄,您这般行事叫殿下如何自处?况且昨日之事是被压了下来,若是不小心宣扬出去,影响得可是陛下您的盛名。陛下是千古明君,又何必因为此事粘上了误点。”
李书宸得了着帝位是裴家父子为他背了大半骂名。但与李令翕这事传出去,恐怕世人的骂名也大半都在李令翕身上。
李书宸先是被她这话听得一怔,他对李令翕的感情,素问也瞧出来了。后又听到慕孺之意,她待他一直尊如长辈,他做出那样的事情,这般想来简直禽兽不如。怪不得她被他气得昏死过去。
他心中一边还在犹豫李令翕的生死,一边又对她起了别样的心思。当真矛盾至极。
但不管他心中如何作想,但当着素问的面都不能表现出来。
他沉言,不威自怒,“你胡说些甚么,看着公主的面上暂且饶过你,等公主醒了再收拾你。”
他一甩袖,也不再看素问便走了。
等他一走,素问也软在了地上,方才说这番话,可是赌上的不仅是她的命,还有李令翕的,如今她们皆如浮萍,性命都握在李书宸的手中。
可是她还是要说,因为她也是过来人,深知女子失心不亚于丢掉一条性命。她的乖宝此生已经是艰辛,她不想她在情路坎坷。陛下那样的男子,若真是有心,只怕乖宝不会不动心,而他们之间又是这样尴尬的身份,只怕即使两情相悦,在一起的可能性也不大。
“陛下?”从偏殿出来的李书宸神色阴郁,肖安跟着他的身边,小声询问,“陛下可是要回宫。”
他点了点头,肖安连忙给底下的小黄门使眼色,准备撵车。
李书宸在众人的叩拜下离开看似声势浩大,但在他心中,却是落荒而逃。
经次一事,李书宸也不再踏足萃月殿,召见太医令的时间也从一日三次变成了两日一次。
又是七日,李令翕仍是未醒。这般再睡下去,只怕性命堪忧。太医局众人思索了许久,想上奏,想用狼虎之药试之。
李书宸坐在钧思殿中,看着底下跪在的太医令,心中一片翻江倒海,良久他才道,“若是就不活公主,提头来见。”
“是。”太医令跪了许久,站起来时,已经是两腿微颤。
陛下不是暴君,不会轻易说出杀人这样的话,但唯独对于他们这些太医局的人却是常常威胁,都是为了锦城公主。
他叹了一口气,领命退下。
*
黑云蔽月,夜生大风。本来应该在交泰殿中安睡的李书宸却谴开了所有暗卫,独自来到了萃月殿。还弄晕了守夜的梓澜,与李令翕独处。
在男女之情上,他向来凉薄,一颗荒芜了这么久,一旦种下种子便开始肆无忌惮的蔓延。她若藤蔓,交织缠绕将他的心完全覆盖。
人言,做学问有厚积薄发一说,原来人的感情也是一样。他多年积攒的感情,全然被她所引出。
他这样自制力极强的人却按捺不住自己的心。他常嗤笑那些因美色误国的昏君,如今自己尝到这感情的滋味,才知相思半点不由人。
他自外头而来,身上还带着寒气,不敢轻易接近,在旁边的炭盆旁,站了一会儿,才靠近她的床边。
殿内燃有小烛,光线昏暗。她的脸就隐在这明暗交界处,又瘦了不少。
他想起太医说,若是在这样躺下去,公主五脏俱损,又性命之忧。
他蜷指成拳,横在他们之间,他想伸手去摸一摸她的脸,但他不敢,只是犹豫,目光贪婪得留恋在她的脸上。
忽然窗外闪过一道刺目的白光。将室内照亮了泰版,李书宸知道那是闪电。
电光火石之间,他似乎想到了甚么,伸手护住了李令翕的耳朵。仿佛这也是个理由。殿外雷鸣阵阵,气势磅礴似要将天地撕开一个口子。
他蹙身,似乎是要挡住忽然而来风雨。
他双手护着她的耳朵,他的脸太小,似乎全然被他的掌心所包围。忽然他看到她的眼睫微颤,旋即她便睁开了眼。
“李书宸?”许久没有说话,李令翕的嗓子干涩,发不出声音,只能动了动嘴唇。
李书宸见她醒来,立时如惊弓之鸟,立刻逃开,甚至没有看清楚她的好像是说了什么。
眨眼之间他便离开,若不是他冠上东珠掉在了她的床上,李令翕还以为这是自己的幻觉。
她刚刚握住那颗东珠,梓澜便瞧见她醒了连忙叫人过来。
李书宸站着屋脊上看着瞬间点亮的萃月殿,看了一会儿便离开了。他虽然走得急,但是没有忘记把梓澜叫醒。
夜雨忽降,隐在暗处的暗卫们也绕回了长思殿。
“陛下刚刚回来又出去了,外头风雨这么大,你们快去寻他。”肖安拉不住李书宸,但见着春雨迅猛,寒风料峭,只能让知白他们去寻。
“陛下走得急,我等一时不查,也不知陛下往那边去了。”知白也是焦急。
正当众人要四处寻人是,九珩赶了回来,“陛下让九锡给他取了步景,说是要去婓山。”
众人都知婓山是璟王陵,殿下心中多有愁闷时就会去山上喝酒。
“可是这下着大雨,陛下再饮酒,怕是要伤身,你们快去护驾。”肖安急道。
九珩皱了皱,“我们只能保护陛下,但陛下也不会听我们的,还需找别人劝解才行。”
“我知道了,我去找裴大人,他定能劝陛下。”知白喊了一声,“你们先去照看陛下,我去找裴大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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